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歸鄉5

明月如鏡，華燈初上，便已懸在夜空。

庭院樹上點了幾盞燈籠，僕從們於燈火中忙碌穿梭，李和說了句話，逗的所有人哈哈大笑。

天上人間，紅塵俗世，良辰美景

「妹妹。」種瑞忽然輕聲道。

「我曾做過的夢，其中便有今日場景。」

種蘇想起種瑞說過的那個夢，其中有一幕，便是種家小院中，一眾人坐在月下吃飯，滿院歡聲笑語，其中一華服高大男子的面龐模糊，看不真切。

「原來是他。」種瑞喃喃道。

種蘇看一眼身側李妄，微微笑了起來。

吃過晚飯，種蘇便領著李妄這一行王公貴族，浩浩蕩蕩出發，去看錄州燈會。

街上火樹銀花，燈火璀璨，雖不如長安那般摩肩接踵，卻也喧囂熱鬧，到處都是人，大部分面上都罩著面具，一時間猶如進入一個面具王國，也頗為有趣。

種蘇一行人走在人流之中，各自喜好不同，同遊了段路便散開，各看各的去了，反正燈會就這麼幾條街，走著走著便說不準又碰上了。

種蘇與李妄一起去河畔看河燈，種瑞則陪李琬去看街頭耍戲法的，李和見路邊有人在玩投壺，便帶著近侍興沖衝過去。

街上歡聲笑語，小孩追逐嬉鬧，一片太平歡欣之勢。

種蘇與李妄閑適的漫步人群中，寬大的袖袍下，兩人的手十指相扣。這是李妄的喜好，只要兩人私下在一起，李妄就很喜歡牽著種蘇的手，不僅牽著，還要十指相扣，種蘇漸漸也習慣了，偶爾還牽著那麼晃一晃，就像小孩兒般。

李妄的手掌大而薄，手指修長，掌心溫暖有力，與他相扣時有種別樣的美妙與安全感。

「咦，還有冰湯？這王婆家做的冰湯最好喝，走，買碗給你嘗嘗。」

兩人走了一會兒，種蘇忽然發現家眼熟的攤位，忙帶著李妄過去，正要來上一碗，卻見李和匆匆尋來。

「兄長，」李和氣喘吁吁卻滿眼興奮與激動，「你們猜我遇見了誰？」

誰？種蘇好奇，李和頭回來錄州，人生地不熟的，還能遇見熟人不成？誰能令他這般激動？

「我遇見鬼手大師的徒兒了。你們看。」

李和遙遙一指，種蘇與李妄抬眼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站著個瘦弱身影，正是白日里見過的跟在鬼手大師身後的那個葯童。

葯童此時沒有背著那隻碩大的藥箱，只手中拿著包葯，看見種蘇李妄，並沒有走過來，只遠遠拱手行了個禮。

種蘇叉手，笑著回了一禮。

接著目光轉回李和：「這麼巧，居然碰上這葯童？」

「可不是巧嗎？」李和笑不可遏，又道，「他答應帶我去見鬼手大師！」

「哦？」種蘇與李妄對視一眼，這倒有點意外了。

原來方才李和看見投壺，正興緻勃勃過去，卻不小心與這葯童撞上，他走的快，力道頗重，一下將那葯童撞倒在地。

李和忙伸手去扶，口中道：「小朋友對不住。」

葯童倒是身手利落，一骨碌爬起來，啪的打開李和的手，「叫誰小朋友！」

李和這才注意到葯童裝束，但見他白白凈凈，才堪堪到自己胸口，想必才剛成人不久，這聲小朋友也算叫得，只沒料到，這葯童卻彷彿很在意，雙目圓睜，灼灼盯著他。

李和覺得有趣，隨口笑道：「只有小朋友才介意被叫小朋友……」

話未說完，李和鼻端嗅到淡淡葯香，明顯從那葯童身上傳來，再無意垂眸，瞧見葯童手腕處衣袖微卷，露出一個刺青圖案。

這圖案白日里李和剛見過！

鬼手大師留下的葯谷特製葯藥瓶與藥包上，便是這樣的圖案。與眼前葯童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李和與鬼手大師失之交臂，懊悔不已，只捧著那藥品看了又看，因而對那圖案記得再清楚不過。

「你，你是鬼手大師？！」李和瞬間激動起來。

葯童一頓，將衣袖撫平，蓋住那圖案，抬眸看李和：「你是誰？」

「我是，我是你們白日里幫忙看過病的那位公子的弟弟。」李和說話間想起來，白日里問過種蘇等人，知道鬼手大師大致模樣，眼前這人顯然不是鬼手大人，卻也也依舊高興，「你是鬼手大師身邊的葯童？」

葯童上下打量李和一眼，哦了聲：「有禮了。」又道：「想求見我師父，拜他為師的就是你？」

「正是。原來你是鬼手大師的正式弟子啊。」李和聽他口稱鬼手大師為師父，頓時充滿艷羨，「失敬失敬……方才失禮了。」

葯童哼了聲，轉身欲走。

李和忙攔道：「小師父請留步——敢問鬼手大師尚在錄州嗎？可否允我拜見一面？」

「白日里已經說過，師父現不收徒。」葯童道。

「是是，自不敢強求，」李和忙道，「只求見一面，請教一二。」

「師父忙得很，不見。」葯童似乎不大待見李和，哪怕知道他身份，也不見多收斂，倨傲答道。

說罷轉身欲走。

李和好不容易遇到這個寶貝，這可能是他見到鬼手大師最後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當即抓住葯童衣袖，口中急道，「還請小師父幫忙，在下必有重謝。」

