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貴塔閣帝魔
鐵橋過後,又是翠林,果真應了澹臺悼近先前的預言,再走里許,便隱隱聞見動物群獸的嘯聲。走近些后,側耳細聽「馴獸場」內動靜,獅吼、虎嘯、豹哮、象吟、猿啼,交錯不停,威勢固然霸道,數量似也多得嚇人,單憑虎嘯,少說亦有上百頭斑斕猛虎在耀武揚威,叫囂外客。一頭老虎的嘯聲已然震天動地,何況百頭?更何況獅、虎、象等各路猛獸同時嘶吼?與此相比,適才洸林校場的軍威,不免相形見絀了。馴獸場內有住宿處,魏法潼、蔡鏖、黃旌耀、裴思忤平日居於其間,以群獸為伴。
澹臺狼策臉現自豪之色,手指高處,道:「大家看到那空中樓閣了嗎?」
眾人抬頭仰望,一座高山聳然佇立,峰頂直衝雲霄,將近山腰,隱約可見邊圍之外另有一座棕、金二色互混的塔閣。由於這山太高,雖在山腰處,塔閣隨之異常高端。岳玉皇道:「巴比倫有空中花園,但似懸非懸,你老爸卻造就了真實的空中瓊宇,我該不該表揚一下呢?」唐定殤哼道:「人不怎樣,家倒不錯。」他以往和澹臺無冢家以禮相待,此時因女兒之事心頭大忿,冷不防的就刺了一句。澹臺瀾道:「哈哈,凡夫俗子,焉配造就穹閣?岳大師看仔細了。」
岳玉皇定睛一看,「嗯」了一聲,道:「是鐵鏈。」
原來高山和南方峭壁間,連接了兩條極長極牢的鐵鏈,相距正中,鑲嵌固定了一塊面積廣大的支撐物,塔閣是在這支撐物上建造而成。這雙鐵鏈二端接於兩向,無論多穩多牢,難免仍有點搖晃,澹臺無冢能在這般苛刻的條件下穩定建造出如此輝煌的空中建築,倒也不可思議,令人嘆為觀止。
楚苓苓和楊詣穹縮在人群僻處,低聲道:「你看那裡。」楊詣穹循她所指,見塔閣北面之下,有一條垂簾川流的玉龍瀑布傾瀉而下,水聲轟轟,震撼人心,一幅奇景。楚苓苓道:「跟你一起的那位大哥呢?文文雅雅,讀書公子似的,姓關。」楊詣穹道:「沒跟我一起來。」楚苓苓奇道:「怎麼呢?」楊詣穹道:「還不是因為你乾爹。」楚苓苓嘆道:「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總之他對我,對我爸有恩,我是農村小女子,無以為報,他說要收我做乾女兒,我跟爸都同意了。」楊詣穹道:「欺負過你沒有?」楚苓苓道:「沒有,非但如此,還對我很好,教會很多打架本事。」楊詣穹點點頭,沉吟不語。
楚苓苓道:「我跟那位公子大哥提過的,不知你記不記得。瀉龍牌是開啟涯洸川一道機關的鑰匙……」楊詣穹道:「嗯?」
澹臺狼策與魏法潼四人、岳家人應付了幾句,過來打斷說道:「九妹,父親在閣上么?你早上見過了的。」楚苓苓道:「在。」澹臺悼近道:「好,各位兄弟朋友、前輩尊長,上去見家父吧。」澹臺不逵笑道:「見爸好,見爸好……」澹臺搏雷道:「等下,父親如果在練功,那不打擾了?」岳玉皇哼了一聲,道:「打擾又怎樣,豈非很好?」澹臺輪道:「父親慣於晨練與夜練,這大下午的是他平常休息的時刻,沒事。」澹臺悼近點頭道:「好極了。」
