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殷鞅
第二日上午,皎皎終於被從屋中帶出。
那位穿著黑衣的寡言婢女領著她穿過園林,來到某個寬敞的院落。院落門口,一名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輕飄飄地看了眼皎皎,對著女婢點了點頭。
老者面目普通,如同其他殷人一樣著黑衣,可是任誰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會覺得他是個普通人。
皎皎的目光落到他腰間。
老者身形枯瘦,腰間卻佩戴一把約三尺的長刀。刀柄由黑布條緊緊裹住,刀背寬厚,刀刃卻極其鋒利,刀尖呈半弧形,便是白日也似有流光,殺氣騰騰。
更教人側目的是,這把刀是沒有刀鞘的。刀就這麼大喇喇地被老人佩戴在左腰,而他身形挺直,不歪不斜,彷彿腰間空無一物。
女婢低頭,對老者恭謹道:「墨老,人已帶到。」
被稱為墨老的老者頷首:「你先退下吧。」
女婢行禮過後,安靜退下。
墨老上下打量皎皎,眉間蹙起,眼神里透出幾分疑惑,但還是對皎皎道:「太子要見你,我帶你進去。面見太子,燕女休得無禮。」
他冷笑道:「我的溟鹿可不認人,尤其不認燕人。」
溟鹿?
原來這把刀叫溟鹿。
皎皎沒點頭,墨老也不在乎,徑直帶了皎皎進去。
在他看來,皎皎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一點也不重要,左右是不影響他在出事時下手的。
書房裡,重傷未愈的殷鞅簡單穿著單薄的白色單衣,外披一件略厚的黑色外衫。單衣被他穿得鬆鬆垮垮,半露出胸膛。
皎皎注意到他的肩頭被纏上了厚厚的繃帶。
殷鞅正在與下屬說話。
他眉頭緊皺,面色因病帶了幾分蒼白,可容顏絲毫不減俊美,不知下屬說了什麼消息,他唇角一咧,眯起眼睛,怒極反笑:「越人當真不知死活,敢這麼耍我殷人的,越王當真是第一個。」
看得出他這次的確傷到了筋骨,不過說了幾句話,他便捂住唇咳嗽。
他自己應當也是不滿意這麼脆弱的自己的,眼底浮現出幾分厭惡。
「先是以會盟議和把我引去,會上卻派人刺殺於我,當真是越王那個蠢腦袋想得出來的計策。」
咳嗽完,殷鞅呵了一聲,繼續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竟給他敗了個精光!燕人還敢笑我殷人蠻夷,怎麼不去看看這昏了頭的越王做了什麼下流事。」
說到最後,他胸口起伏,捂著唇又咳嗽幾聲,顯然是動了怒。
下屬連忙道:「太子勿怒,小心身體。」
「我是要小心身體。養好身體,才能去長潁親手割下那越王的腦袋。」
殷鞅左手捂住唇又咳嗽兩聲,抬起頭來卻發現墨老已經帶了皎皎站在門口,似在猶豫是否要帶皎皎先下去。他洞察出墨老的想法,輕蔑道:「墨老不必擔憂。不過一介弱女子,便是聽到什麼,又能做什麼?」
這話明顯說的是皎皎。
皎皎最厭煩聽到這類話。
她撇過頭,不想看殷鞅。
殷鞅注意到她的表情,嗤笑一聲,轉頭又對下屬吩咐:「速速前往埕陵告訴父王此事。還有,替我把信遞到父王手上,和他說我要再集結五萬兵力攻打越人——他們侮辱我至此,總得付出代價,才能平息我的怒火。」
他冷笑:「否則今天這個騙我,那個騙我,他日誰還把我殷人看在眼裡?越王趕著上來讓我殺雞儆猴,我豈能辜負他好意。」
下屬應了是,躬身行禮,轉身離開。
殷鞅這次傷得極重,隨軍的大夫都說那匕首離他心臟不過一寸,再歪一點,他怕是拖不了那麼久。他本就傷得極重,那晚上皎皎把匕首往裡再推了幾寸,更是雪上加霜,害得他傷又再重三分。
先是吃了越王的虧,被越王的人在胸口捅了個洞,好不容易從越人準備精密的圍剿中孤身逃脫,龜縮在山洞,原以為只要安心等待墨老帶人來救便是,哪裡料得到還會遇到這麼個膽大如牛的燕女!
殷鞅是吊著一口氣沒昏過去,咬著牙讓墨老把人帶回來的。
那時候想著醒來后總得好好磋磨此女的氣焰,醒來后聽了探子打聽來的消息,殷鞅卻歇了這心思,轉而思考起此女是否有別的用處來。
此刻皎皎被帶到面前,他見她毫髮無傷,再想起自己的傷,肚子里又開始冒火。
他懶得與她周旋,開門見山:「那一晚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對於這個問題,皎皎當然不能如實回答。
她含糊:「……通過你的衣裳猜到的。」
殷國皇室的衣服的確與平民和普通的貴族不同。殷人崇尚鳳凰,只有皇室才有資格在衣上綉上鳳凰圖案,那一日殷鞅穿的衣服也的確用金絲在袖口和衣襟上綉上了鳳凰。
難不成她是個難得聰慧之人,僅憑他的衣衫圖案就推測到他的身份?
殷鞅不得不信。
比起越王讓一個孤女來追殺他,他明顯是覺得她的這個回答要靠譜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