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公
可當那人再回身時,哪還有元緒的半個身影。
暮色漸吞晚霞,月牙瓠犀微露。
聚仙集的一處偏街。
「辛辛苦苦幾十載,一賭回到解放前。」
元緒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子,腳下邁著很跩很痞的步子,左手提著一隻燒雞,右手手指勾著一個酒壺上的掛繩,搭在肩膀上,背上的酒壺如他的步伐一般,一拽一晃的。
「身無銀兩一身輕啊。」
他平生有三大喜好,骰子牌九、斗鳥蛐蛐、喝茶聽書,他這是用全身的銀兩都輸在斗鳥上了,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賠了個底朝天,只留下這麼一個褲衩,給他遮遮羞。
他如往常一樣,隔三差五的就提上燒雞,背上那麼一壺酒,去找他乾爹,畢竟他這無二的賭術,可都是從他乾爹那學來的。
「杠上花,清一色。現在賭徒手段高,個個都能把戲飆。賭博更是有法寶,不是藏牌就拔刀。參賭人員真奇妙,借了高利還賠笑。如果膽敢不還錢,換副嘴臉大刀砍。」他哼著調子行在蕭條的偏街上。
不知是那家衣服忘記收了,搭在二樓的晾衣桿上,他瞅瞅四下無人,將燒雞酒壺放於地上,在牆根下拿起一根竹竿,搖搖晃晃的將衣服挑了下來。
黑襖大花褲,他穿在身上大是大了點,總能擋擋涼氣,不過看著總那麼彆扭。
他提上燒雞,背上酒壺,行進一個小衚衕里。
一所簡陋破敗的屋子裡。
「師弟,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是白天那人,依舊戴著斗箕,只是隱在斗箕下的那雙眼睛,此時凶忙四射,狼盯哨般望著站在屋內與他對視的那人。
「師兄,我現在已是年近知名之年,更是於凡人無二,為何就不能放過我呢?」他眸色幽深的說道。
那人摘下斗箕,臉上黝黑,土斑更是盡顯滄桑,不過那雙眼睛,卻是亮的可怕,聞他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身不由己。」
「吳公師兄,我以為我會終老在這破閣內,沒想到還是逃不出。」他眼神中灌滿了叵奈。
「師弟,你我一同進門,一同習術,現在雖然都已近知命之年,但是身上的習慣卻是難以改變,你躲在玄天宗門前,但是,你卻依舊的嗜賭成性,我早晚都會找到你。」
吳公平淡的面容上,及是深沉冷酷,聞他在懷中拿出一張宣紙,說道:「師弟,這是當年幼時你輸給我的賣身契,上面還有你的指印。」
他盯著吳公手上印有他手印的宣紙,臉上神情驚異的問道:「幾十年了,你還留著?」
吳公眯起眼睛,內卻閃過一抹精光,道:「睹物思人,本來想留作紀念,既然現在你在我面前,那就一筆勾銷吧。」
他將宣紙捏成團,在掌心中一搓,瞬間就化成白色紙土,如流沙般落下。
「記得當年我們在進門后選本命時,你說喜歡蟾,因為你喜歡它身上的自由。」他的眼睛,忽然變得清澈,如潭水般通透,沒有任何雜質。
他接話道:「可是,我們卻一直被約束。」
吳公嘆了一口氣,道:「當我們踏進這門時,就已經註定要孑然一身,對自由,還有什麼奢望?」
他眼神一轉,接著陰鷲鷲的問道:「今天,在街上有個少年撞在我身上,我從他的身體上,感覺到你的本命所在,我想知道,你的千年蟾還在身上嗎?」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人都已經快廢了,還留它做什麼?多年前就被我殺了。」
吳公在喉嚨里呵呵的笑了兩聲,道:「那少年的心,就是你的本命千年蟾的心吧?」
他的面色於他的笑聲一般,充滿了灰暗的霉味。
