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寒風卷過縫隙彷彿哭聲傳來,大火燃燒噼啪作響,點燃了視野中的一切。空中氧氣已經稀薄,硝煙和滾燙的熱浪燒灼喉道,松田陣平喘熄著踢到了個什麼碎石,一頭撞在柱子上!
「呼……呼……」
「咳咳咳……」
這裡不是時鐘塔嗎?
怎麼燒成這樣了?!
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四面八方都被火光暈成一線,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有不少通路都已經被崩碎的廢墟堵住了,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走向哪裡,只是憑著本能,在殘存的空氣里踱步前行,好像要去奔赴一場終局的晚會……在這個血腥的火焰舞台上上演。
煙火化為幕布,徐徐拉開,所有演員都已經在命運的絲線牽引下悉數就位。
只有他是被無良小偷坑得混入其中的那個意外。
但是冥冥之中。
「住手吧……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啊!」
他最後的尾音嘶啞到已經幾乎聽不見了。
「格蘭……」
蜷縮在廢墟角落裡的人猛地睜開眼睛!
松田卻似乎又覺得這片火海里有著什麼。
劇痛產生的冷汗已經浸透了他漆黑的鬢髮,在此時似乎連著灰塵一起蹭在了什麼人的肩膀上,鼻尖嗅到熟悉的氣息,有人正拚命搖晃他的身軀。
視野里出現了一雙焦急的藍眼睛。
這場子里不該沒人了嘛,這個傢伙打哪兒竄出來的?啊?!
警視廳哪個救援把他漏了??!
而且他要幹什麼???!!
薰簡直花光了自己這輩子的涵養才沒有直接當場崩潰掉,頭痛得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裡面扎,簡直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警視廳怎麼可能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血水浸透了他身上的警服,細膩蒼白的皮膚也被染上血紅,只有唇仍然在微弱地開合著:
甚至在這時候從容地偏過頭,微微親吻了一下依然緊緊攥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長手指,想象它曾經被用來簽署過無數機密文件,那樣握在鋼筆上:
「所以,不要指望用話術誘導我……」
手中刀鋒寒光閃爍。
成步堂薰的眼珠顫唞著盯著自己眼前的人,染滿血和燒傷的雙手被他緊緊包裹在掌心裡,帶著槍繭的指節摩挲過他的皮膚,可帶不來任何溫暖,此時卻只感覺如墜冰窖!
格蘭利威的笑容依然極致漂亮。
「……你怎麼會在這裡?!」
而在他身下,年輕警官的臉已經完全紙一樣慘白。
空氣里忽然爆發出一聲慘叫。
松田陣平的聲音倉惶嘶啞:
「阿薰…阿薰?你怎麼會在這裡,快醒醒!!」
「松……手……唔咳!」
「你怎麼了?」
「……」
這個直覺沒有道理,只是一種純粹的預感和感應,在吸引著他強頂著昏昏沉沉的神智,恍惚地向火海深處走去……
他真的已經非常虛弱了,渾身發軟,因為無法呼吸而感到眼前一陣陣黑,但仍舊用那幾根冰冷顫唞的手指緊緊地卡住了弟弟的手腕:
「你會後悔的……」
警官先生下意識地攥緊了他,十指幾乎劃出了血痕。
一切鮮血和黑暗唰然褪去——
虛無的血色空間水聲嘩嘩,虛弱的慘叫和鐘聲回蕩在空氣里。
可剛一掙扎就又被對方發狠地掐住,直接連著頭一起按進了水裡,破碎的喘熄和嘶啞的嗆咳聲不住響起,掀起一片水花綿延。
兩個人瞬間都僵住了,共同的靈魂和身軀讓他們在這一刻全都聽見了外面腳步的聲音,毫無徵兆地火焰燃燒的聲音越來越響,在一聲巨震之後,轟然撕裂了漆黑的虛無夜空!
