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假如6
那廂,種蘇歷時一個半月,終於抵達長安。
本來走水路預計大半個月路程,誰知中途突遇暴雨,船體受創,只得在某港停了數日修理,重新起航后,又遇河道問題,不得不饒遠改行其他河道,折騰來去,如今方抵達。
好在終於平安抵達。
然則不幸的是,剛到長安,種蘇卻與桑桑陸清純兩人走散了。
種蘇親眼見到了書冊中的長安繁華,也親眼見到了它的廣闊宏大——長安共一百零一坊,街道巷陌縱橫交錯,人流交織,川流不息,如同茫茫大海。
大海中尋人,確如撈針。
「桑桑?!」
「陸清純?!」
自然無人應答。
種蘇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摸了摸鼻子,深沉的想,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莫非老天爺提醒我,此行不利,趕緊打道回府罷?
但還有句話,叫好事多磨,種蘇想,來都來了,不怕的。
她本就不是終日大門不出一門不邁的閨秀,出門遠遊這段時日更添了些見識與膽量,雖心中有些忐忑,卻很快鎮定下來,想起曾經與桑桑陸清純提前便約定過,萬一走散,便到最近的城門處等候。
種蘇迅速理了理自身的境況,包裹和銀錢都在桑桑和陸清純身上,她身上只有少許碎銀,得省著點用。
種蘇先找了家離城門近一點的小客棧住下,夜晚早早鎖門睡下,白日里便跑去城門處守著。
先守幾日,如若桑桑與陸清純一直不出現,便只好冒險去報官——她的身份文書均在包裹中,一旦報官,恐怕人會被扣在官署,直到有人來領。
幸而小客棧不嚴格,聽她說明情況,又見她年紀輕輕不像壞人,千里迢迢來到長安也不容易,便通融允許她住店,只囑咐一旦找到同伴,再補錄文書。
已是秋天,高大的銀杏樹葉上跳躍著金燦燦的陽光,長安街頭一片金黃,美輪美奐。
種蘇四下看了看,昨日待的橋邊空地上已被人佔了,便走到牆邊一出台階上坐了下來。
此處頗為乾淨,能曬到太陽,視野也好,可以看到路口南來北方的人,如果桑桑和陸清純出現,定能一眼看見。
除種蘇外,還有不少孩童與遊逛累了的人在此處歇腳。
種蘇摘了片銀杏葉拿在手中把玩,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氣。
咕嘟——
種蘇揉了揉肚子,這幾日為省錢,只買些饅頭小菜充饑,好久未曾吃肉了,待找到桑桑與陸清純,一定要先大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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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
腹中又響了一下,種蘇咽了咽口水,眼睛不由自主盯著前面不遠處小攤上冒著氤氳白汽的蒸籠,不知那裡頭蒸的啥,怎麼這麼香……
種蘇盯著食物,有人卻盯著她。
幾個小乞丐走向她。
「喂,你哪兒來的?」為首的小乞丐不過十一一歲,卻眼神兇悍,「這是我們的地盤。」
我居然落魄到被當做乞丐了么……種蘇看了看他們,不欲惹事,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想走?」小乞丐見她獨自一人,分明不想放過她,攔住她去路,說,「那裡,這裡,都是我們的地盤,」小乞丐指指橋頭和牆邊,「你這幾日都佔了我們的地方,想就這麼走?」
「你想怎樣?」種蘇鎮靜道。
小乞丐捻了捻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種蘇掂量了下小乞丐身後的人,共三人,年紀都比她小,瘦骨嶙峋的,種蘇好歹跟陸清純學過些把式,如果打起來,應當有勝算。
不過身在異鄉,還是少點麻煩的好,種蘇正想著如何打發他們,卻聽那小乞丐道:「你脖子里掛的什麼?」
種蘇一頓,不動聲色道:「沒什麼。」
她脖子上系著的乃是李妄臨行前贈予的那枚雙魚玉佩,紅繩露了小半截在外頭,被小乞丐眼尖注意到。
「拿出來我們瞧瞧。」小乞丐逼近。
種蘇退了一步。
