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第192章 第192章

柳漁就這麼停下了腳步,因為透過裝飾用的花隔屏風已經看到了那說話之人正是劉宴征,以及紅娘子口中的奚明月。

聽到奚明月那三個字的一瞬間,柳漁幾乎以為自己從來不曾脫離過這個牢籠,重生、找到大伯娘、開綉庄,嫁了陸承驍都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只是她很快清醒了過來,因柳漁意識到,便是上輩子的她,此時這個節點也不曾被紅娘子推到過台前。

只是她不明白,劉宴征怎麼會現在就出現在揚州,而奚明月又是誰?正是后一個問題,拖住了她的腳步。

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道推手,柳漁才想著奚明月是誰,紅娘子已經轉頭喚起了明月。

柳漁的視線循著轉了過去,看清那笑著應了紅娘子一聲,款款而來的人,有一道聲音先柳漁一步,說出了她的心聲。

「她不是魏憐星?」

劉宴征眼微眯了一瞬,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為人覺察的森寒。

魏憐星皺了皺眉,見劉宴征一身裝束,隨即展開,款款走近他,不疾不徐笑道:「公子說笑了,星何能與月爭輝?我們這兒可沒有什麼魏憐星。」

柳漁:「……」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世她重生了,魏憐星會變成奚明月。

心中疑惑已解,她對奚明月這個身份可沒什麼留戀的,誰愛做誰做,人也終於從那一瞬間的失態中緩了過來,低聲問蕭玉娘:「可否麻煩引我們走側門離開?」

路她自然是識得的,卻不能表現出來。

蕭玉娘點了點頭,領著兩人轉身就離開了這裡。

而正被上輩子的魏憐星,這輩子的「奚明月」搭話的劉宴征,聽到柳漁聲音的那一霎驚詫的抬眼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處屏風,隔著屏風幾道人影正離開。

聲音很低,卻太像夢裡那道聲音,那個他始終沒看到臉的女子,他拔腿就追了過去。

只是等他繞過屏風,轉過一扇門,偌大的園子里哪裡還有剛才的人。

劉宴征不死心又找了一圈,尤其他此來揚州發現真的有留仙閣,並真有的魏憐星其人,儘管他不明白為什麼姓名對不上,可這一切都在告訴他,那個古怪的夢或許是真的,夢裡他手段殘忍的報復或許都是真的。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為誰復仇?

劉宴征茫然地看著留仙閣內園,聽著絲竹管弦、鶯歌燕語,他不知道真相在哪裡。

陳放追著劉宴征出來,四下打量一圈,奇道:「宴征,怎麼了?」

劉宴征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視線還下意識在園子里尋著什麼,可惜,什麼也沒有。

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陳放笑了起來:「沒事就走,你還真是不解風情,把人姑娘一人撂在那裡作什麼,走走走,你第一回出來,咱聽支曲子去。」

聲音漸漸遠去。

而就在劉宴征剛才站的地方不遠處的一間屋子裡,陸承驍握著柳漁冰涼的手,頭一回眉間染上了憂色。

蕭玉娘看看二人神色,雖屋裡光線頗暗,也瞧得出來一些不對。

原來剛才蕭玉娘和陸承驍都覺出柳漁神色不對,直到柳漁提出要走其他門出去,臨轉過前廳通往後園的門時,蕭玉娘發現柳漁剛才打量過的人追了過來,她直覺柳漁要避的是這人,二話沒說把旁邊一間雜物房的門推了開,拉著柳漁閃了進去。

陸承驍自然是跟著柳漁走的,三人才藏身好不久,就在窗邊看到了外邊追過來的劉宴征。

蕭玉娘是什麼人,久經風月的老手,這一避一追,再看那男子悵然若失的神情,怎麼都會讓人生出聯想來了。

她憂心地看一眼柳漁,確認那人已經離開了,這才出聲道:「二位跟我走吧。」

一路往留仙閣側門去,柳漁和陸承驍都沒再說話,直送到側門,才與蕭玉娘作別。

回客棧的一路上,陸承驍連著看了柳漁好幾眼,她的手一直細微地顫。

說不上是心疼還是什麼,陸承驍拉住柳漁,把她一雙手都拉起,攏在自己掌心中捏了捏。

誰都覺察出不對來了,陸承驍知道,柳漁也知道。

如果絮兒和蕭玉娘是柳漁夢裡要救的人,那方才那男子呢?絮兒和蕭玉娘顯然不認得柳漁,那男子卻為什麼追了出來?柳漁又為什麼害怕。

柳漁面色有些蒼白,一開始停下腳步是因為猛然間聽到劉宴征的聲音,更重要的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一瞬,停下腳步、關注,是下意識的反應。