而他的戰慄也顯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醒一醒,阿薰!」
系統:【卧槽啊啊啊啊???】
成步堂薰當場懵了!他眼睛大睜著,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木木地抬頭看著自己面前這個鬼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人,手搭在對方肩膀上,足足得有半分多鐘一動不動。
那是格蘭利威再次加大了掐他的力度,五指鎖住那段修長的脖頸,像是要用巨力將它直接連著骨頭活生生壓斷!
他微皺著眉,就這麼聽著那些失控的呻[yín]響起來:「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話……」
他金色冰冷的眼珠向下望著,近乎貪婪地描摹過那個曾經高高在上,被萬人景仰的「兄長」此時水淋淋的狼狽面孔。
「我們的記憶根本就不一樣,不是嗎?你又怎麼能夠替我做決定呢?」
與此同時,格蘭利威正死死地鉗住那段脆弱的脖頸,任由對方拚命掙扎著,眼睜睜地看著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臉在壓迫和缺氧下發白髮青,濕漉漉的金色眼睛望著他,這種幾乎是在親手殺死孿生哥哥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讓他的心跳急促加速——
然而在這陣痛感中,一股不詳的預感似乎也漫了上來,有一陣壓抑的感覺隨著鐘擺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地重重敲擊在他心上,虛空中彷彿有死神的手在逐漸逼近——
剎那間,他卻似乎聽見了什麼,猝然一頓:
「什麼人?!」
「說起來,你是不是忘了我其實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哥哥?」
「你……咳!」
「這個世界……根本不適合我們活下去……」
松田陣平微微皺起眉,似乎也從那份恐懼里終於本能地反應過來了什麼:「是不是有人在追殺你?」
薰張開唇:「不,不是……」
「你躲什麼啊看著我!」松田明顯火了,「是之前那些組織的人又找到你了?!對吧!」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薰一個人藏在這裡了……
他準備和這棟樓一起死!
頭頂十二點的鐘聲依然在無言奏鳴著,嗡嗡的悠揚奏鳴席捲大地,掠過滾熱烈風燃燒空氣,催促著命運的齒輪持續推進。
在這一刻魔法會失效,夢境結束,一切都會歸於原位,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交際——
本來該是這樣的……該是這樣的!
轟隆——!
松田陣平在烈火中與那個人安靜注視著,對峙著。
遠處似乎傳來了又一聲爆炸的悶響,火海如同被點著了一般再次升騰,時鐘塔持續坍塌,高溫扭曲了空氣,水波似地晃動,可卻沒有人在意。
時間彷彿停止了。
火焰映照下,他看見那雙金色眼瞳里破碎的眸光,彷彿是那張永遠完美從容的面具被撕了個大口。
但很快,薰的眼睛又垂下去,眼尾發紅溼潤。
他緊緊抿著唇,脖子上,額頭上被打成重傷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淌出來,有些落在睫毛尖滾落下來,在那張蒼白至極的臉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像是翻湧而出的破碎淚珠。
一剎那間,松田只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暴怒的神智彷彿被一股巨大的力強行鎮壓了下去,呼吸粗重,整個人機械
一樣本能地動了起來。
最後,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強行拽起薰全是燒傷和血的手,在對方根本沒來得及出口的驚叫里,拖著他衝進了滔天大火——
「已經出不去了松田陣平!!!」
成步堂薰感覺所有人都瘋了,滾燙的氣隨著這一呼吸衝進他喉管里,但是卻已經全然感覺不到痛,被強行拖著:「你幹什麼——瘋了嗎?!鬆手!」
「我叫你鬆手聽見了嗎!!」
然而一個更響的聲音直接蓋過了他:
「——松個屁的手!你給我閉嘴!」
松田不管不顧地把他往自己身邊拽,硬生生將他拖出了安全門,迎面大火鋪天蓋地而來:「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乾的那些破事我們早就知道了!!那就絕對不可能再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這種我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掙來的生活,你也還沒告訴我那個答案……咳咳!」
他無意識地念著。
儘管他其實現在連站穩都很困難了,喉口全是血腥,可是依然死死地握著那個人的手,喉頭無名嘶啞哽咽:
「誰允許你這麼……咳!……輕易放棄啊!!」
熊熊火焰燃燒爆響遮天蔽日,崩塌碎石磚瓦帶著火星墜下來,引發地面頃刻間巨震!極度高溫下的體力消耗堪稱恐怖,平衡失效的一剎那兩個人一起拖拽著摔在地上,手和膝蓋碰到地面瞬間燒傷,幾乎燙出了一縷白煙。
可是薰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只感覺一隻血淋淋的手再次拽住了他,松田的側臉倒映在淺色眼底,藍眸中的火光日光般閃耀:
「走啊!」
成步堂薰滿是灰塵的手猝然頓住了,下一刻——
嘩啦啦!!