「喲,看來是好東西。」小乞丐眯了眯眼,「把這東西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種蘇自是不讓,小乞丐也不廢話,一揮手,幾人同時向種蘇撲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自是無法再避讓,種蘇與幾人糾纏在一起。幸好那幾個乞丐並未有其他同夥在附近,種蘇一人倒能勉強應付他們三個。
幾人被種蘇打倒在地,種蘇不欲多糾纏,見幾人倒地,便轉身準備離開,看來明天得換個地方了。
方走了幾步,身後忽響起腳步聲,與此同時伴隨著一股風,種蘇心知不好,本能往一旁閃開,卻仍是來不及,眼看就要被那爬起來的小乞丐撞倒——
電石火光之間,一隊人馬忽然出現,最前頭的那人一腳踢去,小乞丐登時被踢出老遠,趴在地上捂著腹部縮成一團,竟不能爬起。
種蘇被人扶住。
她感覺到那人的手十分有力,卻似在微微發抖。
種蘇抬起頭,便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那是記憶中的面孔,然則與記憶中的又彷彿有所不同,因而生出一種陌生感。
「阿蘇,是我,」李妄開口道,嗓音緊繃,「對不起,我來遲了。」
半個時辰后,長安最繁華的客棧內。
夥計與侍衛們以最快的速度準備了最好的吃食,熱水,以及衣物,送到房中后便紛紛退下,關上門,整層走廊上都守著森嚴的侍衛,無人敢擾。
「先吃點東西。」李妄溫和的聲音道。
種蘇的確飢腸轆轆,然而此時卻毫無胃口,她盯著李妄,雙眼中仍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你說你是太子?太子李妄?」
倘若有旁人,或者種父種母在此,定要提醒種蘇,不可直呼太子名諱。李妄卻十分喜歡聽她直呼其名,只覺「李妄」一字由種蘇口中叫出,說不出的好聽,令人愉悅。
李妄點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個人印章,放到種蘇面前,讓她查看。
種蘇不用看也知是真的,天底下誰能與太子同名,誰敢冒用太子印章?
「天啊,我居然跟太子……」種蘇蒙住眼,手臂撐在桌上,簡直不能直視。
「……我要下跪嗎?」種蘇腦中一時轉不過來,忽然想起這事,放下手,茫茫的問。
李妄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只怕她生氣,聽到這一句,頓時忍不住笑了。
「阿蘇是想讓我請罪嗎?」
「可不敢。」種蘇微微撇了撇嘴,她想過李妄或許家大業大,乃高門大戶世家子弟,抑或官宦之家,然則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當今太子。
「對不起,」李妄真誠道,「不是故意瞞你這麼久,時間越久,信中越不好言明。本想到時當面親口與你說……阿蘇,對不起。」
種蘇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李妄始終看著種蘇,心中一緊,「生氣了?」頓了頓,斟酌著道,「無論太子或燕回,都是我,都是一樣的。」
那可不一樣,種蘇心道,早知你是太子,我可不會與你那般通信……但真的不會嗎?種蘇想起那些信中的詩句,想起每次收信寄信時的心情……
「我向你請罪,」李妄看著種蘇,認真道,「阿蘇,對不起。」
種蘇抬眸看向李妄,看出李妄居然似乎在緊張,那緊張彷彿不在她剛剛的震驚之下。自兩人相見以來,李妄說的最多的貌似是對不起。
這並不是種蘇想象中的重逢畫面。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糾結的。
「好啦,也不算生氣。」種蘇擺擺手,「只是太驚訝了。」
李妄微鬆了口氣,溫聲道:「我仍是我。」
爐中熏香徐徐飄出白煙,房中靜了一靜。
咕嘟。誰的肚子突兀的響了。
李妄眼中含了笑意,替種蘇倒茶,說:「先陪我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種蘇手捂著腹部,微窘,但確實餓了,便不再說什麼,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李妄勾唇,他今日一天也還未進食,如今找著了人,心落下一半,方有了點胃口。
