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誰而唱

第40章 為誰而唱

第二場是三人組隊,共計七隊,半抽籤半選擇。

塗悠然抽中了同屋的古溪,然後借用上一場的高分忽略了舒盟給自己的暗示,選擇了陳莫。

舒盟不忿在自主選擇中,點名要上面已經組隊的古溪,而古溪好容易貼上了塗悠然,斷然不會棄車保卒,情商在線婉拒的同時,又暗示了另一個能帶他的知名歌手,舒盟才沒有不快。

陳莫非常高興和塗悠然分到同組,兩周的相處讓他們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客套,玩得特別不亦樂乎。沒怎麼和古溪打過交道的他,也主動拉起了話題。古溪簡直就是個話癆中的話癆。

比陳莫小一些的古溪,畢業於非常著名的音樂學院,並且是同屆畢業生中的畢設第一名,畢業后被頂級合唱團簽走,是未來可期的好苗子。整個人白凈朝氣,笑眼彎彎,和誰都能打成一片,特愛搞怪,還善於模仿。和他住了一段時間的塗悠然被他鬧騰的不行,說這孩子缺少社會的毒打,多少有點缺心眼,當然了,業務能力還是不弱的。

他們的合唱曲目是《音樂之聲》選段《雪絨花》,這首歌曲是沈鈞堯推薦的。

沈鈞堯認為《雪絨花》是一首看似非常簡單,但呈現難度並不低的作品。歌曲總體輕柔、舒緩,是一首「情緒」之曲、「信念」之曲,讓聽眾有身臨其境的聯通感。整首旋律的節奏以四分音符、二分音符和附點二分音符為主,三四拍和中等速度較多,歌曲起伏不大。這首歌的意義本身甚至超過了作品本身,超越了國別和時間,是一首以讚頌為主旋律、抒發大情大愛的歌曲。這就要求演唱者對歌曲的意義理解是深遠的。《音樂之聲》大部分的曲目都以歡快為主,而《雪絨花》似是悲傷的收尾,又在別離中彰顯著希望。這種複雜的情感和簡單的曲調的結合,就年輕演唱者而言,非常難以把握。他期待他們的挑戰。

練習的路徑也不是特別順利。試唱之前,小組找到了樂隊和編曲老師,希望將變奏加入其中,讓作品的豐富度提升,后經過幾次嘗試發現氣氛並不合適。樂器方面也嘗試過是不是加入中國古典樂器元素,如古琴等氣質比較相符的類型,但還是確定為小提琴為主旋律樂器,才和冬雪漫飄的氣氛比較融合,點綴輕彈的吉他和手風琴,讓整體樂感都「輕」起來。

三個人的聲音中,塗悠然的特色是磁性強、穩定性高,帶有極強的「劇情感」,是一種故事「主線」的聲音角色,無論合唱者是誰,都不會掩蓋他的主角性。陳莫的聲音可以凌駕在任何歌聲之上,是另一種次元的聲音,就像初雪本身,漫天感的飄飄蕩蕩,先唱出聲音、再唱出意向、最後唱出色彩。古溪是民族唱法出身,對聲部的區分沒有那麼刻意,整體聲音質感明亮清晰,適用作品範圍很廣,不足在於氣息的穩定性存疑,發聲還有點壓舌根。好處在於這一隊彼此匹配,只要分配得當,瑕疵可補。

不停歇的練習讓人疲憊恍惚。

塗悠然攛掇陳莫去吃夜宵,讓他珍愛生命,問古溪要不要一起去。正好被舒盟聽見,剛吃過一輪的他,擠過去又想湊一局。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轟,塗悠然乾脆叫上了舒盟的同屋和陳莫屋裡的小朋友一起,熱熱鬧鬧攆去了樓下的小門臉。

邊吃邊練,有唱的有聊的,樓上的兄弟們知道樓下夜宵局,暈頭轉腦也都一個個下來,恨不得吃成了流水席。本就不大的店面在午夜時分包了場,還有人喝上了幾口,聒聒燥燥。

塗悠然說陳莫剛出道時,就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只是後來沉寂太久,就被遺忘了。陳莫苦笑著說自己就是不出名的命,好像老天沒少給機會,給一個錯失一個,「逢賽必輸」,自己都無語了。

