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03
其後的第二次……
寧墨約她外出遊玩,燕驚雙盛裝打扮,找出了自己不愛穿的文人華服,只想著自己這樣能同寧墨更相稱些。
寧墨卻整整遲到了兩個時辰。
那一日是杭州府最冷的一日,中間還落了大雨。
寧墨和燕驚雙約見的地方是杭州府護城河外邊的一處山亭,四角毫無遮擋,寒風宛若尖刀肆虐,跟著燕驚雙來的花甲只會些粗淺武功,凍得兩腿發抖,燕驚雙便解下了自己的白錦狐裘給花甲披上。
而她自己雖有功夫在身,但等到見到寧墨之時,手背也儼然被凍得發紫。
寧墨踏入山亭之時,燕驚雙下意識把凍得發紫的手背別在身後。
寧墨滿眼歉意:「驚雙,今日著實是我的錯,竟不知杭州府氣候這般反覆無常,還約你在這樣的地方,還遲到了這麼久,都是我的錯。
然後寧墨便講述了自己半路救助了昏倒的婆婆的事,也是因為這件事耽誤了來見燕驚雙。
燕驚雙打從心裡相信著寧墨,寧墨不會無緣由地遲到的,所以,在寧墨說出這件事後,燕驚雙心裡那點疑惑徹底消散。
只她剛想說沒事,那一行加粗白字又在她眼前飄過——
【是遇到了昏倒的人,但不是婆婆,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人就在她床邊,守了兩個時辰,要不是白月光裝大度勸他來,他還不樂意來呢。】
【對了,寧墨還覺得燕驚雙穿不適合自己的文人華服,有些畫虎不成反類犬,心裡私以為這衣服同他白月光更配,呵呵呵,這男主也是很絕了。】
燕驚雙瞳孔陡而一滯,再一次,愣住了。
再然後,第三次第四次……
燕驚雙記不得這樣的奇怪字元,她在近些時日看到過多少回。
但她知道,起初她只覺荒誕到不可置信,可她隨著從奇怪字元里獲取的信息越來越多,她實在耐不住好奇猜忌,想去驗證。
於是,某一日,她看見眼前忽然飄過的一條奇怪字元后。
她決定跟蹤寧墨。
卻沒想到這個決定,會讓她以往的認知發生…巨變。
像是夜海里無聲的暗涌,打著旋兒地在平靜的海面下泛著驚濤。
燕驚雙薄唇抿緊,斂去藏在回憶里的複雜。
餘光快速掃過周遭賓客的瞠目結舌,停在了同樣瞠目結舌的寧墨臉上。
她聽著寧老爺提著嗓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驚雙,這…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是不是最近寧墨惹你生氣了?」
「訂婚一事,乃是終身大事,可不能兒戲。」
不用看,燕驚雙都能知道寧老爺神色有多緊張,以往在外人看來,在燕驚雙看來,皆以為寧老爺是個慈愛的長輩,十分看重燕驚雙。
但現在……
【寧老爹還是不死心哦,拿自己兒子終身大事換前途青雲,燕驚雙笨得要死,到現在都不知道寧老爹是在利用她。】
一條彈幕伴隨著寧老爹的聲音一起飄過。
今日這樣的彈幕尤其的多。
寧墨專門為愛吃羊肉的明初雪準備羊肉包子,寧家對她的利用,賓客們對她的同情,女眷貴女中對她的嫌棄和嘲笑……
包括…寧墨是為了能讓明初雪進入歸墟學宮才答應這場訂婚的。
這些都在彈幕里一一飄過。
燕驚雙微微闔眼,放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握緊。
與此同時,認定燕驚雙是在鬧彆扭的寧老爺趕緊給寧墨使眼色,讓他起身去哄燕驚雙。
寧老爺眼裡有著明晃晃的警告。
寧墨同燕驚雙的婚約要是沒了,明初雪也休想進歸墟學宮。
寧墨眸間隱隱布上一層薄怒,可在這樣的場合,他不能同自己的父親對峙爭執。
被父親強逼去哄一個他不愛的人屈辱,迫使著他起身之時,放於身側的手都在輕顫。
等他走到燕驚雙身前時,周遭人看他的目光更是讓他如同芒刺在背。
他寧墨自小文采斐然,雖家世不如燕驚雙,但身為「江南第一才子」,也是被眾星捧月慣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寧墨何曾有過如此難堪之時,尤其這些人里還有明初雪。
讓自己的心上人看著自己去哄另外一個女子。
寧墨彷彿看到了明初雪剔透的眸中盈起了淚。
等到寧墨在燕驚雙跟前站定之時,他神色已然有些失了溫和,看向燕驚雙的目光更是不自覺藏上了幾分怨。
低聲道。