「師兄既然知道又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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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此一問?」
吳公深深的吐了口濁氣,道:「那可是再過百年就要變化仙蟾的,是會增加數百年壽的。」
他卻不肖一屑的道:「人如往煙,就是再活百年又有何意義?我既然已經選擇了做個平凡人,該放的終究會放。」
吳公滿是蕭肅的眉宇蹙擰一起,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與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師兄,不管你說什麼我是都不會跟你回去的,他都已經選擇放了我,你為何還要揪住不放呢?」
吳公長笑一聲,道:「他現在玄天宗已是擔任要職,你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留與殺都無所謂。」
「那你為何還要這樣追著不放呢?」
吳公轉過身面向門外,雙手向著天上一恭,道:「當然是奉了聖祖的命令。你跟我回去,向聖祖稟明一切,聖祖自有聖裁的。」
「這樣的殺戮陰謀我已經不想再干涉了。」他怒肅的一說,同時,手上絲絲黑芒閃耀,右手化掌帶起風聲,趁其不備,對著吳公的后心門就虛空拍出一記掌印。
掌印破出風聲。
吳公覺後背發涼,身子驀然一轉,他的掌印實實在在的印在了他胸膛上。
他整個人被打得如倒栽蔥般向後仰去,緊接著,使了個靈蛇翻身的解數,站在院子的中央。
吳公眼神凜冽道:「你一身所學,都師出同門,今日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他面容滿是肅殺的大怒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這條命屬於我的,今時就算血撒當場,我也不會跟你回去的。」
吳公冷笑傳出,腳下捲起環形氣流,悍然開掌而上。
駭鹿奔犀,勁風四方開合,兩人身影疾若飄風,但是僅僅幾個回合,吳公已佔得上風,吳公的一個解數,他未破開,他心門中得一記掌印,踉蹌的撞在外院的牆上,土牆轟然倒塌,鮮血落梅般撒了一地。
他唔住胸口,道:「師兄,你好自為之。我說過,就算死也不跟你回去。」
他說完后,竟自破全身筋脈而亡。
吳公陰鷲的臉上滿是驚詫,大開的雙眼竟然透出了憂傷。
夜色朗然,月輪之外,有一道風圈月暈襯托,只覺光耀奪目。
「乾爹!」
元緒將手中的燒雞一丟,酒壺奔著吳公的面門擲去。
吳公手指一彈,酒壺粉碎,撒了一地。
「你奶奶的老雜種,我操你家十七八代老祖宗,你個烏龜王八蛋,死乾的老鹹魚…」元緒長臂一伸抱住乾爹的屍身,淚如花撒,怒火上沖的罵道。
吳公上前,抓住他後頸,揪小雞般將他提了起來,喝到:「小鬼,嘴放乾淨些。」
元緒雙足一頓亂踢,叫罵道:「你這老不死的,臭甲魚,乾癟王八,鍋里的爛豬肝,寡婦的破鞋,干水裡的泡雞毛……」
他常遊走於妓院、賭場、茶館、酒樓等地,南腔北調的罵人語言,學了不計其數,這時全然衝口,滿嘴的污言穢語。
吳公提著他『啪』的一記耳光,他臉上幗出五個指印,紅彤彤的。
元緒放聲大哭,不過,嘴上卻是罵得更響了。突然間,他趁吳公不備,他張口在吳公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吳公手腕生痛,脫手將他遠遠的摔了出去。
元緒啃了一口土,抬頭看了一眼乾爹,又瞅了瞅憤怒的吳公,一口土沫吐出,起身發足便向院子外奔去,口中兀立罵聲不絕。
吳公手指一彈,一條淡銀色的金屬細鏈飛出,之後,緊緊地捆住了元緒的身體,他瞬間跌倒在地。