已經碎裂的縫隙宛如蜘蛛網一般密集擴大,上百度的玻璃門轟然洞開,外界氧氣呼嘯沖入內部,直接點爆了裡面的劇烈高溫,整個火場霎時間徹底炸了!
幾米高的火焰瞬間竄向天際,氣浪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唔,咳…啊咳!」
松田陣平摔在水泥地混著碎玻璃里,跪在原地劇烈咳嗽,咳得天昏地暗彷彿要把昨天的早飯都吐出來了,差點腿一軟又摔一跤。
但是在黑煙和眩暈里,他迅速想起了什麼,本能地回身伸手:
「阿薰……」
可他身後的咳嗽聲和呼吸都異常微弱。
薰奄奄一息地趴在水泥地上,似乎想跪著起來,靠著肩膀才非常非常勉強地支撐住了。
烈焰映著他的身影。
模糊的視線中,似乎能看見他額邊有劇痛的汗水在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摔碎在地面上。
「你怎麼樣?!喂!」松田跪在他身旁,試圖將他扶起來。
可那個人卻在這時候拚命地低下頭,雙手抗拒似地推著他,渾身的傷口在火場里被烤乾又在這時候被撕裂,彷彿在用盡最後的力氣催促他離開,動作近乎絕望。
怎麼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
松田陣平在一片悠揚鐘聲里頓在原地。
可根本沒等他想明白其中絲毫的線索。
思緒在半秒內,就被另一陣看戲似地掌聲突然截斷了:
「……還真是感人啊,看得我都要哭出來了。」
咔噠——
松田怔怔地回過頭。
只見夜色掩蓋下,一道金髮深色皮膚的男人身影正在緩緩向他們走來,手裡的P7M8手槍利落地上了膛。
槍口直指他的眉心!
「你……」
松田陣平瞬間懵了
盯著那個男人熟悉到極致的臉直接脫口而出:「金毛混……」
「啊,忘記說了。」
然而金髮男人只微微笑了一下,迅速打斷了他,那雙灰紫色的眼睛里依然沒有絲毫光亮,唇角在此時愉悅地向上勾起:
「波本,這是我的代號。」
波…
波本?
什麼波本?什麼代號?
這真的是降谷零嗎?阿薰都快死了他還拿槍來這是瘋了嗎!
松田一團混亂的大腦里快要爆炸了,他能隱隱感覺到這裡的氣氛非常不對,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但是他不明白自己應該作何反應……或者說,是在剛從火場逃生以後,已經完全透支的體力和渾身劇痛的傷口,導致大腦只能非常遲緩地,去理解此時這個堪稱噩夢的展開。
彷彿是墜入了人間地獄。
然而下一刻。
他瞥見「波本」拿槍的手忽然頓了一下,似乎有一個微微向後側身的動作。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黑夜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出現了幾個渾身黑衣的詭異人影,氣溫彷彿都在此時驟降至了冰點以下,手裡各類帶血的槍械在月光中泛著森冷的寒光。
這是……這群傢伙是……
松田陣平的動作僵住了,渾身血液在剎那間凍結,終於隱隱想起了什麼。
——這就是那個要帶走阿薰的恐怖組織?!