「驚雙,今日並不是能玩笑的場合。」
「可是我近日做了什麼惹你生氣?我先同你道歉,但我二人的婚約,不能如此兒戲作廢。」
離得近些,燕驚雙能感受到寧墨身上混合的矛盾,他明明整個身體都對她產生著抗拒,可為了明初雪還是說著低聲下氣,違背本心的話。
彈幕里瞬間又充斥著一堆替寧墨和明初雪委屈的聲音。
【墨墨子手都捏紅了,燕驚雙退婚就退婚吧,為什麼讓我們墨墨子承受這種屈辱,還要哄燕驚雙這個醜八怪,她就不能挑個私下的場合嘛,非要讓我們墨墨子丟臉,一點都不懂事,果然沒娘養沒家教。】
「住嘴!」燕驚雙忽而厲聲,冷白的面容瞬間沉了下來。
離她最近的寧墨感受最深,他起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他竟是在被燕驚雙斥責。
一時他臉色更加難看了,寧墨沉下了臉。
「驚雙,方才我亦給了你面子和台階,同你低頭服軟,好言相哄,可我寧墨自問近日並沒有招惹於你,為何要當眾給我難堪?」
寧墨這一句雖然還是壓低了聲,但因為鮮少被如此對待,還是被一貫順從他的燕驚雙如此對待。
寧墨又驚又氣,言語不免泄出了幾分真實情緒,聲音比剛剛大了些許,臨近幾桌都能聽見。
寧老爺聽著差點就想往寧墨頭上扔杯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這點兒委屈都受不住,以後怎麼成其大事,撐起寧家。
不過另有一人,行動比寧老爺的想法更快。
寧墨側臉感覺被一軟物擊中,鼻尖聞到了橘子的香味,他看著衣衫上落下的橘子汁液,臉上劃過一陣錯愕。
耳邊,燕守壹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
「怎麼?你懷疑我妹妹無理取鬧?」
寧墨還未回答,寧老爺趕緊接過話頭,腳步也繞過了主座,走到寧墨身旁。
「自然不是,寧墨還不快道歉。」
可寧墨興許是被燕驚雙當眾凶了一下,臉皮薄的要緊,沉著一雙眼,抿著唇死活沒開口。
那模樣好似真的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和冤枉一樣。
見寧墨這般模樣,寧老爺氣急敗壞之餘也犯起了嘀咕,自家兒子行事溫和,確實很難同燕驚雙起衝突。
寧老爺想了想,扯著虛假的笑容道。
「驚雙,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若是毫無理由的退婚,我們家也就罷了,對你的名聲卻是大大不利啊。」
燕驚雙家世雖好,但因另有隱情,所以同她門當戶對的世家壓根不會考慮她,又因著習武,自小扎在男人堆里,沒個模樣,杭州府數得上名號的世家也不會考慮她。
他雖對燕驚雙有心利用,但寧老爺心裡傲氣,他兒子寧墨算是便宜了燕驚雙。
燕驚雙若真就這般任性退婚,她在杭州府甚至乃至整個大梁都找不到比他兒子更好的未婚夫了。
燕驚雙意外攪了他的算盤,寧老爺面上關切,心裡卻唾罵萬分,只覺燕驚雙簡直不知好歹。
而堆起虛偽笑臉的寧老爺,還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活動全然被彈幕一字一句地擺在了燕驚雙眼前。
燕驚雙眼鋒一掃,神色越發漠然,冷哼了一聲道。
「寧大人是真心為我考慮,還是覺得我不知好歹呢?」
寧老爺難得一愣,神色有些猝不及防。
為何他心中剛剛才閃過的念頭,就會從燕驚雙嘴裡說了出來?!
寧老爺想辯駁,燕驚雙卻沒有想聽的意思,接著道。
「既是我提出的退婚,我自有理由。」
燕驚雙頓了頓,眸光終是緩緩落到寧墨臉上。
此時的寧墨,臉上還有著委屈不甘,只覺燕驚雙讓他難堪不已。
燕驚雙看著這個自己愛慕了好些年的人。
這些時日,彈幕一遍一遍地提醒著以往的自己有多麼愚蠢,未來的自己和家人將會因為她愛慕寧墨而落入多麼悲慘的境地。
將近一個月的「彈幕折磨」,燕驚雙從一開始的驚詫惶恐,但後面地近乎麻木。
她腦海里彷彿存在著一根繃緊的弦。
但在這一刻,她看到了寧墨對她的怨。
這樣的自己,好像一個笑話。
燕驚雙垂眸,一字一句緩緩道。
「寧墨,你沒有招惹我,也沒有得罪我。」
「——你不過是背叛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