元緒索性便在地上打起了滾,嘴裡大哭小叫的,他平日在賭場當中,街巷之間,時時和人爭鬧,打不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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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耍這般無賴的手段,一般對手都是大人,只得搖頭退開。
吳公卻是不屈不撓向前,望著他道:「你起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元緒卻更是破口大開,哭叫道:「你奶奶腿的,爺爺腚的,我就是不起來。」
吳公右手掐指,指尖黑芒閃爍,一隻蚍蜉般的小蟲,在他指尖蠕動,緊接著,向躺在地上元緒的口中彈去。
元緒頓時止住哭聲喝罵,問道:「你個老雜種給我吃的什麼?」
吳公卻是面色一沉,問道:「你起不起來?」
「打死都不起來。」元緒斬釘截鐵道。
吳公冷冷一笑。
元緒肚子忽然擰疼起來,如萬蟲啃咬脾肺般,疼的嘶叫連連,不斷的在地上打起滾來。
「你個老鱉子給我吃的什麼?哎呀,疼死我了。」元緒像王八偷西瓜,左右的翻滾。
吳公道:「你老老實實的聽我話,我就把痛驅走。」
元緒痛的哭著滿口答應。
忽,他感覺肚子里好像旋起一股清涼的風,涼颼颼的,漸漸的,錐心的腹痛竟慢慢褪去,不過他小臉的倔強卻是絲毫沒減,兩眼死魚般,靜靜的躺在地上望著夜空,只是嘴上不再哭鬧了。
吳公問道:「怎得還不起來?」
他躺著扭動了下身子,道:「你綁著我,我怎生起的來?」
吳公手指微動,捆住元緒身子的細鏈化作流光消失。
元緒一骨碌爬起來,道:「說吧,什麼事?」
「你做我徒弟如何?」
吳公聲音傳出,元緒小臉一灰,將臉一橫道:「你殺了我乾爹還想讓我做你徒弟?你個老鱉孫也想的出來。」
吳公眉色一緊道:「你乾爹他不是我殺的,他是自斷全身筋脈而亡。」
這個元緒方才躲在暗處是看到的,他道:「就算不是你殺的,也是因你而亡。」
吳公道:「是他先出手的。不知有多少人磕破膝蓋想入我門下,我是看在師弟的份上,你有天蟾心才收你的。你可別不識抬舉。」
元緒厭棄道:「什麼天蟾癩蛤蟆?做你徒弟?給你捶背端屎盆子?那我不吃虧了嗎?」
吳公神色變得嚴肅,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由不得你分說。」
元緒用手指推了推鼻尖,眼珠一轉,道:「那你總得容我回家考慮考慮吧?」
吳公早知道他心裡的那點小算盤,冷哼一聲道:「你回家后我還能找到你嗎?沒你考慮的機會。」
「你個烏龜王八蛋。」元緒沖著他吐了口唾沫轉身便跑。
怎知他剛邁出幾步,連院子門口都沒到,肚子又是一陣的擰疼,在地上打起滾來。
「你這死烏龜,爛王八。你出門踩屎跌倒磕死,身上生爛疔瘡,爛穿你胸,爛穿你心,爛斷你肚腸。」他捂著肚子疼的連翻帶滾的喝罵道。
遠處街角傳來模糊的打更聲。
他當即捂住肚皮更加的大聲哭叫道:「打死人啦,大人欺負小孩哪,烏龜王八蛋要葯死我啦。」
吳公手指一彈,一個光點立時磕在他的腦門上。
元緒的叫罵聲赫然而止,嘴巴卻不停的一張一合的,眼淚依舊嘩嘩的流。
「我在你身體里種了蠱,只有我能解,你只有拜我為師,習的卸蠱術,才能祛得腹痛,若不然,我稍加手段,你早晚都會被腹痛折磨而死。」吳公面色平淡的說道。
元緒握住肚皮痛的呲牙咧嘴。
吳公接著說道:「你沒有選擇,覺得可以,就點點頭。」
元緒心裡暗道:「茶樓說書的常說,大汗不吃眼前虧,留的青山在,不怕沒獵打。」當即便點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