十八人分成三隊,齊向這座高山上去。岳玉皇道:「老二,此山何名?」澹臺狼策道:「峰沖雲霄,叫擎天山。大師覺得如何?」岳玉皇道:「山雖高,但高不至天界,『擎天』算不得,這個『天』字,也得改一改。」澹臺狼策道:「改成什麼呢?」岳玉皇道:「叫『夠大山』就行了。」澹臺不逵愕然道:「為什……什麼叫……叫夠大山?」岳玉皇道:「夠不到天,『天』字上面的一橫須得去了,叫『夠大山』,那才像話。」澹臺墨狐道:「哼,大師這是玩文字遊戲,不是評景作名。」岳玉皇道:「小兔崽子懂什麼?何景命名不由文字而起?小兒之見,多嘴多舌,惹人譏笑。」故意沉聲,以作威嚴。澹臺墨狐漲紅了臉,自認不是他敵手,不再頂嘴。
來到擎天山腰,轉過一彎,是個崖岸,眾人抬頭一望,一雙鐵鏈相隔十來米,連向對面峭壁,棕金色塔閣也能看見,山下瞧它像座小塔,此刻近在咫尺,才發覺原來如此宏偉巨大,氣勢不亞於術堂山城堡。只是沒有橋樑,就算輕功再高,貼著兩旁鐵鏈把手移挪,也難保不出差錯,萬一失足跌落,可要摔個粉身碎骨了,距離亦甚遠,不知如何才能過去閣前。雲封霧繞,塔閣懸空,冬風陣陣,刮在每人臉上,心中的不自在,難以形容。
澹臺悼近對著塔閣,長聲道:「外客來了,放銅索。」
便在這時,塔閣大門門環上的兩隻獅子頭倏然縮了進去,砰砰兩聲,一雙銅索各自從內飛出,斜栓鐵鏈,跟著銅索不絕,於許多意想不到的方位不停出現,片刻間交織成一條長長的網狀,牢牢定在了崖岸邊眾人腳前,成了一路橋樑行道。鐵鏈成網,雖仍有空足處,但在場的無不武功高強,身法不弱,這要是也過不去,未免於情不合了。
張疤塵一直沒怎麼說話,這時輕輕喝彩道:「好精彩的機關!」岳玉皇道:「機關算盡了。」
當下十八人魚貫而行,澹臺兄弟帶頭,魏法潼等次之,而後才是岳玉皇、張疤塵、楊詣穹一夥。來到塔閣門前,大門忽地向兩側展開,走出兩個美少女來。這兩名少女瞧來十五六歲,個子嬌小,頭頂以白布打了個蝴蝶結,似是仆女裝扮,大眼秀美,雙手搭在腹前,扭了扭腰,躬身笑道:「歡迎光臨,大家。」
蔡鏖淫笑道:「兩小寶貝漂亮,不用多禮。回頭讓蔡三爺親親。」那兩少女本要續說幾句「光臨」之語,然見蔡鏖年紀衰老,相貌醜陋,心中害怕,咧嘴尷尬一笑。裴思忤笑道:「你連冢哥的侍女小孩也不願放過?」蔡鏖道:「涯林下面儘是老頭、男人侍夫,上了天空塔閣來,碰見幾個小美人兒,怎不叫我高興?」裴思忤微笑道:「你膽敢稍加無禮,小心沒有好下場。」蔡鏖哼道:「只要不把我閹了,什麼下場我都不怕,老子就是喜歡年輕花姑娘。」裴思忤呵呵一笑,不再回答。黃旌耀道:「真佩服你這傢伙,動不動老牛吃嫩草。」
說話間,眾人進入塔閣,只見內部呈就如宮殿一般,富麗堂皇,琳琅滿目,地下毛毯延至深處,兩根石柱立在「殿」前,作為招待,此外無數器皿擺放玉桌,繪畫珍藏掛於牆壁,金銀吊燈刺眼閃耀,高貴得令人吃驚。除了澹臺兄弟和魏法潼等,其餘人無不咋舌。
澹臺輪濃眉一挺,笑道:「大家也不必疑惑,父親三月前曾去西班牙旅行,參觀遊覽,對古遺迹馬德里皇宮的風格實在推崇備至,馬德里皇宮在十八世紀時花了二十六年方始建成,我們這不過是窮一月之功略增色彩罷了。與人家相比,簡直……唉,根本不能比啊。」岳玉皇倒也不客氣,說道:「中外美學風格,無論建築還是遺迹,都不是什麼人能擅自評論模仿的。真要與馬德里皇宮相較,別說不能比,便是我那東海孤宮,都要勝你個八九分。」澹臺輪微微一笑,道:「是,是。」澹臺墨狐陰陽怪氣地道:「只可惜近日武林傳言,海宮神翁的島家,被負仇群豪以炸藥炸成了廢墟,昔年的豪華堂皇,不復存在,可惜,可惜……」還未說完,忽覺肩膀被人用掌指制住,一股巨力斜壓而至,起碼有八九百斤力道,大驚之下,忙運功相抗,可真氣凝足,抗了兩秒,壓力突然消失,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跳出,「嘿」的一聲,落到眾人前方。