一時間,兩人靜默著各自進食。
「殿下。」門外有人道。
「說。」李妄道。
門仍舊關著,那人在門外稟道:「桑桑姑娘與陸公子的行蹤已查到,兩人被人引錯了方向,去了另外的城門,屬下已派人將他們帶過來,正在路上。」
種蘇聽見這話,大鬆了一口氣。原來去了其他城門,怪不得一直沒碰上。李妄見到種蘇后,沒看見桑桑與陸清純,便即刻傳令去查,很快查到消息。
沒出事就好,種蘇放下心來。
李妄嗯了聲,外頭的人悄無聲息退下,房中恢復安靜。
「還要不要再喝碗湯?」李妄問道。
種蘇擺擺手,剛想說不用了,一張口卻打了個小嗝。
種蘇:……
李妄看著她,慢慢的,手抵在唇上,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以前在錄州時便這樣,一下吃多了,她便會打小小的嗝。
「……笑什麼啊。」種蘇面上發熱,後知後覺的有些發窘,「我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
李妄不笑了,眼神沉下來。
他倒了杯熱茶放在種蘇面前,種蘇端起,淺淺的啜著,溫熱的茶水流進腹中,好了許多。以前也是這樣,李妄總會適時送上熱飲。
這從前的小默契與小習慣,似乎稍稍拉進了一點時光的距離。種蘇吃飽了,心緒漸漸趨向平復,此時方能夠真正靜下心來,看向李妄。
兩年的時光,總會改變些什麼。
李妄高了,從前他便身量頗高,如今更高了,身形修長,青竹一般。輪廓進一步長開,五官如雕刻,那雙眼睛愈發深邃,如寶石般好看,又帶了些許深不可測,簡直令人不敢直視。
只是面對種蘇時,眼神始終是柔和的,不一樣的。
種蘇注意到李妄衣衫似有些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很遠很久的路,這會兒想起方才李妄與一眾隨從是騎馬的,似乎從城外而來。
「你今日從哪裡來?是出去了么?」種蘇問。
雖已知李妄的身份,種蘇卻沒辦法改口,仍習慣以前的說話方式,而這也正是李妄喜歡與期盼的。
「錄州。」李妄看著種蘇,答道,「我從錄州來。」
種蘇愣住了,「你……去了錄州?」
李妄那日離宮后便一路快馬加鞭,只用了短短半月時間,便抵達錄州,然而得到的消息卻如晴天霹靂。
種蘇居然去了長安。
李妄當下一話不說,即刻打馬回京,這一路更是除了必要的停留外幾乎未曾休息,馬兒都換了幾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長安。
進城便先去了他留下的與種蘇通信的宅邸處,未見人來,當時便面色不好,接著便親自去城中找尋。
沒有想到就那麼碰上了。
種蘇只覺不可思議,他居然去了錄州。
「你,你去錄州幹什麼啊。」種蘇當初信中告訴他議親之事,誠然是希望他能想個辦法,但沒想到他竟會直奔錄州而去。
「明知故問。」李妄輕道。
種蘇摸了摸鼻子。
「你們為何這幾日才到長安?」李妄也有疑惑,按道理,種蘇他們早該到了,他一路上都在擔心萬一種蘇見不到他,會不會胡思亂想,或者那通信宅邸處安排的人留不住她,她會不會打道回府,他又撲了個空。
「路上耽擱了。」
種蘇大致講了下路上的經歷,正是這些遭遇讓不同時間出發的兩人最後居然奇迹般的幾乎相差無幾的在城中相遇。
種蘇與李妄對視,都不由笑了起來。真不知該說老天是在幫他們還是在磋磨他們。
說幫吧,卻讓兩人一個北上,一個南下,說磋磨吧,卻又讓兩人陰差陽錯的這般重逢。
所謂天意難以捉摸,大抵如此。
種蘇與李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為何,都笑了起來。
「又是打架。」李妄忽然說。
「是他們先……」種蘇說了這麼幾個字便住了口,忽然明白了李妄的意思。
猶記得錄州兩人第一次初見,種蘇在打架,如今重逢第一面,她也在打架。
種蘇看著李妄,李妄眉目溫和,唇角噙著笑意,安靜的凝視著她,短短一句話,卻彷彿蘊含著無盡的意味。
兩人都想到了曾經,那街頭不期然的偶遇似仍在眼前。
四目相對,兩人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年時光造就的距離感與乍然重逢再見的陌生感剎那悄然消散。
他是李妄,也是燕回,仍是那個熟悉的人。