後來避開劉宴征,也是下意識的反應,上輩子牽扯太多,她不想再碰上。

柳漁只是沒想到劉宴征會追出來。

在留仙閣的雜物間里她就已經慌了,這一路被陸承驍牽著出來,心中更慌,柳漁不知道她該怎麼去跟陸承驍解釋。

陸承驍低眸看著她,天色暗時不覺,這一出來,有旁邊鋪子的燈光映照,柳漁的面色格外的蒼白。

陸承驍沉默了一瞬,輕聲問她:「夢裡見過?」

柳漁抬眼,她第二次體會到過往會是這樣的難以啟齒,哪怕上輩子和劉宴征在一處也只是撫琴唱曲、手談對弈,可柳漁知道,不一樣的……這是比直陳夢裡自己也被賣進留仙閣更難對陸承驍說出來的事情。

劉宴征,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她的客人,甚至,是相識后唯一一個客人。

上輩子紅娘子寶貝她,拿她當留仙閣的下一張招牌培養,出閣前極少讓她現於人前,就連撫琴唱曲也是紅娘子先挑好了人,她自己也點頭的,且每一次都蒙著面紗,照紅娘子的意思,越是保持住神秘感,越是矜貴,之後的身價才能越高。

柳漁最初開始獻藝的那兩個多月里,三五日才唱一首曲子。

改變是從劉宴征開始的,他被揚州富商孟爺請來,初見柳漁,意外的入了眼,砸了錢,一月兩千兩,直言柳漁不能再接待除他以外的其他客人,唱曲也只能他聽。

這樣的待遇,別說不曾出閣的姑娘,便是當時的紅牌花魁蕭玉娘也沒有,一度讓樓里的姑娘們羨慕許久,柳漁的死對頭魏憐星更是帕子都快擰斷了,同時進的留仙閣,她早早接客了,柳漁卻是養到了十六歲過半,唱支曲子都金貴,偏偏就是撫琴唱曲,還有人兩千兩銀子買下一個月,不願她再給別人唱。

而這樣的闊主,連她給人唱支曲都不樂意,想也知道,出閣也不會被別人沾了手,只要柳漁拿得住他,贖身也根本不是難事。

進了火坑了,還能幹乾淨凈出去。

偏偏,這一位闊主還是魏憐星的恩客孟爺請來的。

魏憐星能不紅眼?

~

過往種種,回憶中閃過只是一瞬。

柳漁要答陸承驍的話,卻遲遲張不了口。

她心中極亂,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劉宴征為什麼會追出來,柳漁實在不明白。

重活一世給她築起的那一層安全的殼,彷彿這一瞬間就碎了個徹底,她狼狽又艱難地點頭,想著該如何啟齒,陸承驍已經將她擁住,「別怕,那只是夢。」

他拍撫著柳漁的背,輕聲道:「不用告訴我,忘掉就好。」

柳漁埋在陸承驍肩上,眼睫一瞬間染上了濕意。

陸承驍他……其實也害怕聽到吧。

柳漁清楚,她也不敢說。

她回抱住陸承驍,想著,就許她懦弱這麼一回。

兩個男子當街相擁,自然惹人注目,柳漁把睫上的濕意都在陸承驍肩頭蹭盡了,這才退開一步,沖陸承驍笑了笑,道:「走吧,回客棧。」

陸承驍也笑了起來,至於這個夢,兩人都有了默契,就讓它只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夢,轉身就忘,或者,過個幾天就模糊了,再記不清楚,到最後完全不留痕迹。

另一重默契:不論是柳漁還是陸承驍,都不願在揚州多逗留了。

陸承驍次日一早又去了趟典當行,把壓在那裡的衣裳換了回來,獨自去碼頭雇好了船又買好了沿路的吃食,這才往車行雇了輛馬車,接了柳漁和絮兒往碼頭去。

這一回柳漁換回了女裝,只是戴著帷帽,將臉遮得嚴嚴實實,上了船等了小半個時辰,午時未至,一輛青布騾車停到了碼頭邊。

蕭玉娘一身簡樸的打扮,臉上也未有妝容,身邊一個丫鬟也無,自己提著兩大個包袱下了騾車,正四處望著,叫人見了很難將她和揚州名妓玉娘子聯繫在一起。

陸承驍和柳漁一直留心著碼頭動靜,見了蕭玉娘,夫妻二人走出船艙向蕭玉娘招了招手。

蕭玉娘認出陸承驍,又見旁邊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知是柳漁,面上一喜,快步朝著二人船上去了。

船靠著碼頭停著,柳漁緊走幾步,站在船邊,朝蕭玉娘伸出手去,自昨夜起添了心事,至此時才算露出一個真心實意且燦爛的笑容來。

那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風吹起帷帽的薄紗,陸承驍看到這一幕,心中憂慮總算放下,唇角跟著微揚了揚。

船夫解纜起錨,輕舟離岸,順水而行。

名動揚州數載的名妓,便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揚州,奔向了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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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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