岳玉皇冷笑道:「老夫家是沒了,你卻何必學青蛙跳,跟孩子似的?小夥子。」澹臺墨狐臉如土色,不敢再言。
刻下正有要事,每人專註走路,對別事無多理會,前後悄無動靜,除了楊詣穹無意間看到他二人動作,想起神山寺上武服愁、袁克憂受虐舊事,明白玄機外,無一人知道出了何事,澹臺墨狐忽然跳這麼高、這麼遠幹嘛。楚苓苓奇道:「四哥你幹嘛?」澹臺墨狐忿道:「別煩我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一邊去。」
眾人涉步毛毯之上,過了石柱,行了三四里才到盡頭,眾人領教到這塔閣之宏,心下暗暗欽服,又有四名僕人少女過來扭了扭腰,嬌聲道:「歡迎大家吖,本塔閣共有九層,這是第一層,為外人接風,是以裝潢貴氣,自第二層而起,可能逐漸簡陋,請外客不要介意,擔待一二喲。」蔡鏖嘟嘴笑道:「花姑娘,大大的。」待要過去動手動腳,魏法潼將其攔住,低聲喝道:「蔡老三,想要女人,弄清楚地方,再這樣可煩了,咱們點到為止。」蔡鏖嘆道:「你綽號『象王』,卻不近女色,不懂我這老光棍的苦楚。」裴思忤道:「娶個老伴便是。」蔡鏖道:「不想娶。」黃旌耀罵道:「那說個屁。」
澹臺悼近對那少女道:「有勞。」另一少女笑道:「大少爺,請。」澹臺瀾道:「自己家人不用拘禮,對客人們好些才是。」第三名少女笑道:「好嘞,五少爺。」向岳玉皇、張疤塵、楊詣穹等伸掌肅客,道:「客人們請。」岳玉皇點了點頭。楊詣穹抱拳為禮。
塔閣二層不如一層豪華,但黃牆紅地,岔彎多道。仆衣少女也越來越多,物品陳設亦愈發複雜。拐過六個廊口,光線陰暗,閃爍不定,魏法潼轉頭道:「苓苓,上午冢弟在第幾層?」楚苓苓道:「早上我過來跟爹說了會話,便在這第二層,現在又不在了,看看再說。」為免混淆,她管澹臺無冢叫「爹」,親生父親才叫「爸」。
澹臺悼近道:「第三層必在。」行至梯口,再往上便是去往第三層,仰頭朗聲道:「父親,您在上面么?客人來了。」只聽塔閣第三層上有人應道:「什麼人來了?」楊詣穹心中一凜:「啊,是他。」術堂山大典時,他聽過澹臺無冢說話,聲音確是此人無疑。岳玉皇大聲道:「澹臺老弟,別來無恙否?這些年怎麼也不來東海看看我?」澹臺無冢道:「哎呀?這不岳玉皇宗師么?」岳玉皇道:「不然還會是誰?」人影一閃,梯口上方已多了一人,身穿華麗青綠龍袍,頭戴金色王冠,珠光寶氣,高貴異常,四五十歲年紀,目光炯炯,正是澹臺無冢。他身材高瘦驚人,袍角輕輕飄揚,站在黃牆梯口旁,俯視眾人,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澹臺九子紛紛拜倒,行了父子之禮。澹臺無冢將手一揮,道:「孩兒們起來。」九子齊道:「是!」
