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
眼前的場景,所有人的樣貌,以及他們對自己說話的聲音和語氣,明明都是那麼熟悉,可卻又總會在有幾個剎那讓人感覺無比陌生,唯一留存的,只有腦海深處一直在敲擊的節奏——
「一閃一閃……亮晶晶……」
似乎有孩童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唱著,歌聲清脆,幼小綿軟的掌心輕輕地拍著。
日光清晰明媚,暖暖地灑在身上。
「滿天都是……小星…」
嗞——嗞啦——
「唔!」
畫面忽然扭曲起來,黑色的噪點阻隔了陽光。
公安一群腦袋禿頂的老頭被這突如起來的狀況砸得懵圈,互相吵了半天,最後也沒能吵出一個完美的安保計劃,氣得就差把文件直接砸對面臉上了,直接在會議廳里來個即興互毆。
隨後他徑直走回了廚房,將自己還在鍋里的咖喱可樂餅一個一個撈起來晾油,手裡的筷子也扔進了水池。等大概收拾好出來,外面的門也正好被人拉開。
「什麼人?!小心點,你別隨便開門——」
公寓里的開放式廚房裡響起電話外放的聲音。
現在能做的只有把「蘇格蘭」諸伏景光,和已經暴露的「格蘭利威」綾里薰暫時分開,迅速轉移居住地。
「是黑田理事官和風見。」成步堂薰按了門禁解鎖,「可能有什麼事要找我談,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
「怎麼了?」
「阿薰。」
「沒什麼,就是突然感覺有點想你。」
「煎蛋也是營養…?」
我不知道我還能聽見你的聲音幾天,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分開。
電話里忽然安靜了。
景光眨了眨眼睛,用力壓回眼眶的酸澀。
朦朧里,似乎有另一隻手正從背後伸來,緩緩掐住他的脖頸……
聽見對方問道:
手指無聲攥緊了被單。
風見裕也小心地探進一個腦袋:
「綾里先生。」
然而那感覺過電一般從指尖竄如脊椎,他猛地睜開眼睛,忽然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可他沒吭聲,只緊抿著唇。
景光讓自己靠在沙發上,上翹的藍色貓眼抬起來,在這時聽著電話里的人來來回回行走的動靜,和熱油爆開的活躍的「噼啪」聲。
成步堂薰哭笑不得,給鍋里燒熱的油試了下溫度:「知道了,這不是在炸咖喱餅了嗎……」
當然,這中間還強行按下了個別希望對方能住到自己家裡來的某警視隊長,某些覺得自己在打三份工之餘,再照顧一個人也不成問題的卧底,反正他家裡有一箱子手雷(黑田:風見,給他一拳,就現在),以及某些突然又開始強調為國捐軀在所不辭的前卧底……成功接受到了滿臉哭喪,寫著「我是被迫的」的風見裕也的第二個拳頭。
就在這時,大門旁的樓宇對講忽然大聲吵了起來。
公安高度保密人員綾里薰身份及外形情報泄露的事件,在公安內部掀起了軒然大波。原本的技術系還在竭盡全力清除網路上的視頻影像泄露,但在組織出現以後,是連這個也顧不上了,只能全員出動,連夜洗刷綾里薰在東京的各項行蹤痕迹。
恢復寂靜的房間里只聽得見風吹過的空白聲響。
成步堂薰慵懶地靠在廚房的門邊上,沒怎麼動,一抬眼正對上黑田兵衛沉靜的目光。
薰掛了電話,將大門的插銷旋開,卡在門框上方便外面的人進來。
「……好像很久沒這樣了。」
然而無論如何,組織的砍刀還是依然已經抵在脖子上了。
咖喱可樂餅在油鍋里浮沉的噼啪聲響在此時佔據了整個聽筒。
對面傳來諸伏景光嘆氣的聲音,他在自己的公寓里慢步走過沙發邊,抬手關了電視。
成步堂薰握著筷子,一手拿著電話,就這麼抿著唇站在原地許久。
「阿薰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吃飯知道嗎,不準只吃泡麵和速食飯……」
「不可以!」
窗外月光皎白,他忽然感覺一股空落的感覺漫上心頭:
薰擦了擦手上的水,散步一樣,慢慢走到門邊,看著樓下攝像頭裡傳上來的影像。
考慮到綾里薰在琴酒的襲擊里也沒受太嚴重的傷,通知他什麼其他事情都別管了,在兩天出院以後就立刻搬進去。