是那個害了他父母和降谷一家的……
而在他顫唞的視線里。
其他人在此時似乎都也和波本一樣,緩緩向旁邊略微退開了一點。
道路中央,一個擁有極其少見的銀髮的男人正從最後慢慢走了上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下方毫無感情的碧綠眼瞳,在此時投向了那個地上的青年。
開口嗓音森寒:
「……到我身邊來,格蘭利威。」
「啊啊啊啊啊——」
那一聲像是什麼開關,黑髮狼狽的青年霎時間爆發出凄厲的尖叫!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似地跪倒在地,眼前的景物扭曲變幻,血色和黑暗再次瀰漫上來……
幻覺中格蘭利威的刀尖已經近在咫尺。
那個漂亮的殺手對著他微笑,左手已經用力到近乎窒息,在那段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留下深深的青紫指印。
「你看,他們這不是來接我了嗎?」
格蘭利威淡淡地說。
在這時注視著兄長的表情,似乎想要留存這所有最後的寶貴記憶。
他緩慢地掃過警官先生那雙痛苦,悲傷,可依然帶著他那揮之不去地,對這個他本該憎惡的世界無限溫柔的眼眸。
在這時還是那樣悲哀而溫和地看著他,星光閃爍出最後的光芒。
年輕警官最後喃喃著。
似乎還想伸手去碰那個他製造的扭曲產物的臉頰:
「對不起……」
——刀刃落下了。
警官的心臟被刺穿,他眼眸中的神色停留在了最後一秒。
他安靜地躺在血泊里,衣擺飄散,黑髮散開,如同一株生長在水中的花朵。
血紅深潭嘩啦啦地回應著奧菲利亞最後的歌聲,水中的死亡異常平靜,只盪起了些微漣漪,漫天虛無黑夜融化破碎,天穹碎片雨水般墜落。
——終於露出了外面此時寒冷蕭瑟的世界。
「我再說一遍。」
琴酒的嗓音低沉,黑衣衣擺在夜風中上下翻飛:
「現在,回到我身邊來,格蘭利威。」
「阿薰……」
松田的牙齒打顫,伸手想去抓住他。
卻只觸碰到一團空氣。
那個青年彷彿是被驅動的木偶一般,在這時緩緩站了起來,步伐堅定,背對著他走向月光下的組織,最後停在了那個銀髮男人身旁。
叫他:
「琴酒。」
松田陣平的瞳孔猝然緊縮,腦海里有無數聲響轟然回蕩——
——「有關於『琴酒』,你應該是組織里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了吧?」
——「琴酒差一點帶走了阿薰……」
這個傢伙就是琴酒?
這到底是……
他眼睜睜地看著薰站在那個男人的身旁,慢慢地向他轉過頭,眼神陌生而疏離。
月光映亮了那對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
但裡面空無一物。
「警察!不許動!」
「給我舉起手來!」
「再敢動直接開槍了!我們有擊斃許可——閑雜人等立刻疏散!全都給我疏散!!」
與此同時,羽田機場。
外面的所有道路已經全部被警車封鎖,私家車鳴笛橫七豎八擠成一片。
全副武裝的持槍警察在機場內開闢了人肉護欄,堵住了外面洶湧的人流,所有主力刑警接到線報后全部撲向了一個正在辦理登機牌的男子。
對方明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手持電擊槍試圖突圍,但在跑到路口時,結果被蹲守的萩原研二直接整個人抓起手腕掀飛了出去,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砸在地上,手裡電擊槍脫手飛出,然後迅速被湧上來的人群壓制!
「凌晨十二點十分,逮捕歸案!」
萩原瞥了一眼手錶,從腰帶上解下手銬,利落地銬在嫌疑人的手腕上。
咔嚓!