岳玉皇笑道:「好傢夥,你是涯洸川的皇帝?」澹臺無冢道:「不敢當,不敢當。」突然雙眼一瞪,滿面喜容,叫道:「啊哈,楊小兄弟!」身形一閃,撲了下來,握住楊詣穹雙手,「來的好,來的好啊。」楊詣穹皺起眉頭,輕輕推開,森然道:「聽說你找我有事,我現在來了。」澹臺無冢笑道:「對,對!鄙人要對你說的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楊詣穹心念一動:「不妨暫且留下,打探這傢伙有什麼鬼主意,未嘗不可。」
唐定殤道:「澹臺無冢,我女兒呢?」澹臺無冢不理,對岳珠莎笑道:「蛇妹,好久不見了。」岳珠莎輕輕地道:「嗯……好久不見。」低下頭去,沒有與他對視。唐定殤怒道:「賊廝鳥,聽見沒有,我女兒呢?」澹臺無冢道:「你女兒是誰?我沒見過。」唐定殤一呆,道:「你不認得我是誰么?」澹臺無冢冷冷地道:「你誰啊,我只認得我的蛇妹,旁人一概不識。既非相識,跟鄙人要什麼女兒?」蔡鏖站在一旁,嘿嘿一笑。唐定殤道:「你不認識我,卻認得別人嗎?」握緊拳頭,想要動手。
澹臺無冢瞥了唐定殤一眼,說道:「當年為什麼不嫁我,卻嫁了這麼個廢物?」岳珠莎見他眼神邪氣森森,對自己上下打量,心下恐懼,矍聲道:「你是我這輩子的噩夢,事情過去了十餘年,我女兒都已這麼大了,請你別再這樣。」眾人聽了他二人的對話,皆疑惑不解,除了魏法潼、蔡鏖、黃旌耀及裴思忤這些知己舊友外,誰也不知他們年輕時出過什麼事。
岳玉皇嘿嘿一笑,道:「當年我寧願讓這蠢孩子娶了莎兒,也不讓你小子染指,一定恨我吧?擒了唐心蘿,是想報復我,和我過不去?」澹臺無冢道:「岳宗師不要誤會,小唐姑娘只在我這兒作作客而已,半點沒有被欺負。我早知她是岳宗師的外孫女,多年不見,不管蛇妹還是您,都得賣個面子不是?我如不伺候得好好的,未免對不起人。」岳玉皇道:「既然如此,叫她出來見我們。」澹臺無冢伸出十根長如匕首的手指,雙臂抱在胸前,悠悠地道:「我老早便想請她走了,無奈她偏不肯走,硬說什麼要殺要剮,隨鄙人處置。小丫頭太不讓長輩們省心,岳宗師和蛇妹來了,正好接回家,讓鄙人喘口氣。」
岳玉皇淡淡地道:「怎麼,難不成她還給你添麻煩了不成?」澹臺無冢搖頭道:「沒有,沒有。」
岳珠莎母女關心,道:「好,你願讓我和老公接她回家,謝謝你。小蘿呢?」澹臺無冢嘴一努,指著三層梯口道:「喏,那不是?」眾人轉頭一看,但見一位俏麗玲瓏的黃衣少女忽然出現在適才澹臺無冢站過的地方,立在當口,面對這邊,目光卻下垂,怔怔望著地面,正是唐心蘿。外公、父母是她最親的人,此刻卻一副懶散之貌,一動不動,似僵死一般。
……
澹臺無冢想剿滅國西柱州,一門男少女多的武林幫派,派遣聯繫一名姓高的信使,來往反覆打探消息,正要搜羅完最後一趟情報時,高信使卻在回涯洸川的路上遇難,給人打死。
術堂山時,霍郎禪又見慕容思江,對她身穿黑袍,紫妝白膚的美貌犖犖於心,難忘以懷,囑咐唐小妹獨自回家,自己有些要事,不久就會跟來,實則是去找尋慕容思江。但他不知毒門修羅海禁地,找尋無果,失敗告終,只得暫棄。唐心蘿一開始並未掛心,可在後來,霍郎禪忽然失蹤,離開自己身邊,留信說他要去找人,請自己先回東海見外公。唐心蘿深愛霍郎禪,他不在身邊,回了東海也索然無味,孤身一人,漫漫蕩蕩,仍在中國逗留,哪知一月過去,一條消息,霹靂噩耗猛然降至,霍大哥竟要和瘟妃之徒慕容思江成婚,向邪派惡幫廣撒喜帖,希望屆時聚喝喜酒。
