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農人一年到頭沒幾天能閑下來的,雞鳴沒多久,山腳下的清溪村漸漸有了人聲。陸谷昨天睡得好吃得好,沈玄青一有動靜他也醒了,好歹沒睡過頭,他不免有些慶幸。昨天紀秋月和衛蘭香的話讓他在昨晚睡著之前,弄清楚了自己雖然被賣給沈家,但和那些員外富戶家裡的下人奴僕是有些不同的,他還要給沈玄青做夫郎。這事不比別的,他壓根沒想到自己還有做夫郎的一天,是以有些措手不及。沈玄青起了,陸谷也惶惶坐了起來,生怕被說賴床偷懶。沒人教他嫁人後要如何伺候夫君,搭在薄被上的手下意識就攥了起來。沈玄青穿了鞋下地,對他來說,陸谷的存在是十分明顯的,畢竟夜裡只有一床被。事已至此,雖說和陸家徹底鬧翻了,但陸谷已經是他的夫郎,晾著冷著總是不妥的。他站在床邊,見陸谷緊張不安,連臉色都白了點,頭上纏的細麻布因睡了一晚有些松垮,終是讓他找到了話,說道:「王郎中說今日要過去換藥,起來收拾收拾,趁早上涼快過去。」陸谷連連點頭,又怕自己不說話惹來沈玄青不快,趕忙低聲細氣道:「好好。」夫郎膽子比兔子還小,叫沈玄青眉頭皺了皺,幸好陸谷低著頭沒看見,不然非得膽戰心驚好幾天。沈家人陸續起來在院里盥漱,連陸谷都在昨晚用上了新盆新布巾,甚至還有潔牙漱口的青鹽。這原本也是為了娶新夫郎備下的,畢竟陸文在鎮上念過幾天書,鎮上雙兒常用的東西他多少都有些。在陸家的時候,得花錢買的青鹽可沒陸谷的份,怕被人說腌臢臟污,他就去折楊柳枝,咬破了來潔齒,亦或是在口中嚼一嚼。煙囪冒起一縷淡淡炊煙,紀秋月燒了水,順便熱了些雜麵蒸餅。尋常來說村裡人一天就兩頓飯,除非農忙的時候會吃上三頓,而沈家有兩個正值青壯年的漢子,幹活多胃口大,連早起都得吃上一頓飯,不然餓著肚子做事沒力氣。不過這也是最近日子好了,才能照這樣吃,往前兩年是決不會的。除了沈玄青沈堯青吃兩張蒸餅,其他四人都是半張,這幾日大油大葷吃多了,便撈了一碗小鹹菜就著吃。早起的吃食簡單,用不著擺桌上筷子,是以紀秋月分餅子的時候直接遞進手裡,連小鹹菜都是拿手捏,幾人或蹲或站在院子里就開吃了。陸谷攥著半張蒸餅,餅子軟和溫熱,等別人都拿了后,他才從碗里捏了小鹹菜,學著沈家其他人夾在餅子里,一口咬下去又咸又脆生,倒是和蒸餅無比般配。這麼早就能喝上幾口熱水吃上東西,連他都有一份,叫陸谷在惶然之餘,生出些感激來。莊稼漢子吃東西少有細嚼慢咽的,再說蒸餅也不算大,沈玄青三兩口就解決了,兩張餅子也夠他早起墊肚子了。陸谷一直在偷偷看眼色,吃得也快,怕耽誤了出門的功夫。「娘,我跟他去換藥。」沈玄青跟衛蘭香說了聲,兩人一前一後就出去了。此時尚早,太陽才剛升起來。今年夏天比以往熱,不過清溪村離山近,早晨還是有些冷意的,但好歹不會讓人凍到。陸谷跟在沈玄青後邊往村外走,沿路碰到了幾個人。沈家的事在清溪村傳開了,人都有好奇,此時看沈玄青後邊跟了個陌生雙兒,就猜到是陸家另一個雙兒了,便拿眼睛去打量。任誰攤上這種事都覺得憋屈,也沒人這麼沒眼色湊上前去問,這不是觸人家霉頭嗎,所以只悄悄打量觀望。被人盯著看,陸谷頭更低了,要不是他一直能看到沈玄青的腿腳,怕是早嚇得渾身哆嗦了。早起都是婦人夫郎在院子和門口掃灑,男人出來的不多,雖說眼光大多都是朝陸谷去的,但沈玄青察覺到也有人悄悄打量他是何神色。他不喜被人盯著,於是直坦坦看了過去,還問道:「林叔起早下地去?」林金虎被抓了個現行,幸好他看的是沈玄青而不是陸谷,還有個台階下,訕訕撓著頭打哈哈:「是了是了。」沈玄青雖是家常問話,但他一開口有眼色的人就知道收斂了,落在陸谷身上的視線少了許多。兩人沒停留,出了村徑直朝安家村方向走。——草藥郎中家裡,王郎中取下陸谷頭上染血的細麻布,重新給糊了草藥在額角。他懂一點把脈,還給陸谷診了診,末了搖頭嘆道:「底子虧空了,別人需十天,你這得二十天才能養好傷,就這一時半會兒還沒法把虧空養回來。」王郎中有了年紀,見陸谷瘦成這樣不免絮絮叨叨起來,還是王阿嬤給他遞了個眼色讓別說了,他才後知後覺一驚住了嘴,抬頭見沈玄青神色不變,沒厭棄陸谷才放心。一般人娶夫郎是為了過日子,庄稼人娶妻都不容易,沒幾個願意娶個病秧子回去拖累,再說陸谷還是被人家買回去的,哪能管他養不養身子,沒丟出來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