種蘇一顆心徹底平定下來,吃飽了,此時才覺身上不得勁兒,她摸了摸臉頰,又扯了扯衣領,道:「我是不是好髒了,剛都被人差點當成小乞丐了。」
李妄眼神微斂,手指動了動,心口從未有過的悶。種蘇從前總是乾乾淨淨的,家中寵愛,這回千里上長安,大抵是有生以來吃過最大的苦了。
這都是因為他。
李妄說了句不臟,緩緩壓下心中情緒,沒叫人,親自出門去吩咐熱水。
先前準備的熱水已有點涼了,夥計來重新換過熱水,李妄離開房間,讓種蘇好好洗漱一番。
浴桶旁備著乾淨的換洗衣物,種蘇看了看,發現既有男裝也有女裝,便不禁笑了起來。
李妄這一個月幾乎都在路上,未曾好好歇過,俱是一身風塵與疲憊,門外除了侍衛外,又多了幾個侍女守著伺候種蘇,一切安頓好后,李妄方走進隔壁房中,也洗漱一番。
人是很累的,精神卻十分好,李妄換過衣服,站在走廊上靜候種蘇。
門打開了。
種蘇立在房中,抬眸朝外看來。
已是下午,秋天的陽光照的客棧內溫暖又明亮,種蘇摸了摸鼻子,稍稍有點不自在。
認真來說,這是第一次在李妄面前著女裝。
今日自見面起,種蘇便能感覺到李妄時時在看自己,彷彿情不自禁,但女裝的自己,他會如何看?種蘇不自覺的有點小緊張。
李妄站在廊上,手指在袖中無法自控的蜷了蜷。
李妄並不在意種蘇男裝還是女裝,她無論什麼模樣都好看,都令人喜歡。主要在於她喜歡穿什麼,怎樣更舒服自在,都隨她。
然則,女裝的種蘇站在面前時,李妄不由自主的屛住了呼吸。
種蘇長大了。
這個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長大了。明眸皓齒,盈盈如水,如春天最美的花朵,含著天然的一抹羞意,璀璨的盛放。
一雙眼眸更如美玉,漂亮明亮的不像話,輕輕一彎,便能引起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李妄彷彿回到了那日錄州的佑恩寺,繽紛綻放的桃花樹下,那時候的心跳聲穿越時光,穿過千山萬嶺,再一次瘋狂跳動,更為強烈與不可抑制。
他眼中的情意沒有掩飾。
種蘇耳朵慢慢紅了。
長安的確很美,這一路的辛苦,心中暗藏的不安,忐忑等等,都在這一刻消散,釋然。
「小姐!」
桑桑熟悉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人便撲到了種蘇面前。李妄的人辦事效率很高,將桑桑與陸清純找到並帶了回來。
侍衛們找到桑桑與陸清純的時候便告知了李妄的身份,兩人簡直不可置信,走過來這一路,方勉強消化了這信息。
兩人行過禮,李妄對兩人點點頭,頗為客氣。
「小姐,那接下來我們……去哪兒?是不是得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桑桑問道。
種蘇點點頭,正要說話,李妄卻先開口:「不必找地方了。去我家。」
他家?他家豈不是宮中?種蘇微微一愣,明明是皇宮,大康最尊貴威嚴的地方,卻因「他家」一字而彷彿成為了普通的地方,就只是他的「家」而已。
「這……不大好吧。」哪有剛見面就直接上人家家裡的。
「你不想看看皇宮么?」李妄輕描淡寫的說道,接著便吩咐桑桑等人收拾收拾,外頭馬車已備好,即刻出發。
種蘇有點懵,醒悟過來時,人已在馬車上,馬車嘚嘚嘚的在寬闊的朱雀街主道上悠然行駛,種蘇終於慢慢反應過來一些事。
去皇宮,豈不是要見到當今天子與皇后?
兩位在民間的名聲非常好,素來有賢帝賢后之稱,倘若平常見到皇帝皇后,種蘇斷然不會如此緊張,然而如今要這般相見,饒是種蘇大方洒脫,也不禁心跳加快。
「這樣是不是不好呀,」種蘇有點不安,貿然進宮就罷了,什麼都沒準備,「我我還兩手空空的……」
李妄笑了起來。
說話間已至皇宮門口,馬車仍長驅直入,直到過了前殿,方停下來,李妄下車后,朝種蘇伸出手,扶她下車,下車後手卻仍舊未鬆開。
種蘇掙了掙,反而被握的更緊。
「什麼都不用帶,你人來就行。」李妄輕聲道,「他們都很好,一直期盼見你,不要怕。」
李妄的手掌薄而大,手心溫暖,有力而溫柔的牽著種蘇,慢慢往前走。
種蘇的心安定下來,也笑了。
「對了,我爹娘見到你,是不是都嚇壞了。」種蘇忽然想到這事。她都驚訝,更別說李妄突然現身錄州,可以想見種父種母得知他身份后所受到的衝擊。
李妄嗯了一聲。
自種蘇離家后,種父種母便停了議親的事,種父更十分後悔,不該強行議親,怎麼就不能再等幾個月,非逼的種蘇沒辦法,只好離家。種父種母後悔又擔心,好在種瑞這些時日哪裡都不去了,天天在家陪著。
