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獄異種(3)
「它進來了!」
單薄的滑門哪能攔住怪物的攻勢,一下便被轟得支離破碎。
交錯的玻璃碎片,亂飛的木塊刺屑,划傷逃竄者的皮,扎進倒霉蛋的眼。仗尚未開打,己方已躺平大半。
怪物破門而入,循聲鎖定了滑板少年。
它肢節一蹬朝他衝刺,於半空中蛇形飛掠。那軀體拖出長長的曲線,嚇得好不容易翻出槍的女士一個走火,「砰」地打在地鐵頂部,炸出鐵皮半片。
好巧不巧的,鐵皮斜向下彈出,精準命中一名涼鞋男子的大腳趾,疼得他原地起跳。猝不及防之下,他跟一位衝上來救人的大漢絆在一起,摔向怪物的尾巴。
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愣是壓得怪物滯空,很快綳直了蛇軀,再「咚」地臉朝地砸下。
別說人看傻了,怪物也摔懵了。
只有空姐反應及時,吼道:「揍它!」
到底是在高空作業的乘務人員,緊急情況見得多,回神也快。她抓起一個背包塞進怪物嘴裡,再撲上去,傾盡全力掰住肢節的柄部。
「快啊!」喊破音。
一時間,人們撲的撲、壓的壓,拚命困住怪物。奈何它的力氣太大,十幾個成年人居然鎖不住它。
「開槍!」白領咆哮,「開啊!」
女士崩潰:「可你們壓在它上面,我怎麼開槍?退開點!」
「退不了,一退它就能出來!用刀砍啊!」
「你傻嗎?誰出門帶菜刀的?」
厲蘊丹:……
雖然一個字也聽不懂,現場也兵荒馬亂的,但不妨礙她下殺手。
異種的頭部被鎖,肢節被控,尾部被壓,僅剩中段露在外面。她沒有遲疑,一刀兩斷。
之後,她沒入黑暗,跨過東倒西歪的傷員,前往異種呆過的車廂。
漸漸地,怪物掙扎的力道變小,又迴光返照地甩開了幾個人,便再無聲息。只是眾人不敢放鬆,又捂了它好久才卸下力道。
怪物終於暴斃,他們脫力地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我……我們殺死了怪物?」劫後餘生的喜悅,有人失聲痛哭,「活下來了!太、太好了!」
「別高興得太早。」
大漢扛著怪物的斷尾,將蛇軀腰部的切口展示給眾人看:「不止我們的功勞,有人給了它致命一擊,我們才幸運地活了下來。」
人類愣了愣,抬起眼。
就見怪物腰部的切面平整,無多餘骨渣碎肉,是齊刀斬斷的樣式。這刀功至少得練十年……下刀的人起碼是個高級廚師,不然怎麼能切得這麼順手?
「所以,剛剛是誰幫了忙?」
無人應答。
在危及性命的時刻,自顧不暇的人壓根沒關注周圍的人在幹什麼。再加上車廂昏暗、場面混亂,就算注意到了厲蘊丹出手,在情緒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時也只能記個大概。
「我記得是個穿著奇怪衣服的女人,紅色的吧……她拿著一把刀,她……」
「砰!」
安全玻璃噼里啪啦地碎了,少年的滑板幾近報廢,雙手摩擦破皮。他也明白兩隻怪物死得蹊蹺,可現在沒工夫探究真相。
「別磨蹭了,快爬出去!小孩老人先走!」他催促道。
與此同時,地鐵的底部又傳來了撞擊聲,眾人臉色煞白,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
「可、可是,外面也有怪物。」
「總比留在這裡等死好,至少到了外面獲救的幾率大!」少年扔掉滑板,抓狂,「該死的,早知道坐地鐵這麼危險,就不該來。倒霉透了,一開始就被分配在地鐵站,這不讓人往槍口上撞嗎?」
「狗屁倒灶的新手賽,謀財害命!」
下一隻怪物即將出籠,連抱怨都沒時間。
他們忙不迭爬出地鐵,朝外狂奔。而怪物循著生肉的氣息,進入地鐵后不再逗留,同樣往外衝去。
於是,血腥之夜進入了屠殺序章。
……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厲蘊丹並沒走遠,只是換了個車廂呆著。
這裡屍體滿地,腥味很重,卻完美掩蓋了她的氣息,讓她有足夠的時間跳出殺局,以旁觀者的姿態對各種情況做個大致了解。
她選擇與人群分離。
他們逃離鐵皮長籠,而她留守車廂之中。分道揚鑣,他們是餌,她也是餌,正好用來釣釣異種,看它們會作何選擇?
接著,厲蘊丹耐心地等待下一隻異種從地底爬出。
待它囫圇個兒進入車廂,她故意走向中間過道,將自己暴露在對方「眼」中。
它應該發現她了,做出了進攻的架勢。可惜它最終放棄了她,徑自撲向窗邊,眼見就要跑向更大的獵場——
寒芒驟閃,橫刀筆直地刺入異種的頭部,倏然貫穿,「鏗」一聲釘在壁面上!
