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結婚這種事，對於他們這些十七八歲的學生來說太過遙遠。

即便是段野，在此之前也沒想過。

好在這個話題點到即止，這飯店郭世超家裡有入股，的確是色香味俱全。服務員上菜時，江雨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在那本小說中，她跟段野的結局究竟會是什麼樣子，一時也就沒注意到，還是段野探出手搭在她肩膀上，往他這邊帶了帶……他的動作很自然，自然到江雨茉也沒察覺出來，這樣其實是有些親密的。

段野提醒她：「別燙到。」

江雨茉側過身子，離他很近。

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縈繞在他鼻間。

服務員將滋滋作響的烤盤放在旋轉圓桌上，那是他們點的鐵板魷魚須。

過生日自然有生日蛋糕。

這個蛋糕是段野一早上去鄰市買冰淇淋時取的。

寧城都沒有這個牌子的蛋糕分店。

江雨茉還沒反應過來，顏晴已經將生日帽戴在她頭上了。

蛋糕出奇的好看，都不忍心去切它分它了。包廂里很熱鬧，都是十七八歲的學生，鬧騰得很，江雨茉原本因為預知未來而忐忑不安，此時此刻也被影響了，臉上重新有了真切的笑容。她的笑聲魔性又能感染人，段野聽著，臉上也多了絲笑意。正值盛夏，一桌子菜也都吃完了，就算蛋糕再好看也吃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誰先起鬨的，竟然開始朝身邊的人抹奶油扔蛋糕。

即便有段野在，今天江雨茉這個壽星也「難逃一劫」。

段野的朋友們不敢造次，江雨茉的朋友可不會跟她客氣。眼看著顏晴一手的奶油就要來摸她，江雨茉叫了一聲：「姐姐饒命！」

她閉上眼睛，段野抓著她的手腕，擋在了她前面。

顏晴一隻手按在了段野的背上。

顏晴：「……」

危！

她顫抖著將爪子收了回去，只見段野黑色短袖的背面髒了，一塊看不清形狀的掌印全是奶油。

顏晴：「…………」

段哥會看在她是江雨茉閨蜜的面子上饒了她吧？吧？

實際上，段野看起來是兇惡，在外面也有凶名，但他發脾氣的次數少之又少，就算是郭世超跟趙正這樣的哥們兒，也沒見過他暴怒失態。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能被人稱讚一聲脾氣很好，可奇了怪了，段野很少發脾氣，也幾乎不在普通學生面前動手打人，但沒有一個人覺得他脾氣好，也沒有人敢跟他開不適宜的玩笑，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挺令人發怵的。

「段哥對不起啊！」顏晴果斷地道歉。

段野還在看江雨茉，頭也沒回，回道：「嗯，沒關係。」

在少年不識愁滋味、在他們沒有生活壓力的時候，蛋糕就不是用來吃的，看著一地的狼藉也沒人心疼。

倒是進來收拾的服務員嘟囔了幾句：「真是浪費啊。」

吃不完可以分給她們啊，幹嘛要這樣扔蛋糕玩。

果然是小孩！

生日的項目肯定不只是吃飯吃蛋糕，結束后三三兩兩會打的去唱歌。時間也還早，顏晴跟孫夢婷知道段野要載江雨茉，只淺淺打了個招呼后，兩人便跟著郭世超上了計程車。

段野衣服上有奶油，要不是江雨茉在這裡，他肯定直接脫了，不然總感覺身上黏黏糊糊的，難受。

她在這裡，他就只能忍著，扭頭去用濕紙巾擦奶油。

凌厲的眉頭皺著，那姿勢卻是有點滑稽的。

江雨茉沒忍住，撲哧笑了起來。

段野最愛聽她笑。明明初中剛被分配到講台邊上、她看著小人書哈哈笑出聲時，他是有點煩的。那會兒的數學老師有很重的口音……說的一些話就很搞笑，班上的學生就會笑，每次就是江雨茉笑得最大聲，因為她笑點真的很低很低，直逗得那剛畢業也沒多久的數學老師面紅耳赤。

但數學老師非常喜歡江雨茉。

江雨茉的叔叔是班主任，很多學生以為因為這個，數學老師才對江雨茉很好。

然而不是的，段野坐在講台的另一邊，很多事情也知道一些。

江雨茉笑過之後，又會誠懇地跟數學老師道歉，很苦惱地說，有時候沒那麼好笑的事情，她就覺得特別搞笑，別人一笑，她就笑得更歡。有沒有惡意，成年人更能區分，數學老師脾氣也好，沒怎麼在意。有一回，數學老師的爺爺大老遠來到學校送雞蛋送西瓜，寧城下面有很多鄉鎮，方言不通，保安也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普通話說得不標準，老人家也不會說普通話，幾乎雞同鴨講。