此事突然之極,意外之至,唐心蘿只覺全身如入冰窖,似處地獄,萬沒想到竟會出這等事,當天她便伏首痛哭,軀體哭到麻木,淚水浸濕了她的黃衣胸脯。偏偏不巧,那矮小猥瑣的高信使路過,見她小巧可愛,俏皮秀麗,心生歹意,想把她迷暈擄走,回去送給蔡鏖,給予好處,好讓蔡鏖教幾手輕功本領,大大有利,不虛此行。唐心蘿毫不客氣,僅僅三招,就了結了這位高信使的性命。
除了之江甌市,協助段煦龍擊殺聯賢教雷壇兩名長老外,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殺人,霍郎禪亦拋棄了她,心亂之麻,委實難容,發足便奔,奔得片刻,心念一動:「這是澹臺無冢的手下,我打死了人,他們要是知道,找不到我,會連累到爸媽和外公。反正也不想活了,何不去澹臺無冢那兒,請他們殺了我?」於是踏足武林,尋找澹臺無冢麾下武士、間諜,坦言道出殺死高信使的兇手是我。武士大喜,當即押了她,去得涯洸川,交給了澹臺無冢。
……
楊詣穹見唐心蘿一動不動地立在梯口,憑著往日回憶,心想:「這姑娘一向活潑陽光,熱情十足,這時卻為什麼?莫非真的……」
岳珠莎叫道:「小蘿,我是你媽媽啊!」唐定殤叫道:「丫頭,來爸這兒!」唐心蘿仍一動不動,目光下垂渙散,到得後來,突然流出眼淚,雙足一軟,膝處一彎,立足不穩,竟活生生從階梯上摔了下來。唐、岳大驚,身法一撲,過去將女兒摟在懷中。唐心蘿泣道:「爸……媽……」繼而失聲痛哭。唐、岳不知女兒遭遇了什麼事,也不管發生了什麼,只知她現下傷心之極,不停撫背安慰。
霎時間,父女三人眼中盡
(本章未完,請翻頁)
皆眼淚縱橫。
岳珠莎道:「小蘿乖……小蘿不哭……」唐心蘿嗚咽道:「你們為什麼要來,小蘿不想活了,日子沒法過了。」岳珠莎道:「媽媽知道,你是為了郎禪大哥,不想活了,才故意打死澹臺舅舅的人,來這地方尋死償命,對不對?」唐心蘿道:「是那人先惹我的,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來這兒他們又不殺我……媽媽,我難受,大哥他不喜歡我,喜歡那個姓慕容的……」說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伏在父母懷中放聲大哭。
楊詣穹數次受傷心影響,此刻已經麻木,再次聽聞霍郎禪和慕容思江結婚之事,雖仍難過,但已不再流淚,只神色黯然而已。他一轉頭,見楚苓苓面戴口罩,露出眉目,但眼眶紅紅,吸著鼻子,奇道:「你怎麼了,苓苓?」楚苓苓更咽道:「沒啥,瞅著他們父女三人這樣子,我想起了去世的媽媽。」
唐心蘿淚眼模糊,分不清南北,忽見楚苓苓一雙眼睛與慕容思江相似,頓時心亂如麻,慍道:「你這死狐狸精,搶了我大哥,你還我霍大哥!」從父母懷中掙脫,黃影一閃,向楚苓苓欺去。楚苓苓一驚,退後一步,道:「小唐姑娘,你冷靜點!」唐心蘿怒罵:「死狐狸精,臭狐狸精,慕容騷狐狸……不要臉的賤貨,勾引我大哥,我要讓你付出代價。」每罵一句,便施出一記狠招,瞬息間,「清河指法」種種殺招,盡向楚苓苓遞去,她恨極慕容思江,是以指指毒辣,皆向雙眼、喉嚨等要害插去。「清河指法」之所以命名「清河」,意思乃施展指法時,要摒棄心火,如流動河水一般清澈空明,這時唐心蘿怒火填膺,竟犯了大忌,與這門指法的要旨背道而馳了。