異種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無視神來之音的獎勵提醒,厲蘊丹走去抽出橫刀。
她平靜地由正手握改成反手握,下一瞬,她猛地往身後刺去,一擊入肉便旋轉刀柄,橫過刀刃一別,削掉異種半邊身體。
它轟然倒在她身後,死透。
厲蘊丹改為正手握刀,借著外頭的光望去。
就見一隻只異種從鐵皮長籠的各處爬出,向外蛇行,去狩獵番邦的百姓。
站點的大廳灑滿了鮮血,零散著腳印,尖叫聲由近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里裡外外,彷彿只剩下她一個活人。
與屍體為伴,同死亡共舞,這感覺談不上害怕。
不過是對付異種罷了……食人的畜生而已,能有人心恐怖么?
從吃人的皇宮活下來,從殘酷的沙場殺出去,經歷愈多,體會愈深,再凶戾的畫面也無法動蕩她的心湖。
她甚至還能平靜地梳理情報,把有限的線索全利用起來。
在厲蘊丹眼裡,所謂的史前異種,除卻兩隻前螯有殺傷力、力氣很大之外,幾乎渾身上下都是破綻。
它無腦,喜食人,熱衷往活物多的地方跑,也會朝聲音大的方向追。之所以挑鐵皮長籠下手,多是因為人多地小易破防,還很隱蔽……
隱蔽?
面對一車廂的屍體,厲蘊丹眯起眼。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朝天殿外的一棵銀杏樹。這聯想很不合時宜,可她就是想到了。
猶記得銀杏壽約六百,高大茂盛,但中間卻是空的。常有鳥雀銜來橡子板栗貯藏,好在過冬時食用。
那地方相當隱蔽,堂而皇之安在朝天殿,卻鮮少引人注意。鳥雀就此代代存活,尋橡子、找板栗、防蛇蟲,共享銀杏,分工明確,像個小王朝。
分工……
厲蘊丹垂眸。
片刻后,她開始仔細觀察屍身。
一具具看去,一節節對比,饒是光線很暗,她也看清了死者身上沒有被啃咬的痕迹,有且僅有的是一擊斃命的創口。
換言之,這些異種只殺人,沒有吃人?
不像。
還是說它們喜食腐肉,打算擱置一段時間再用?
抱著些許疑惑,厲蘊丹向更深處走去。
誠然,很多異種已經離開鐵皮長籠,她只要去外面截殺它們就能獲得更多的「庚」。
然而帝君的目光總是長遠,她不在乎那些唾手可得的「庚」,只是謹記「鐵皮長籠是危機的起源」這點。
擒賊先擒王,唯有從源頭斬草除根,方可結束一切不必要的死亡。
即使番邦的子民不是她的子民,她大可以不顧他們的死活,但她曾承諾過一位宗師:若孤幸得隕鐵,願為蒼生橫刀。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且寶刀長期不用、束之高閣,遲早是會生鏽的。
忽然,厲蘊丹聽到了一陣咀嚼聲。
隔著一節長籠傳來,在幽閉的環境里不斷放大。她斂息前行,不料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了一具頗為怪異的屍體。
是個被斜劈成兩半的男子。
切面從手腕開始,橫過胸膛和臂膀,砍得很整齊,連他掛在前襟的一塊首飾也造了災。
那是塊骨質白的美玉,成色上品,在黑暗中散發著溫潤的光。奇的是,它分明是塊易碎品,偏偏在異種的劈斬下得以保存。
托框裂成兩半,鏈子也斷了。厲蘊丹自碎片中撿起它,只覺觸手溫暖,連一絲瑕疵也無。
暖玉嗎?可為什麼能完好無損?
突兀地,遠處的咀嚼聲停了,怪物發出壓抑的慘叫,夾雜著似人非人的痛呼。嗶嗶啵啵,像是殼子在脫落。
本能地,厲蘊丹覺得有什麼凶獸要來了。
……
阿卡克托,24小時無人營業書咖。
窗邊,雙人小桌,一大堆書。
「我查到資料了!在《大城崛起》這本書里!」眼鏡男迅速翻到目標頁,逐字逐句地看下去,翻譯出大致內容。
馬尾辮女孩立刻探頭,同他一起看。
「在上世紀末,阿卡克托還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荒地。直到威丘公司買下了它,把它當作熱武器威力試驗場所,才炸出了聞名世界的礦藏。」
「這個學名是……能源石?」
「是一種骨質的、溫暖的寶石礦。非常堅硬,只能被激光和水刀切割。」
資料來不及讀完,兩人聽到外頭傳來了呼救聲、慘叫聲和急剎車的刮地聲。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還有槍聲?
「出什麼事了?」女孩伸長脖子,「我去看看。」
眼鏡男一把拉住她:「別管!好奇害死貓,聽說國外恐怖襲擊多,去了會送命的。走,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再看情況。」
「額……好。」
兩個高中生溜進儲藏室,飛快關上門。
一秒之差,三隻沾滿血跡的異種正好路過書咖。
它們盤桓一陣,挺著上半身搖擺,似在感知空氣中的味道。沒多久,它們貼地蛇形,朝別墅區游去。
很明顯,比起客流量稀少的書咖,別墅區里食物的味道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