身後警笛大作,萩原研二在確保還在不停罵罵咧咧的久住被伊達航控制著上了警車以後,終於有空看一眼自己似乎從剛才就一直在震動的手機,接起來:
「喂?」
對面諸伏景光的聲音已經尖利得變了調:「阿薰出事了!!」
「嗯……什麼?!」
他準備點煙的打火機剛剛送到唇邊,差點被景光一嗓子嚇得摔在地上:
「怎麼回事?他不是去收拾普拉米亞嗎?!他還沒出來?」
「這已經不是普拉米亞的問題了!」
諸伏景光明顯在狂奔,聲音被風撕裂得斷斷續續的:
「那層樓炸了!然後被琴酒拿直升機掃射……現在琴酒的直升機消失了很久了,兩個人都還是沒出現,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他們已經遇上了!!」
「可是那個琴酒為什麼會在這裡?!」
萩原研二一個沒控制住完全在吼,四周詫異的視線唰唰地投過來,似乎從來沒有人見過這個溫柔好脾氣的警視發這麼大火:
「那棟樓旁邊沒人嗎?你們現在在哪裡?!小陣平呢?」
「松田我不清楚,我是離得太遠了!而且因為煙火大會,時鐘塔附近的路都被私家車堵死了!」
景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警視廳百分之九十的支援和消防車都被堵在路上了!我先跑過去看看,還有三公里……」
萩原幾乎感覺自己的眼前在發昏。
怎麼會這麼巧?
怎麼組織就剛好在今天出現?在這個人這麼多,這麼混亂,警力這麼不足的時候?!
但他已經沒時間思考了。
「我現在馬上趕過來!」
等我……阿薰……
萩原衝過去搶了一個巡警準備回家睡覺的車,又塞了一堆日
元給他,隨後在周圍人驚詫的尖叫里,直接一頭撞開封鎖關卡,利箭一般射向了遠處混亂的車流——
等我!
寒冷的夜風掠過大地,天際之上,無數絢爛的煙火仍在綻放。
隨著一聲又一聲尖銳的破空音,如瀑布般的花火升上天空,又悄然落下,如同冬去春來,烏雲和一切煩惱都將會消散,有拉著男孩手的少女在夜空下許下願望,世界安詳和平,溫柔幸福的光澤在此時帶著最好的祝願,隨風傳遍人間萬家燈火。
然而,時鐘塔旁。
警笛的嗡鳴已經越來越近,明亮的紅色警燈和消防車的大燈已經閃成了一片大紅,越來越響越來越亮,如同破開濃霧的白光般急速向這邊逼近著!
「準備撤退,琴酒。」基安蒂警惕地掃了一眼警車的方向,「那些條子馬上就要到了,一會兒要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琴酒沒說話。
倒是旁邊的伏特加皺著眉,視線投向不遠處:
「……那這個條子該怎麼辦?」
只見火焰和月光下。
松田陣平死咬著牙單膝跪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死神一般的傢伙向他投來冷酷的眼神,藍色的瞳孔幾乎已經壓成了針!
太荒謬了……
這太荒謬了,根本不可能……不可能……
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渾身傷口的痛了,任何的知覺,在此時都麻木得無法傳達到神經末梢,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只有自己整個人幾乎被撕裂的痛苦——他身後的煙火依然璀璨溫暖,無數人正在煙花下和愛人相擁親吻,世界被染成最安寧而絢爛的顏色,最明亮的星辰在今夜的東京柔和綻放。
但是他呢?
為什麼?
他其實也想過如果今天解決完事件以後依然時間足夠的話,其實還能帶著那個人一起去看煙花的尾巴,預先購買的兩張票,直到現在還安靜地躺在他辦公室的抽屜里。
即使只是問問對方真正的想法也好,或許有沒有在哪一個瞬間,也曾經對他有過那麼一絲相同的愛意。
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毀滅了一切。
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更不明白到底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究竟是為什麼?
那個原本應該和他在煙火下並肩的人,此時正用一種完全空洞且空白的眼神注視著他,遠遠地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彷彿是一張茫然的白紙。而松田的眼神或許太強烈了,他好像被盯得有些不舒服。
於是在此時略微抬起頭,遲疑地去看自己身旁的琴酒。
「格蘭利威,你先去車上。」
琴酒的聲音依然沒有情緒起伏:「這裡我們會解決……」
「——不能跟他們走!!阿薰!」
然而下一秒。
松田嘶啞的叫喊猛地炸響在空氣里!