同屋的小朋友問他最苦的時候是什麼。陳莫想了想,說經常覺得快死了,但現在想想都還好,還好沒出道即巔峰,還好被遺忘,還好沒有年少成名。

塗悠然覺得陳莫的雲淡風輕,有點閃耀。

舒盟過來獻殷勤,說陳莫和塗悠然都最適合獨唱,因為聲線特色和表現力充沛,常規聲音在與他們和合唱中不一定是添彩之用,大多會違和,就是「壓不住」。但恰恰是咱們倆,音域各異、音調相同、音色想和,僅從聲音上來講,高山流水,渾然天成。這種驚喜在漫長的歌手生涯中,其實很難遇到。

看著夸人毫不客氣的舒盟,旁邊的古溪對他的口才和聲音都很崇拜,拉著他說下次能不能合作一把試試。舒盟當然非常適用,他早打聽到了節目組中有古溪的「家裡人」,便拉著他的手叫弟弟。

塗悠然沒接舒盟的話,轉過來問陳莫,你想換經紀公司么?想來泛音么?

我也想,古溪在一旁搭腔。

「不是很想」,陳莫搖頭,「泛音要求太高了,簽的人要長相有長相要才華有才華。藝人商演倒是挺多的,可要求也高,我可能配合不了。」

塗悠然問你不是想當偶像歌手嗎?我們公司專門出產偶像。

「不是那種偶像,我是......只是想當那個.......偶然的現象!」

塗悠然快被逗死了,低頭看了下手機,經紀人連續不斷地問圖片怎麼這麼晚還沒發過來。

泛音特意囑咐他,二十四個選手中,最後八人已定,塗悠然可能排在第一或者第二位,甚至有舒盟,還會有古溪,但名單中沒有陳莫。但基於市場數據,泛音非常看好陳莫和塗悠然的cp(couple/排擋),至於陳莫是不是最終在列,他們並不關心。泛音相信他們兩個人的話題,一定可以在眾多cp組合中拔得頭籌,主要賣點是「兄弟情」和「江湖知音」。公司熟練地安排好營銷號和各平台娛樂博主,統一發放節目物料和花絮cut(片段),另有非官方的圖文和小道消息,分別在陳莫和塗悠然的各粉絲群中傳播,然後再傳遞給節目粉,畢竟現在陳莫的粉絲量也不少,節目熱度在後期會上升。等cp炒起來后,節目組一定會在巡演時安排陳莫當飛行嘉賓和塗悠然合唱,作為宣發的賣點,不排除合接廣告等。塗悠然的個人巡演也在明年年中開始,還有助於個唱的預熱。此外第二首舞台正式結束后,泛音計劃為塗悠然專門開幾次「黑化」專題會,討論黑粉的運營和反向話題的可能性。

塗悠然發給了經紀人幾張和陳莫的合影,還有幾張私下和選手的自拍,稍稍遲疑了一下,又撤回了和陳莫的自拍。

經紀人問沒事撤圖幹嘛,還沒來得及存上。

塗悠然回這幾張不好,過兩天再發清楚的,又回復道第二場的排練特別緊張,估計到時候睡覺都沒時間,開會更沒時間,往後都放一放。

經紀人沒接話,就說最晚明天,不睡覺也得發。

塗悠然不自覺地一摔筷子,嚇得旁邊幾個小朋友一臉尷尬。他笑著說這點小膽子,打了個蚊子。

古溪問,塗哥,這麼冷哪來的蚊子。

先一步回房間的舒盟,一個人在屋子裡電話,一通電話的時間很長很長,不知所措的他猶豫了很久還是出了酒店。他看了看大家已經都差不多要散場了,就壓低了帽檐拐出了街角。

後半夜,夜宵后又遛了一大圈的塗悠然和陳莫,帶著小朋友回酒店,一路上陳莫耐心地給他說著試唱當中的重點,塗悠然說明天再說也行,這兩位都沒聽見似的投入其中。塗悠然笑道,這可真是啊,來參加個節目沒想到是帶孩子順便當代課老師。

小朋友一個沒留神撞到了在酒店門口正在拉扯的舒盟。

舒盟抬頭一看,正要說什麼,便看到了他身後的塗悠然和陳莫,便拉著旁邊的女孩趕緊又出了酒店門口。女孩大聲喊「你拽什麼拽!」

陳莫轉過頭,塗悠然拽著這倆看熱鬧的趕緊回酒店,說著:「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小朋友忍不住地小聲說:「陳莫哥,那個女孩我知道,是舒盟的女朋友淇淇姐!」