那天江雨茉遲到，段野遲到也是家常便飯。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

她在前面快步直奔，他在後面優哉游哉。

保安見有學生過來，如蒙大赦，喚她幫忙。她跟老人家溝通起來也很困難，好在最後有了結果，她帶著老人家去辦公樓，他就跟在後頭十米左右的距離。

老人家很熱心，知道這女娃是孫子的學生，那更了不得了，一路上就沒停過。

她明明聽不懂，居然還會附和。

——是嗎？真的嗎？好厲害！

就這三句，令老人家談興頗佳。

最後在辦公樓前，老人家在蛇皮袋裡摸摸索索一陣，掏了一個甜瓜給她。

這個瓜上面還有著泥土，應該是才從地里摘的。

她不肯要，兩人推過來推過去。最後她沒辦法還是接了過來。

中午最後一節課上課前，他跟往常一樣補眠，只聽到她用特別驕傲的語氣說：「是鄧老師爺爺給的，好甜，你們也嘗嘗，我覺得比我媽買的瓜還甜呢！」

……

沒有人問段野為什麼喜歡江雨茉。也沒有人對這件事好奇。

在十幾歲的學生眼中，江雨茉長得那麼漂亮就會讓人很喜歡了。

但其實段野喜歡江雨茉，不是一見鍾情，也跟容貌沒有關係。從初一到初三，整整三年時間，三年那哈哈哈哈不絕的笑聲，才鑽入了他的耳朵里他的心裡。

「沒關係嗎？」江雨茉從包里拿出濕紙巾來繞到他身後，拉起短袖衣擺，擦拭著衣服上的奶油。

奶油有白的，有綠的還有粉的。

衣服又是黑色的，很難擦乾淨。

段野微微一怔，不敢動了，一動不動地放任她的動作。

怎麼擦都擦不幹凈，連帶著那一塊都被濕巾的水暈染開來，看起來就更奇怪了。今天吃飯到一半的時候，她借口去洗手間想提前買單，哪知道前台不肯收，非說已經付了，她沒辦法……都是學生，拿的都是父母給的生活費，而且她跟段野還不是那種關係，實在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她正煩著呢，這會兒就有了主意。

一個他不會拒絕的主意。

「我想去步行街逛逛。」江雨茉說，「反正現在還早，那幾個都是麥霸，去了也是坐著，搶話筒搶不過他們的。」

她所有的要求，段野都不會拒絕。

他也沒想太多，便點頭答應了，「那我去挪車。」

江雨茉拉住了他。

他的膚色不白也不黑，可江雨茉是極白的，她的手抓著他的手腕，幾乎形成了鮮明的膚色對比。

段野視線下移，定格在她的手上。

江雨茉趕忙放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其實跟段野之間的關係，她也不好形容。談戀愛肯定是沒談的。也許成年人的戀愛開始是心照不宣的，一個眼神，或者一點點的試探……對方不抗拒了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可那是成年人，在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心中，一定是有一個很明確的開始，一定是某一方說「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好嗎」，另一方答應了，那就開始談戀愛，另一方沒有答應，之後即便比其他同學朋友親近一些，那也不是戀愛。

中考那次告白后，段野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對內對外，兩人都是沒談。

然而兩個人親近，又是不爭的事實。他們會經常發簡訊，段野也會約她出去玩……

但今天之前，江雨茉心裡即便知道對段野有感覺，她也盡量不會跟他有比較特殊的肢體接觸。今天不一樣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未來，不管那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可之後許多年，一直到小說結束他們這群人都三十歲時，段野還在喜歡她。她不敢再說是愛，因為才十七歲的她也不知道愛是什麼，她能想到最濃烈的感情也不過是喜歡。

書里說，他們分分合合很多次。

那就代表在未來，他們是在一起過，分開過，又糾纏在一起了。

可不可以這樣說，不管他們到底有沒有一個結果，段野都是她人生中的初戀，是她未來的男朋友？

江雨茉光是這樣想想，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

段野問：「怎麼了？」

江雨茉強裝鎮定地說：「也沒多遠，走去吧。」

段野：「行。」

六七點鐘，太陽也沒完全下山。

段野一米八五的大個子，江雨茉一米六齣頭，高出她好多。

兩人走著，夕陽拉長了他們的身影，他們走過賣西瓜的小攤，走過散發出花露水味道的列印小店。

段野想牽她的手，低頭瞥見手中的粗糲薄繭以及虎口處的一道疤。

忍了。

伸出去的手到半空中又縮了回去，做了一個符合他這個年齡男孩子的動作——失望又無奈地搓了搓那短短的板寸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