楚苓苓無奈,使出乾爹澹臺無冢教過的少林派「鷹爪功」手法,一一化解她的「清河指」指力攻勢,忽地雙腕一托,向內一鎖,將唐心蘿的臂膀鎖在她自己胸口,柔聲道:「小唐姑娘,我不姓慕容,姓楚,叫楚苓苓,你看清我了嗎?」唐心蘿咬牙道:「看清你了,你這壞女子,明明有了楊詣穹,為什麼還要勾引別人?霍大哥跟我好幾年的感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得罪你了么?」真氣一震,黃衣飄飄,招法忽爾一變,成了岳家「迎龍掌」,掌力直線而攻,徑向楚苓苓喉嚨掐去。
楚苓苓一面以指法對攻,一面抬腳踢擊,企圖迷惑擾亂唐心蘿的心神,誰知唐心蘿此刻沖昏了頭腦,連人也認錯了,哪還有什麼心神注意?眼見她殺招不迭,執意殺了自己,自己卻下不了狠手還招,心下只是暗暗叫苦。倒退不停,不多時已給逼近牆角。
楊詣穹眼見唐心蘿勢若瘋虎,心想再不阻止,可不得了,有意暗助楚苓苓抵禦,離自己不遠處的牆角旁有盆仙人掌,已有計較,當下掌放背後,暗使氣勁,摘下了仙人掌上三根小刺,吸於掌內,拈在手中一根。待得唐心蘿一拳即將擊向楚苓苓肋下時,取出一根小刺彈出,正中唐心蘿手腕「陽谷穴」,唐心蘿穴位一痛,掌力大削,僅僅一股微風吹了楚苓苓的眉目一下。楚苓苓一喜,手肘虛撞,撞出一半,招數一變,掌按唐心蘿小腹,將她推了出去。唐心蘿不住倒退,落穩腳步時,已站在了父母的身側。中間楊詣穹小刺又發,用剩下兩根阻截了唐心蘿的一招腳踢、一招掌法,所以楚苓苓這一記按推,流暢無比,毫無阻礙。
楊詣穹道:「醒來吧。」這三字說出,運上了內勁,但非霸道,柔和溫言,妥妥傳輸進唐心蘿耳中,從而喚醒心智。唐心蘿身子一震,這才認清面前的黑口罩少女不是慕容思江,目光渙散神傷,發覺眾人都在瞧著自己,知道適才大怒胡鬧,嬌羞尷尬,仍頗為傷感。
她母親曾教過一套攝魂法,只要內功勝過別人,便能迷惑對方的心神,今日她自己將自己迷了,將楚苓苓認錯成旁人,讓她不得不認為,此乃天意。
楊詣穹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姑娘。」唐心蘿凄然道:「你是男人,無所謂,女朋友不要你,還能再找一個,我呢?霍大哥不要我,我連活都不想活了。」
唐定殤臉色一沉,摑了一下女兒的頭,喝道:「死丫頭,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岳珠莎道:「這些年來,郎禪對你就像哥哥照顧妹妹一般,他大了你一輪,你小了他一輪,現今他找到一個喜歡的人,你該代為高興才是。」唐心蘿道:「高興不起來。」岳珠莎道:「振作,再這樣下去,媽媽可怎麼辦呢?」唐定殤喝道:「高興不起來就想死嗎?老子養你這麼大,十六歲說死就死,豈非不孝?」唐心蘿道:「因為誰,爸你不知道嗎?我也不想這樣。」唐定殤點頭道:「是了,便給霍郎禪害的,你因為他而掛掉,那教這徒弟一身功夫有什麼用?還不如不教這畜生,廢掉算了。」