塗悠然一皺眉,說你又知道了,你咋知道的。

小朋友說是古溪和他說的,他倆最近老混在一起。

沒事兒別八卦,塗悠然訓他,就當什麼都沒看見。他想起舒盟和自己經紀人搭話的時候,特別說自己一直是單身,也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天太冷困意太強,又拎著兩個腦子不咋好使的人,塗悠然特別疲憊。

第二場的演出很快到來。除去初登台時的彼此陌生和首次演出的舞台適應,第二場當中,幾乎全員都展現出了相當的水準。特別是已經有過合作的選手當中,在日日夜夜的練習和時不時交換室友的日子中,建立起了很高的默契。每個人都承認,這是一場極高水準的相逢,無論當初來參加節目的初衷如何,他們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群人,仍然帶著歌唱的理想,而不僅僅是唱歌的職業。

主點評嘉賓除了沈鈞堯為代表的著名歌唱家,每場還安排了特別的飛行嘉賓,幾乎囊括了國內音樂各個領域的資深老師和知名前輩。反過來對二十四名參賽者也是一重又一重的壓力。不需要節目組或者帶教老師督日程和訓練表,全體都主動加時間練習。休閑時間就是跨界的彼此學習,唱美聲的學戲曲,唱通俗的學歌劇,幾乎是一場專業級別的聲樂大會師。

之前的節目規則有和參賽者說過,原則上不允許參加任何同期節目的錄製或者大型商演,因為節目排期非常緊張,幾乎是半封閉式,也不會有很充裕的時間留給個人,如遇到極特殊的情況可以和節目組商議。畢竟其中有一些人已經比較知名或者檔期排的太滿,除了把大部分時間都預留給節目組,零星會有一兩件緊急處理的事務不得不離開,但迄今沒有一個人缺席過錄製或者和拍攝進度相衝突。

讓陳莫意外的是,第二場過後,沈鈞堯提出要「借用」陳莫和塗悠然一天,事由是他的老師和一些老藝術家聯合舉辦的音樂會,沈鈞堯有兩個演唱節目。其中一個當然是和自己的老師的合唱曲目,另一個他想帶上陳莫和塗悠然來一首三重,一切行程和安排都由他的團隊來負責。

陳莫和塗悠然當然非常願意。塗悠然非常重視,和經紀公司打了個招呼,公司很高興還能有額外收穫,又囑咐了他可以順道「做些工作」。

排練之初,兩個人看沈鈞堯都頗為認真,就問這不是一場小型的內部演出么?沈鈞堯沒有回答,只是說演出就是演出,沒有大小之分,認真就是認真,沒有因為誰之分。

公演當天,場面超出了陳莫和塗悠然的預期。

濟濟一堂的都是比沈鈞堯還要更加資深的老師們,可謂是「老師的老師」,相當一部分嘉賓被尊稱為「泰斗」毫不為過。

塗悠然深感不虛此行,把窩在他身後的陳莫往外一拽,扔到沈鈞堯旁邊。

沈鈞堯身著禮服,帶著兩個人和自己的老師及前輩們一一問好。

陳莫對每個握過手的前輩都九十度深鞠躬,鞠到後面人都有點晃。塗悠然也格外謙遜地和各位老師問好。沈鈞堯對他們的禮儀和外場都感到很欣慰。

三個人的首次配合非常完美。沈鈞堯的功底和帶動性不言而喻。陳莫和塗悠然登台前不免緊張,頗有種自己來班門弄斧的感覺,完全不能輕鬆應對,像是等著考核的學生,這是個絕對不能出錯的場合。前奏響起,狀態就都回來了,這種貫穿於腦子和身體的緊張感,在音樂響起的一刻全然割裂,但畢竟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生理性的回歸告知著,他們已經完成了一個職業歌手最應該有的舞台素養。

除了他們的曲目外,也有一些曾經是這些老師們的學生,而今也是知名音樂人或者表演者的演出。老師們也多自有曲目登台,其風範和水準讓人大開眼界。

壓軸表演當然是沈鈞堯和自己老師的合唱曲目,真正的金色旋律!