「坐吧,水在茶几上,請用。」
最後的結果,是上面挑挑揀揀給他批了一間單身公寓下來,當作臨時安全屋。
最後只笑著說道:
夜晚,頭頂燈光暖黃。
很久以後,才終於很輕很輕地發出一聲:
「……嗯。」
「失敗了?」
「…感謝風見先生。」薰笑著點點頭,「非常成功地失敗了。」
「……」
風見懵了:「啊?」
「這次的視頻泄露雖然是個意外。但是在事情發生以後,綾里就聯繫了我將計就計,乾脆就通過這一次的契機主動把他送回組織去,這樣也能避免給波本帶來風險……畢竟是他們自己動手抓的人。」
黑田在沙發上坐下,有些陰沉地瞥了那個閑散的身影一眼:
「但是這群孩子都很不聽話,是嗎?」
「沒辦法,我們還在當同期的時候他們就這樣了。」
薰隨意攤了下手:「要他們看著我回去是不可能的。這告訴我們,在下一次計劃進行的時候您可必須得把他們看好了,這是黑田理事官您的責任。」
「你們當時的教官是誰?」黑田抿了口水,「是誰運氣這麼好,教了一個組織卧底,兩個公安卧底,還有一群把自己當超人的小兔崽子?」
「是鬼冢教官。」
「鬼冢……那我知道了。」
黑田面無表情:「那位教官把下一屆訓得非常慘,聽說和坐牢沒什麼區別,估計就是多虧你們這些學長帶得好啊?」
成步堂薰笑笑,沒說話。「等,等等……!」
風見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倏然站起身:「這是,這是綾里先生你已經決定加入『錨點』計劃的意思嗎?降谷先生之前不是說你還在考慮嗎?!」
「有什麼好考慮的,人生死各有天命,躲也沒用。」
薰的表情依然很淡定,只有眼眸略微沉了沉:「更何況,你看組織像是會放過我的樣子嗎?」
空氣猝然陷入死寂,風見的表情和氣氛一起凝固了,嗓音顫唞:
「可是,降谷先生他……」
「那現在就確認『錨點』計劃按照原計劃繼續進行。」
黑田卻和薰一樣,絲毫沒有理會風見的掙扎,為了所有人的安全,這裡總得有個人要狠心將一切推進下去。
「你,綾里薰——格蘭利威按照『錨點』計劃的行動方案,主動暴露在組織視野中,藉此機會回到組織內部潛伏卧底,尋找組織Boss真正的身份和其藏身地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決戰之前,除了公安的三個高層,還有我,波本,和風見以外,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個計劃的詳細細節,包括你的那幾個不聽話的兔崽子同期。」
薰點頭:「是。」
「還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了。」
然而,黑田的話音卻忽然一頓:「但是我有問題。」
成步堂薰正要轉身離開的腳步停了半秒。
他轉回身來,看見那個臉上帶著傷疤,歷經艱險的公安理事官正沉沉地盯著他,目光鋒銳如刃:
「有人跟我反映,你在那天和琴酒接觸的時候,似乎在開出一槍以後又扔掉了槍……這是怎麼回事?」
薰沉默了一瞬:「您是在懷疑我反水組織?」
「我不懷疑你對組織的恨,綾里。但是,我對於你是否真的會完全按照我們的計劃來行動,依然持保留意見。」
黑田的語氣堅定:「如果你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現在可以告訴我。」
廚房裡一片漆黑,倒映在那雙空白的金色眼瞳深處。
成步堂薰面朝著黑暗,似乎微微停滯了幾秒,可他最後開口的時候,聲音依然是非常平靜的,好像真的只是在出神:
「我想不到,應該沒有吧。」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薰走到櫥櫃邊,找了找,「但是,我有個東西可能要暫時拜託風見先生保管一下。」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風見裕也愣了愣。
他一抬頭,卻只看見對方正向他走來,手裡一個雪白的密封信封,於是立刻接過來,然而只看見上面一片空白:
