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晏晏默默地懷疑妖生,秋忱則是一臉乖巧的去休息。而自始至終,陸離都沒有開口,而是緊緊盯著癱軟在地的李提轄。憎惡嗎?或許吧。許多時候,相較於明面上的敵人,人們更厭煩的是倒戈相向的叛徒,陸離也不例外。可他同樣清楚,眼前這不過是一把刀,先從他身上找到執刀人才是最緊要的。於是,陸離便將男人口中的酒杯取了出來。李提轄此時已經被嚇得渾身顫抖,他已經顧不上肩膀處的尖銳疼痛,努力想要蹬腿往後爬,卻被陸離隨手拎起椅子壓了過去,堅硬的木頭椅腿卡住了他的身體,根本動彈不得。這讓李提轄更加驚慌,瞪著陸離,用還有漏風的嘴巴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他對這人的脾性頗為清楚,瞧著豪爽洒脫,其實最為精明畏死,於是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坐在椅子上,側過頭,看著被卡的動彈不得的李提轄道:「我有些事情要問你,你最好照實說。」李提轄深知自己的命被人家捏在手上,如何敢拒絕,急忙點頭。陸離便問道:「在我大婚之日,從府上搜出來的通敵書信到底是誰放進去的?」李提轄趕忙道:「我不知道,但確實不是我做的。」「那又是誰讓你去陸王府的?」「是太子……如今王上身子不好,已經許久不上朝,萬事都是交給太子代為攝政的。」陸離眉間微皺,似乎在想著還有何人能將那要人命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到鐵桶一般的陸王府中。圍觀中的畫皮鬼突然說了句:「那又是誰讓你到燕鳴樓來的?」旁人或許不止,但是畫皮鬼很清楚,李提轄前往燕鳴樓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早就安排下去,甚至提前半天就讓身邊的侍衛準備。不然她和秋忱也不會挖好了坑等這人來跳。而這會兒李提轄被椅子卡住了身形,肩膀塌著,根本沒辦法移動,也看不到問話的人是誰,便含糊道:「我是去燕鳴樓尋人的,也確實是要找秋兒。」畫面鬼追問:「誰?」結果剛剛連君王太子的事情都敢說的李提轄,這會兒卻猶豫了起來。陸離見狀,便知道此時牽扯到了他不願意提及的權貴,於是便直接用劍柄抵在了這人的鎖骨上。李提轄又是一聲痛呼,但依然沒有回答的意思。洛卿澤見狀,便輕輕地對著畫皮鬼說了兩句。畫皮鬼嬌羞答應,挽了挽鬢髮,聘聘婷婷地走了過去。快到近前時,她突然抓住了自己的下頜,摸索出了個邊緣,隨後便將臉皮一把扯下。美人面霎時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青白。光潔皮膚陡然出現了大片溝壑,雖然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但除了雙眼還算動人外,整張麵皮青青白白,上面布滿了滲人的褶皺,五官呈現歪扭的形狀,嘴角大大的裂開,一張開,便露出了裡面尖利的牙以及血紅色的舌。許是為了不嚇到尊者,畫皮鬼並沒有故意做出駭人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依然讓直面撕臉皮現場的李提轄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而畫皮鬼並不瞧他,只是對著陸離道:「既然這人不說,那就趕緊交給我吧,好多鬼都排著隊等著吃飯呢,餓得很啊。」依然是鶯聲燕語,甚至有些嬌嗔,可是搭配那張可怖面容,讓李提轄的心都快從塌掉的胸口裡跳出來,生怕自己馬上就要被餵了鬼怪。於是他趕忙坦白:「是王丞相!是他讓我請秋兒姑娘去獻舞的!」此話一出,風鸞便眉尖微蹙。即使她從未接觸過人間界,也不清楚西塗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是,一國丞相居然會指名道姓地尋找遠在邊郡之地的舞女入都,無論怎麼想都覺得詭異至極。於是她便看向了陸離,卻發現這人臉上既無怨恨神色,也無憤懣之情,反倒有些莫名的愧疚。然後便聽陸離問道:「如今王丞相如何?」李提轄既然已經把事情都說了,此時也就沒有隱瞞的理由,老實回道:「之前也落了大獄,但被王上赦出,如今依然保留官位,與陸王府關係也依然如故。」陸離眼角微動,聲音低沉:「如今都城內,竟然還有陸王府?」李提轄連聲道:「有,就是原本的王府,沒有絲毫變動。」陸離卻不置可否,而是接著道:「那如今的陸王爺是何人?」說到這裡,他微微低垂下眼帘,心中閃過一絲希冀。之前陸家落敗,全家入獄,陸離只知道家人盡喪,並未親眼得見,因為那時候他已經被敲入魂釘,賣進了琉光樓中。既是希望渺茫,但他依然期盼著能有一線生機,希望陸家效忠的西塗王族能懸崖勒馬,保他滿門。但很快,就聽李提轄略帶驚慌的聲音說道:「是,是你的弟弟,陸縱。」「其他人呢?」「其他人……自然是按著王上旨意處置。」闔家殞命,只留一人依舊榮光。其中的意味讓圍觀的幾人面面相覷。陸離眼中,原本興起的希望驟然熄滅,甚至比之前還要寒涼:「也就是說,二弟他也和你一樣,早早便起了異心?」李提轄不敢說話,可光看他眼神閃爍的模樣就能猜到幾分。而此時,風鸞輕聲說了句:「琉光樓的宋管事來時曾說過一句話,不知你可還記得。」陸離微愣,然後便驟然想起。之前宋管事將裝有妝鏡與鬼面的匣子給了他時,咬死不願說出是誰將他送去琉光樓的,最終也只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