沈鈞堯沒有在老師面前的畏怯,也不炫技,聲音渾厚而高亢,恢弘又溫柔,聲音狀態和他年輕時的巔峰期無異,甚至敘述和情感表達更勝一籌。最難的是,大道至簡地又近似回歸純粹。

尾聲經歷了漫長的謝幕,沈鈞堯的老師興緻倍起地安可了兩次。

陳莫心中有很多思緒,多到自己無法回答,他感到自己被一種無法言說的龐大感動包裹著,又再次知道了自己的渺小,無比的渺小。

沈鈞堯被他的老師從很草根的時期挖掘,給予了他從事業到生活全部的心血,這是他人生中的啟蒙老師。後來,他又遇到了更多的老師,其中不乏有國際知名的頂級音樂人。可以說他的成長發展經歷,常人難以模仿和超越。

但陳莫好像從未聽沈鈞堯談起他那些知名的、對他有如神助的老師們,從未過分沉浸在「痛說」歷程中,也從未「炫耀」伯樂的命運。他說自己如果一直能夠保持歌者的良心和人性的至誠,那麼就是對老師們最好的回饋,其他無需多言。

陳莫在台下問塗悠然,為什麼想要去當個偶像歌手?唱「這首歌」和「那首歌」是完全不一樣的。塗悠然說以前的市場,是按照類別來分,然後看這個類別中都有誰,於是就有了榜單和代表作。而現在是以人來分,這個人有什麼可能性,他唱什麼,怎麼唱,那麼他就會是誰。以上這些,不衝突。

「市場在哪,人就在哪?」

「不然呢?」

「不能人在哪,再創造市場嗎?」

「你可以試試,但很難。」

「泛音滿足了你的要求嗎?」

塗悠然稍作停頓,隨後說:「可以說非常充分地滿足了,但也充分的剝奪了。只要我心理上能接受,就不存在真正的失去。泛音適合我,因為我承認市場規則。但不適合你。」

「我適合什麼?」

「你適合自己的規則,做陳莫自己。」

沈鈞堯留下和老師們敘舊並於次日歸隊,陳莫和塗悠然當晚被「空投」回杭州繼續「受罪」。

臨行前,兩位「愛徒」和沈鈞堯興奮地分享著今天的感受,他也非常滿意他們的表演和表現,對自己的眼光小小地自誇了一下,毫不掩飾地說,他們會是未來國內非常優秀的新生代歌手,絕對的未來之星,專業且極具特色,能跨界有魅力,人品也不錯,他相信自己的慧眼。

臨回去前,塗悠然改口叫沈老師,感謝他帶自己過來,原本以為他不會喜歡自己這種聲樂界的「叛逃生」。沈鈞堯笑著說那我在你眼裡還真「小氣」呢,歌曲就是用來給人唱的,不是一小撮人的故步自封,至於你是唱美聲還是通俗,表演戲曲還是歌劇,都是表達形式而已,更何況他自己本身特別支持跨界和新表演形式的探索。如果所有人都站在原來的作品上,用最傳統的方式表達,那每一代人的工作就只是「記錄」,純粹的記錄沒有更多意義,但創新有。而且讓聽你唱歌的人高興,那才是目的。沈鈞堯說他非常看好塗悠然,他已經是一名成熟且成功的歌手了,只要不走偏,將會是跨界的探索者。但是,沈鈞堯說但是,他對塗悠然說,你要好好唱歌,一定記得要好好唱歌,好好唱歌就什麼都會有的。

轉而對陳莫說,他非常喜歡陳莫,非常非常喜歡陳莫,因為喜歡,所以會苛刻,會有更多希望,如果你叫了我一聲老師,我要對得起你的稱呼,那麼你也要對得起很多。陳莫不解地問,有那麼多對得起嗎?沈鈞堯說當然有了,作為學生你要對得起學校和老師,也許有的學校是無形的,有的老師是臨時的,學到然後超越。作為表演者你要對得起觀眾,你未來成為真正的藝人要對得起粉絲,這種對得起不單單是接受,而是規範自己的言行也要正向引導。作為簽約的演員,你要對得起主辦方,對得起廣告主,他們花錢買的不僅僅是表演,更是對你的信任和名譽,不要因為更知名而輕視,那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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