「您是想把它交給誰嗎?但是這沒名字呀?難道是要我拆嗎,但是我如果看見了裡面的內容怎麼辦……」
成步堂薰平靜地說道:「裡面還有一個有名字的。」
風見:「哦哦哦……」
「黑田先生。」
處理好信封,薰又忽然將視線轉向了沙發上的男人:「我知道,您或許對於我還有些疑慮,也無法決定是否要真正,完全地去信任我。但是……」
黑田兵衛沒說話,沉默地望著那張年輕的臉。
卻倏然看見他冷白俊秀的面容上,彷彿冰碎霧開一般,綻開了一個柔和的微笑,眉眼舒展如春日天穹:
無論如何。
「我一定完成任務。」
【寄,完了,全完了……】
【啊啊啊我血壓好高!!公安到現在都不知道有腦橋手術的事情,薰貓貓你這個小腦瓜里到底裝著什麼,為什麼不說啊我爆哭!!!】
【世界上最難懂的東西:
1.克里普托斯密碼,2.薰醬的腦瓜里在想什麼(掐人中)】
【也沒那麼難猜吧,如果直接忽略被松甜甜直球撞散架了的那一部分,薰醬的目的其實一直很明確,就是復仇啊……所以他必然是要不顧一切加入公安的錨點計劃的,而告訴公安他被控制過只會使得他失去這個機會……】
【但是他意識到了自己其實被控制過一小段時間了吧!!那怎麼辦啊QAQ他還保證完成任務……】
【可能通過某些手段,他可以強行刺激失憶的自己按照某種模式行動?但是想想就好痛苦啊,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啊嗚嗚嗚嗚嗚】
【草,他居然還又躲起來不讓其他人知道!!壞貓貓!抓到了就要懲罰被警校組輪流狠狠親禿!】
【黑田理事官真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我的心情已經崩潰如風見……】
【明明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最後看到薰醬笑得那麼漂亮我居然想哭嗚嗚嗚,73你為什麼這種時候畫技又突然開始好起來了故意創我是吧】
【總感覺那封信是遺書啊,他真的就沒打算回來……明明剛剛景光光才說了好想他qaq】
【我不依我不依!那封信必須是情書!!(暴言)就要貼貼和春天的大草原!!】
【你要大草原也要薰醬先活著回來啊!!!(跟著暴言)
但是感覺琴看著就不像要放人的樣子,怎麼連冷酷killer都感覺越來越陰間,不知道在想什麼了,這真的是可以說的嗎……】
嗒——嗒——
腳步聲響起在漆黑的走道里,四周昏暗無燈,來人只能通過地上的特殊發光符號指引著向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抵達了盡頭的門邊。
伸手微微一擰。
咔噠。
與開門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一支冰冷的槍管抵在後背的觸感,男人低沉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來了,波本。」
然而降谷零彷彿早有預料,在此時不緊不慢地緩緩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從嗓子里發出從容不迫的冷笑:
「你怎麼還有膽子出現在我面前,格蘭利威是我的任務,你為什麼擅自插手我的行動……」
「……琴酒?」
咔!
然而琴酒只將槍口更用力地壓入他的後背,森冷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在之前明明已經接觸到了格蘭利威,為什麼一直不動手?」
降谷零咬著牙:「他身邊都是條子!對我也沒有建立起信任!你是要我冒著自己被逮捕的風險抓他?!」
「——吵夠了沒有!」
一道憤怒的機械音從天花板的頂棚上傳來,他們面前的一塊寬大顯示屏忽然亮起來,黑暗之中,那陣劇烈的藍光幾乎刺得人眼睛下意識緊閉。
零小心地眯起眼眸,看見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具模糊的人影。
——是Boss!