「待回家后再向他們認錯,」種蘇道,「讓他們擔心了。」
李妄握了握種蘇的手,「我與你一起。這次時間倉促,未來得及與他們多說,諸多失禮之處,日後得上門請罪。」又道,「已著人送信了,告知他們我已見到你,讓他們放心。」
短短時間內,他都已安排清楚,周到仔細。
「待過兩日你休息好,再親自寫封信給他們。」
種蘇點點頭。
「阿蘇,你還有一個月便及笄了吧。」
「嗯。」
李妄溫聲道:「到時在宮中好好替你過生辰。待冬天我的生辰過了,明年春天,我們便一起回錄州。」
種蘇勾唇笑起來,注意到他說的是回錄州,她啊了一聲,「要在宮中待這麼久嗎?」
「不好么?」李妄道,「到時帶你去長安玩兒,你會喜歡的。」
兩人邊走邊說,種蘇雖第一次進宮,卻因李妄在身邊,因這如同在錄州時的絮絮交談,而覺得自如,自在。
「皇兄!」
忽然兩人遠遠的跑來。
那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約莫與種蘇差不多的年紀,身著華服,先向李妄行過禮,而後便看向種蘇。
「你就是種姑娘么?」女孩兒笑盈盈的,眼中盛滿好奇,看著種蘇,「久仰久仰啦,終於見到皇兄心心念念的人了。我是李琬,大康小公主是也。」
「我是忠親王府李和,」男孩兒也笑眯眯的,「見過種姑娘。」
李和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別人腰間多掛玉佩荷包,他卻掛著只小小的葯袋,隱隱有股藥味,倒並不難聞。
李琬一雙美目動人,長睫如蝶,右邊臉頰下方有條淺淺的紅痕,卻被她以胭脂花鈿等物加以裝飾,畫成了一支鮮花,倒成了獨具一格的妝容,很是嬌俏可愛。
種蘇忙回禮,這兩人友善而隨和,見之便令人心生好感。
「你真好看,」李琬說,「我喜歡你。我一直盼著你來呢,你終於來了。你小名叫阿蘇是嗎,我可以叫你阿蘇嗎?」
種蘇點頭,「可以。」
「我小名叫朦朧,你以後叫我朦朧吧。」李琬以前纏著李妄說過一些種蘇的事,本就對她充滿好奇與好感,如今一見,更是喜歡,彷彿有種天然的親切,「阿蘇,皇兄前不久得了兩隻貓兒,超漂亮,專門給你的,暫時養在我的華音殿里,你空閑了去我那裡看它們好不好。如果你兩隻不好養,我可以幫你分擔一隻哦。」
「嘉寧。」李妄出聲道。
「知道啦知道啦。」李琬做了個鬼臉,「皇兄真小氣。」
李琬與李和說笑了一陣,前方就是宮殿了,兩人便先行一步,笑鬧著先去通報。
「他們都很喜歡你,以後沒事可以找他們玩兒。」李妄說。
「嗯。」種蘇點點頭,她也很喜歡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第一次見面,卻好像從前就見過,就認識一般。
種蘇停了下來。
李妄看向種蘇。
「來長安的第一天晚上,我在那小客棧里做了一個夢。」
「夢見什麼了?」
種蘇夢見她冒名頂替種瑞,上京做官,結果卻碰見小巷中被下|葯的李妄……
在那夢裡,皇帝皇后不和,王家虎視眈眈,李妄的經歷與性格和如今大相徑庭,兩人經過這樣那樣的一番糾葛后,最終她身份揭破,保住性命,並成為了大康皇后。
那夢十分完整,有種異樣的真實,彷彿真的發生過一樣。那夢中甚至也有李琬,李和等人。
醒來后她悵然又慶幸,悵然夢之真切,如同另外一段人生。慶幸她不必歷經那冒名頂替的各種危機與驚心動魄,也慶幸李妄不必遭受夢中那些可怕可憐的事情。
「你說那是真的嗎?」種蘇仍舊清晰的記得那夢,此時講給李妄,一切更歷歷在目,彷彿真的經歷過一般。
「我不知道。」李妄認真想了想,答道,「但我或許知道一件事。」
種蘇側首,看著李妄。
李妄的眼中映照著種蘇的身影,陽光溫暖的照在兩人身上。
李妄所知道的那件事很簡單。
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性格,有過怎樣的遭遇與經歷,無論是同在長安,還是相隔兩地,距離更遠的地方……
李妄與種蘇,終會遇到,然後走進對方心裡與生命里。
然後度過漫長而璀璨,簡單又豐滿的一生。
這是天意,是屬於李妄與種蘇的命中注定。
也是每一對真心相愛的有情人應有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