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忽有文星入夜台
蘇老頭皺眉俯視腳下萬道劍芒,一方龜卜憑空而來,倒扣天際。
巨龍轟然撞在龜殼之上。
龍身崩塌,劍氣潰散,伴隨一道耀眼金光肆掠開去,方圓百丈的大樹,全部攔腰斬斷。
徐家老祖身影爆退而去,退至一樁樹榦之上,背在身後的手臂抖動不止,有血順著虎口滴滴滑落。
蘇老頭面上表情古井無波,眼神睥睨而來。
「徐家老祖一把年紀要學那斬龍之劍,可惜你不是李長儒,做不來那屠龍的少年。」
「李長儒在蜀地劍閣七進七出,引萬劍臣服,才榮登天下武評榜,有了今日劍仙之名。」
「你雖得他修行之法,可有道無術。術雖然可求,可你比不得白俠骨那種天縱之才,終歸只學了些皮毛。」
徐家老祖情知蘇老頭所言非虛,奈何初次出山便受如此挫折,加之自己欽定的徐家接班人又慘死當場,心中哪肯咽下這口氣。
當下重聚劍氣,滿地斷樹枝葉簌簌作響,朝著徐家老祖身邊聚攏。
恰在此時,一道矮小身影從斷枝叢中拔地而起,一連打出二十三柄飛劍,鬼魅一般朝著沈慕卿的方向靠近。
又是一記二十三劍動紫皇。
歡喜童子怒不可遏,對他來說,徐知恩就是他的衣食父母。好好的飯票就這樣被人撕了,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吃不完的雞腿和新衣服穿。
這個仇恨在他看來已是不共戴天。
他只想把那個殺死自己飯票的少年生吞活剝,最好把他沉在北海的海底,讓他永世不見天日。
腳踏天際,縱觀全局的蘇老頭早已洞悉歡喜童子的舉動,怒喝一聲:「給我滾回來!」
歡喜童子身前雨幕驟然堆疊。
一道瀑布擋住去路。
如銀河懸挂九天。
歡喜童子怒而轉身,御劍回返,朝著蘇老頭打去。
徐家老祖看到歡喜童子率先出手,自己悄然散掉聚攏的劍氣,朝著城中徐府方向伸手探去。
遠處一道虹光急馳而來,落在徐家老祖手上。
徐家影壁上的麒麟弓已握在徐家老祖手中。
二十年聚神蘊養,一雙充滿精光的眼睛此刻陰氣森森,黑氣纏繞。
搭箭拉弦,弓如滿月。
箭骨吸滿真氣,變得晶瑩剔透,直指沈慕卿立身之地。
一聲破空炸響撕裂空氣。
蘇老頭大喊一聲:「沈家小子,快閃開!」
沈慕卿頓感不妙,一股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窒息,來不及回身看身後是什麼東西,就地倒下,連連翻滾,堪堪滾到一棵大樹後面。
身後早已是沙石四濺,幾條斷臂殘肢飛落身前,一個巨大的深坑出現在眾人面前。
而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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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地方的城防官兵和四大家族之人無一倖免,死無全屍。
沈慕卿額角冷汗直流。
徐家老祖為了殺他,已是不惜代價,無差別攻擊。
蘇老頭縱然此刻怒火中燒,可面對歡喜童子刁鑽詭異的御劍術,和不要命的死纏亂打一時也脫不開身,眼睜睜的看著徐家老祖第二次搭弓拉箭。
不得已朝著徐家老祖怒喝:「徐家老賊,你當真不怕你徐家萬劫不復?」
徐家老祖狂笑一聲:「你當真以為我二十年閉關白待了,此子悖逆天道,竊天而生,我豈能容他。」
說完,第二支箭離弦而出。
麒麟弓難以承載暴烈的真氣,炸作一團齏粉。
沈慕卿如法炮製,想再次逃遁,卻發現強大的氣機早已將周遭封死,四肢如綁著千斤巨石,壓的骨頭噼啪作響,再怎麼努力雙腿也邁不開分毫距離。
一箭穿心而過。
沈慕卿一瞬間感覺全身力氣被抽走,徹骨寒意席捲全身,甚至連低頭窺視傷口的力氣都沒有,就倒在了地上。
「可惜,還未走到汀州。」