其實說是人影,不如說那道影子已經乾枯得快不成人形。Boss似乎被放在某種器械中,渾身上下插滿無數管子,閉著眼睛,臉上覆蓋著呼吸面具,白霧和模糊的鏡頭讓一切都彷彿被蒙在水霧中,無法真正看清他的相貌。
頂棚上的攝像頭似乎隨著他的心意,緩緩旋轉,對準了那兩個正在角落裡糾纏互毆的兩個男人。
Boss的鏡頭首先轉向了那個金髮男人:
「波本,我對你很失望。」
——!
降谷零倏然沉下眼眸,只聽機械音繼續說:
「還有你,琴酒,你差一點就抓到格蘭利威了,為什麼沒能把人帶回來?!」
「抱歉,出了點意外。」琴酒冷冷道,「他身邊警察太多了,失蹤幾分鐘內就有人在追,我正要把他帶走的時候那些陰魂不散的警察就追上來了。」
Boss明顯火了:「……那就想點辦法讓警察來不及追上來!你們兩個已經是組織里能力最強的了,到底還要把這件事拖到什麼時候?!」
場子里忽然安靜了。
波本和琴酒都佇立在原地沒說話,也沒動。
「如果你們想不到,那我給你們提供一個機會。」
Boss咬牙切齒,心念一動,屏幕上的圖像忽然切換了,變成了一個白底黑字的互聯網頁面,上面有著一副巨大的俯瞰照片,拍攝者似乎是在一個什麼很高的位置上,下方有一大片充滿著活動熱鬧布置的園區,氣球彩帶迎空飛揚。
「這張照片,是鈴木集團上傳的他們新修成的『時鐘塔』下的風景,那個區域附近會在三天後舉行一場煙火大會,號稱是東京秋季最後的盛大煙火。」
「煙火?」
波本好像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琴酒的臉色也倏然微微變化了起來,問道:「這個『時鐘塔』的位置難道是在……」
「對,就是在四個煙花園區的中央!」
Boss的笑聲冷酷而詭異:「到時候那個附近會遍布人山人海,還有煙火的聲音,你們就是在那裡一槍殺了格蘭利威都不會有人發現……當然,我要的是活的。」
這……
降谷零紫灰的眼眸里倒映著那熱鬧的場景,可不知為什麼,他卻只感覺一股惡寒從脊椎竄了上來!
必須馬上通知公安才行!讓薰絕對不能靠近那個地方!
零於是心念一轉,忽然單膝跪地,向Boss低下頭:
「那就我去吧,先生。我保證能把格蘭……」
「不,你的效率太低了,波本。」
然而Boss冷酷的聲線卻宛如一根鋒銳的利劍,在霎時間刺入了他的心臟!
「琴酒,你去。」
不,不行!
零正想反駁什麼,卻忽然又感覺剛剛才鬆開的伯萊塔再一次緊緊抵上了他的腦門!銀髮殺手碧綠的眼眸從上往下看著他,在這時似乎微微有笑意,Boss也完全沒有叫停。
而也是這時,他從終於猛地意識到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波本,你在格蘭利威的任務里表現非常糟糕。我很難不懷疑你是否和他有什麼交易,或者你對他有什麼不該有的私人感情。」
Boss慢慢地說著。
而零紫灰的眼眸在此時急速緊縮,在黑暗的掩映下,幾乎無法控制地顫唞著。
「你暫時被開除出這個任務了,直到格蘭利威被帶回來之前,你都不允許離開組織的視線。」
不要!!
至少讓我把情報傳回去……
阿薰他……
Boss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隱隱帶著對「生」的狂熱興奮的笑意:
「我等你的好消息,琴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