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燕
世間居然有如此怪誕可笑的事情。
皎皎想到自己昨晚才從殷人的營地里跑出去,今日卻被捉進了越人的營地,就覺得命運弄人。她以為得到了自由,擺脫了劇情,沒想到一切不過是妄想,陰差陽錯下居然再度被扯進了殷、越兩國的戰事中,甚至這一次離戰場更近了。
一整夜不眠不休的駕馬奔逃早就讓皎皎精疲力竭,之所以能撐著走這麼久,不過是精神亢奮,身體強撐而已。
竹籃打水一場空,幾個月來的努力付之東流,眼見離歸去祈水郡的目標越來越遠,皎皎坐在角落裡,幾乎崩潰。
逃得了劇情,又怎麼逃得了這亂世。
遠離殷鞅尚且可以說是在劇情的追索中求生,可現在這算什麼,是要繼續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想辦法再從越人的營地再跑出去嗎?
皎皎覺得很無力。
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在挑戰著她的接受能力的極限。她告訴自己要堅強,還有人在等著自己,所以要努力活下去,拼盡全力去見那些還在等待著的故人。
她規劃等待了兩個月終於逃出生天,原以為高懸在頭頂的死亡之劍挪走了,沒想到這把劍依舊存在,只不過劍名從「劇情」換成了「亂世」。
亂世,皎皎早知道這是個亂世,卻不知道它可以亂到這個地步。
她活在祈水郡,在二公子的庇護下,在芸娘的陪伴下,一直活得太天真,天真到她居然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講理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她一介孤女,不過進城買個包子,竟然也能被抓來軍營?
皎皎困得很,可惜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滿腔的憤慨填滿了胸中,她頭痛欲裂,內心想的全是:憑什麼?憑什麼要抓她!他們怎麼可以如此無法無天,什麼人都抓!她不是越人,也不是殷人,這場戰事不是她挑起的,她憑什麼要被牽扯進來,為那神經病的越王去做事!
一時之間,腦海里全都是憑什麼。
皎皎想著,拳頭攥緊,渾身戰慄不止。
倉庫里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神色死寂,有的低聲哽咽,大多眼神空洞、神情迷茫。能被抓來這裡關著的,當然不會是主動投軍的。
皎皎在倉庫里待了約莫一個時辰,期間倉庫的門不斷打開,新的人陸陸續續被塞進來。等待倉庫塞滿人的時候,這才有差役打開大門,拖著倉庫里的人一個個排隊出去,一一盤問什麼。
輪到皎皎時,她強忍憤怒,抬起頭去看面前的差役。
營地里的差役比城裡數量更多,負責管理這些「新征來的」百姓的就有二三十人,其中兩人拿著筆在紙上圈圈畫畫,似乎在記錄什麼,其餘人全都把手搭在刀柄上,警惕地巡視著倉庫里的百餘人,只待發現異動就拔刀而出,以便管理秩序。
若不是這些刀,皎皎恐怕早就拔腿跑了。
一名差役看了皎皎一眼,驚咦了一聲,問了她一句話。
皎皎沒聽懂,她猶抱著希望,努力平心靜氣地回復:「我不是越人,你們抓錯人了。我是燕地祈水郡的人,你們送我出去吧。」
她一開口,差役就笑了。
他同身側的同伴笑嘻嘻地說了什麼,在紙上畫了什麼,像是在對她做記號。同伴聽了他的話,神色驚訝地看了皎皎一眼。
這下認出她不是越人了吧?會把她送走了吧?
皎皎眼中還來不及浮現期盼之色,便見一群差役都圍攏過來,對著她指指點點,面上俱是一副看笑話的神色,彷彿在說:瞧,這次居然抓了個燕女來。
有什麼好笑的!這群人在笑什麼!
皎皎聽不懂他們在看什麼,卻能察覺出他們態度的輕慢和蔑視。她慌亂起來,咬牙道:「你們送我回祈水郡,只要送我回去,你們就可以去祈水郡的郡守府領三百金……那可是三百金!」
這下子所有的差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有人信她。
他們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可憐掙扎的小騙子。
皎皎真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在周遭陌生的奇怪的越地方言的環繞中,漫天的絕望席捲而來,將她打倒。
她終於忍不住大喊出聲:「你們為什麼不放我離開,我留下來能做什麼,難不成少了我一人這戰事還不成了是么!」
可惜,差役們已經沒有閑暇與這個新鮮的來自燕地的可憐姑娘再多說一句。
皎皎被帶到了營地的伙房裡,成了燒火的丫頭。
伙房裡全都是女人,各個年紀的都有,皎皎是最年幼、最奇怪的。
她奇怪的地方在於她不僅是伙房裡唯一的燕人,也是整個營地里唯一的燕女。
還能怎麼辦?
皎皎只能先待下來,但每一日都在想辦法逃離——她沒法認命。好不容易從殷鞅那裡跑出來,她怎麼能向這些越人認命!殷人營地的幾萬殷人盯著,她都能逃出,憑什麼在越人的營地里她就跑不出去!
既然要逃跑,語言的問題總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