「可惜,還沒見到她。」
「可惜,還未等到江南的大雪。」
「可惜,……」
沈慕卿緩緩閉上了雙眼,再也沒了一絲意識。
一身粗布衣衫的白俠骨從遠處一閃而至,暴喝一聲,將手中《春秋》書卷猛然合上。
數百丈開外的一座百尺高峰轟隆隆離地而起,在白俠骨怒目圓睜的眼神中,從天際移到徐家老祖上空,筆直的朝徐家老祖當頭砸下。
追隨而來的李長儒出劍阻攔,白俠骨憤然拋出書卷,一道無字玉壁橫空而出,攔在前面。
白俠骨以指代筆,鸞飄鳳泊的在徐家老祖四周寫出四個「殺」字。
春秋筆法,微言大義。
今日不講道理。
今日只殺人。
徐家老祖以氣機封死沈慕卿的方法此刻被白俠骨用在他自己身上。
文人亞父高舉手掌,含著滿腔怒火將百尺高峰連掌拍下。
難以置信的驚恐吼聲被升起的塵埃覆蓋。
一座高山坐落的墓冢,聳立在青州城外。
蘇老頭一連怒畫十二道讖緯,將歡喜童子死死困在其中。
李長儒衝破無字玉壁,面對結局,卻已無力回天。
看著眼前一切,微微嘆息。
蘇老頭與白俠骨聯袂奔至沈慕卿身邊。
白俠骨一指點在沈慕卿眉心,一縷金光沿著手指緩緩流淌而出,如金蠶吐絲自沈慕卿眉心蔓延開去,緩緩將沈慕卿的身體包裹起來。
可白俠骨很快眉頭緊皺起來。
包裹沈慕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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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那股精純真氣很快消散無蹤,任白俠骨體內真氣源源不斷的傾瀉,卻好似泥牛入海,完全停留不住片刻。
白俠骨收手,愣愣出神。
蘇三州早前說過,沈慕卿雖倒欠天下三分氣運,可本命氣運紋殘缺不全,無法承載福澤。白俠骨身負天下文人氣運,生機勃發,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絕,可渡入沈慕卿的身體卻似竹籃打水。
一場空。
蘇老頭難得對昔日的故人怒吼:「救下沈家小子!」
白俠骨低頭不語。
很久之後,他起身。
抬頭看著江邊方向,有些愧疚的一笑:「今日就不回去吃飯啦!」
而此時江邊一葉輕舟上,一位美貌的中年婦人正圍著小爐做飯,手裡一塊豆腐被切成長條放進砂鍋中,沸騰的魚湯冒著滾滾熱氣。
突然,船蓬里的琵琶卻無故掉落,婦人上前撿起,卻發現琴弦已全部斷裂。
婦人痴痴愣了半晌,忽然望著遠處悲聲嗚咽。
一向不苟言笑的文人亞父此刻臉上表情柔情似水。
蘇老頭恍然有一種錯覺,這位昔日故人其實也有一顆溫潤如玉的內心。
白俠骨回頭看著地上的沈慕卿,彈袖出手。
沈慕卿的身體離地而起,飄在身前。
一隻夢筆生花的大手以仙人撫頂的姿勢蓋在沈慕卿頭頂。
有金光霎時充盈天地,漫天大雨也變成了金黃色。
一道道生機勃勃的氣機流淌進沈慕卿的身體,滋養著全身經脈。而沈慕卿掌間的氣運紋變得忽明忽暗,原本破碎無跡可循的紋路緩緩連接在一起,如病樹逢春,開出鮮花萬朵。
蘇老頭的內心如湧起驚濤駭浪,雙目圓睜的看著白俠骨:「你非得這樣?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白俠骨未置一言,眉眼之間卻笑意不減。
失去意識的沈慕卿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走在一片浩瀚無垠的天際,身前忽然出現一顆耀眼的流星。沈慕卿追隨流星一路奔跑,最後看到萬千璀璨星河,照亮人間處處燈火。
天下讀書人的氣運悉數轉贈於沈慕卿。
看著少年人一身綿長的氣機,白俠骨緩緩垂下了頭。
手中《春秋》隨風翻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