張疤塵在旁插口道:「把郎禪吊起來,打他大臀三天三夜,等到屁股開花,坐都坐不了,人便老實了,估計不會累得小小姐要死要活的了。廢了他武功,成個不會武功的傻大漢,反倒配不上我們家小小姐了。」唐定殤道:「有理,把他大屁股打稀爛最好。」他二人其實在信口胡說,只為逗唐心蘿開心。
岳珠莎嗤的一笑,啐道:「有你倆這麼安慰人的嗎?什麼屁股不屁股的,難聽死了。」唐心蘿隨著嘻嘻一笑。唐、岳大喜。岳珠莎道:「笑就不許再哭了,聽爸媽的話,從此忘了霍郎禪大哥,好嗎小蘿?」
唐心蘿「嗯」的一聲,回想起往昔與霍郎禪相處的時光,樂多苦少,只知自己對他一往情深,全不明曉他待自己是兄妹之情,霍郎禪大了十二歲,在他眼裡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妹子,兄妹可以,老婆做不得,此刻聽了父母之語,暗暗思量,但覺撥雲見日,茅塞頓開,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為這麼個匹夫大漢尋死,太幼稚無聊,不知之前的自己怎麼回事。
她微笑起來,心道:「聽說女孩子陷入感情世界時,腦智會下降些許,容易看不清情勢,想不透很多事,再精明的女人,多少亦會有點。此刻瞧來,未必盡假。」笑道:「那傻大個臭寶么?他有什麼了不起的,讓我念念不忘,以後再不想他了。」唐、岳見女兒想通,大喜過望,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唐心蘿滿臉堆笑,再也不傷心了。
楊詣穹心口忽地一跳,腦海中遽然浮現起慕容思江對他說過的幾番話:「我腦袋笨,想法多,脾氣不好,還愛吃醋,但你跟我相處了這麼久,還不清楚我是什麼人?我最受不了的事,就是被人欺騙,何況還是我最親近的人?你敢騙我,小心沒有好下場還不知是誰下的手!」……「不用了,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從此以後,慕容思江跟楊詣穹一刀兩斷!楊詣穹,你現在武功極強,我比不上,但相信終有一日能勝過你,一定要為爺爺報仇,消你棄我之恨!」
本來純系誤會,只需解釋清楚即可,但她準備嫁給霍郎禪,這卻讓他無法忍受原諒,只見楊詣穹神色複雜,思念不止,心中自怨自艾:「唐心蘿聽父母的話,片刻間就把這件事想通了,我卻過了這麼多天,仍心跳不停,得不到解脫……媽的,難道老子真的扭扭捏捏,還沒一個比我小三歲的姑娘坦率?慕容思江不再愛我,去跟了霍郎禪,會比跟著我幸福;悟龍谷兩年的感情,就這麼一文不值。」情緒猛地灰敗下來,閉上眼睛,暗道:「罷了!罷了!隨你去吧,你要結婚就結婚,我不干涉了,你既不愛我,楊某何必去找你,自作多情,多此一舉?」
澹臺無冢微微一笑,說道:「好了,蛇妹,唐兄,恭喜你們父女母女重逢,好事一件,幹嘛還流淚呢?三樓有盛宴,鄙人早知近日會有稀客來,預定了一大桌,西海毒王他能聚集中外美餐,迎賓作宴,我澹臺無冢就不能學著擺道擺道?特意從柱州運過來的吐魯番葡萄酒,未必遜於他那法國香檳了。」澹臺搏雷喜歡喝酒,聽父親集宴邀酒,口舌生津,咂了幾嘴,朗聲道:「不錯,各位,一起上三樓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