他幾乎耗盡了自己最後的力氣,雙膝一下磕在堅硬滾燙的水泥地上,嘴唇和聲線都在劇烈的顫唞:「不可以,不可以……」
那個人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可是看著他的眼神,依然還是非常茫然而空白,似乎在試圖理解這個人此時如此難過的理由。
但是,他不明白。
回憶里那個帶著光芒的年輕人璀璨的眼眸,生氣的模樣,函館山的合照與沒看過的雪,警視廳柔軟的漫天櫻花,和之後失去他的那四年裡,高架上悲傷的擁抱,以及槍林彈雨間水下的注視,火場里的哭泣,無數次曾經交握又分開的手……
破碎零星的過往交織重疊,如同分沓而至的洪流將他衝垮
擊碎,又擊碎。他恍惚覺得自己像只灰色的翻背甲蟲,在此時的人間地獄里拚命掙扎,卻無法掙脫命運的束縛。
指尖似乎依然還留有那個人溫熱的觸感和血,在此時隨同那陌生而茫然的目光緊緊盯住他千瘡百孔的心,無所遁形,近在咫尺卻又永遠遙不可及。
可他抬起頭——
卻似乎看見月光下,薰的臉龐上似乎有水光閃爍。
模糊的淚水,彷彿一道刻在靈魂里的烙印,在呼喚他的名姓的時候滾熱地從眼眶中翻湧而出,和著臉上的鮮血和傷痕……
即使他可能自己並不明白,這場悲傷到底從何而來。
啪嗒。
一切註定的命運跨越二十二年的時間交匯,所有被遺漏的線索其實都有跡可循,齒輪緩緩轉動,帶著一切早已無法被修改的命運,撞碎了青春年少時最後一絲殘存的天真與愛意,粉塵般飄散在花火下的寒冷夜空。
「看起來事情還有點麻煩啊。」
波本在此時掃了一眼滿臉淚痕的格蘭利威,灰紫眼瞳彎了彎,從懷中拔出了自己的手槍。
「帶著他走吧,琴酒,警察已經要來了。」
銀髮殺手沒說什麼,很快便帶著所有人轉身離開。
只留下波本一個人佇立在原地。
別走——別走!
疲憊,寒冷,和渾身的傷讓松田已經很難移動,他只感覺唇邊有咸濕的味道,滾燙的淚珠和那個人的眼淚一起在此時落入土壤之中,整個人幾乎已經完全抵達了極限,眼前眩暈發黑,血和眼淚已經模糊成了一片。
別走……
「別看了,再盯也沒用。」
這時,波本輕飄飄的語氣傳來,提著槍走到他身前:「我現在可是要解決你了,警官先生,稍微給我點尊重好嗎。」
說著,他趁著組織還沒走遠,抬手一槍——
——砰!
那顆子彈擦著松田的肩膀過去,對方立刻愣住了!
松田陣平的眼瞳戰慄著。
「你……」
他話音未落,又是第二發槍響,直接削下了他一根髮絲!
——砰!
「怎麼了?」
波本的面容依然非常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相當高傲的譏諷笑意,用還冒著熱煙的槍口頂著松田的頭:
「你看見了我們的樣子,我可沒打算留活口……」
他自顧自地說著。
沒注意到自己這個同期的表情,已經在此時劇烈變化起來……松田牙齒咬緊,渾身緊繃,沾滿鮮血的手掌死死扣在地面上,如同一頭在被戲耍后終於徹底崩潰的雄獅——
「組織的規矩就是這樣,出現在這裡,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降谷零還在說著廢話,餘光似乎瞥見組織的車離開了,可是那副波本高傲的神情一時半會兒還不太卸得下來:
「好了,現在安分一點吧,我會盡量不讓你痛苦……」
他一垂眸。
降谷零忽然一愣。
松田陣平宛如猛獸般暴起,充血發紅的眼底已經完全混沌一片,猛地一拳將他轟然揍翻在地!
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