說著便掏出錠金元寶塞進葯童手中。

葯童停下，看看手中金燦燦的元寶，左眼眉頭挑了挑，接著看向李和，一雙澄亮的眼睛上下打量。

「今日身上未帶多的現銀，」李和誠懇道，「還請小師父幫忙，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葯童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李和察言觀色，馬上道：「小師父放心，在下絕不食言。」他靠近葯童，以手背虛虛擋住側臉，低聲道，「小王雖是個紈絝，沒什麼本事，但家中錢財尚有幾個。」

「哦。」葯童捧著金元寶，慢騰騰開口了，「你這般誠心，令人感動——我可以試試幫你一把。」

李和大喜過望，只聽葯童又道，「師父忙的很，不見閑人。你若想見，眼下唯有一個辦法。」

「請小師父賜教。」李和忙道。

「師父如今暫不收徒，但我們葯谷現缺一名女雜役，平日里做些谷中雜事。」

「女……女雜役？」李和有點懵了。

葯童從頭到腳審視李和一番，那意思不言而喻。

「師父將尋雜役的事交給我，我替你裝扮遮掩一番，進入葯谷倒不是問題。至於日後你能不能得師父青眼，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可……可……」李和徹底弄明白葯童的意思后，臉紅了，頓感些許無措，「我一個堂堂男子……」

「你想好啰，」葯童慢悠悠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錯過這次，可就沒有了。可別說我不幫你。」

李和站在街頭，面帶紅暈，心中天人交戰一番，最終狠狠一握拳，「我願意！」

本來之前鬼手大師替種蘇面相上的種種修飾已令李和驚艷，如今還能醫治好所有御醫都無法根治的李妄心疾，更心悅誠服，生平能這等高人指點一二，何等幸事。

不過是換個身份而已，想那皇嫂種蘇能女扮男裝，他男扮女裝一下又如何。

堂堂好男兒，能屈能伸……

「那便跟我來吧。」葯童說。

「現在就走？」李和驚訝道。

「師父看完這位病患，明日就走了。我們只有今晚的準備時間。」

於是李和便匆匆尋到李妄與種蘇，向兩人交代一聲。

他沒好意思說易容裝扮之事，只說時間倉促，鬼手大師馬上就要離開，是以得馬上過去。

「倘若順利，我便會暫留葯谷之中，你們回京便不必等我。以後我會隨時遣人送信回來，不必擔心。若不順利……不，一定會順利！」李和抿唇握拳道。

種蘇與李妄對視一眼，再看一眼那樹下藥童。

葯童倒似不著急，正將腳下一顆小石子踢來踢去的玩。

種蘇李妄都見過這葯童，既然葯童願意帶李和入神醫谷，神醫谷的具體所在必然不會瞞著他們這些人，李和的安全倒也沒有問題。

李和此行最大目的本就是鬼手大師，不讓他去怕是不可能。

李妄道：「帶上兩隊侍衛，守在谷口，隨時聯絡。」

李和道是，「那我這就去了，阿嫂替我給嘉寧與種老爺種夫人說一聲。」

種蘇再看了那葯童一眼，終究揚揚眉，未點破，只笑盈盈道：「那便祝你此行順利，早日學成而歸。」

李和喜形於色，高高興興的走了。

種蘇與李妄目送李和跟著那葯童離開，身影消失於茫茫人海之中。

「小王爺也算得償所願，」種蘇收回目光，朝李妄說道，「只不過恐怕這回要吃點苦頭呢。」

李妄淡淡道，「既是他心之所向，做點雜役又算什麼。」

種蘇搖搖頭，笑道，「你沒發現嗎，那葯童是名女子。」

李妄一頓。

「白日里我便發現了，」種蘇笑著指了指耳朵，「她有耳洞。」

而且也無喉結，她乃鬼手大師門下，理應不會犯這種錯誤。顯然那葯童只是做男子裝束，便以行動而已，並未刻意偽裝。只因她身量嬌小，仿若剛成人，又一直沉默安靜，是以無人特別注意到她。

種蘇也是恰好瞥到。

「聽父親說過，鬼手大師有個女兒，」種蘇磕了磕手中小扇子，笑道，「倘若她就是，那便有趣了。」

李妄微微挑眉，是以何解。

「鬼手大師白日里說不收徒，無論真假，但其意很明顯，就是不願意見。」想來鬼手大師盛名在外，類似這種求見的人不少，大概煩不勝煩，索性一律拒見。

「這葯童卻這般輕易的答應了小王爺的要求，甚至允諾帶小王爺入谷，」種蘇朝李妄低聲解釋道，「難道僅僅因為「必有重謝」？」

雖種蘇從白日里葯童的眼中看得出她頗喜錢財，但她看似安靜沉默，實則眉眼間暗藏倨傲與冷清，並不好相與。

「小王爺心直口快不拘小節，說不定哪句話無意中得罪了人家還不自知，」種蘇搖搖扇子，笑道，「依我直覺，他此番定要遭些罪了。」

李妄道：「方才為何不提點他。」

種蘇微微聳肩，「他不是喜歡葯么，為此受點苦又有何不可。」

當初李和給她與李妄下藥之事，雖李和已受過罰並道過謙，但行徑實在惡劣，再罰一次也不為過。更何況鬼手大師與葯童都知李和身份，倒也不會太過分。

李妄輕握了握種蘇手心，道：「李和頑劣成性，若有人真能令他收斂心性，倒是好事。不過……」

「什麼？」

「又一個女扮男裝，你們女子……」

「啊，剛說什麼來著？啊對，冰湯，走，買冰湯去。」種蘇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趕緊岔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