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見弔死鬼
白嬸死後,人們還只是認為小孩子說話出口容易成真。還不怎麼認為是我個人的原因。接下來又發生的一件事,讓大多數人認識到,我是一個不太吉利的孩子。
白嬸死後一年,我七歲。
那是正可以煮嫩玉米的時候。放學后,天還沒黑。我到地里去砍玉米,拖回來第二天早上讓我媽給我在鍋里煮了吃。
我砍完幾棵玉米拉著出地頭的時候,一個人也拉著砍下來的玉米棵從我家地頭經過。那是同村的花姑。
我眼睛花了一下,好像有一個人,就站在花姑正拉著的玉米棵上。我揉揉眼,那人還在。我就跟在花姑後面往村裡走。到進村時,天色變暗,我看的更清楚了些。是一個女的,長長的頭髮,不亂,脖子掛著個繩子。
我雖然小,也知道上吊這說法。這女的不是個弔死鬼嗎?我對這東西,很忌諱。但我也不能不吭聲。她這樣跟著,花姑還能好了去。
我叫了一聲花姑。
花姑回頭看看我。說:「揚子啊,砍這麼多玉米吃的完嗎?」
我說慢慢吃,晚上煮兩個,明早上還煮。
站在花姑身後的女人,也回頭看看。她的舌頭伸得老長。眼睛朝上翻著,看起來很恐怖。
我朝她翻翻眼皮,有些東西,看見的多了,就產生了免疫力,她這種怪樣子,其實還沒有我爸的巴掌可怕。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花姑說這件事。有了上回白嬸子事件的教訓,好心對花姑說了不一定能討得好來。站在花姑身後的女人,瞪瞪我作勢要朝我撲過來。然後從花姑拖著的玉米棵上下來,朝一邊走開了。
回到家裡,我把這事對我媽說了。我媽誇我做的對,叫我不要輕易說人家身邊有鬼跟著什麼的話。
然後我媽裝著去花姑家借東西,看看她家發生什麼事沒有。我也跟了去。結果她家好好的。
我媽看看花姑對花姑的爹說:「叔,花妹怎麼像有心事啊,可得留意著點兒。」
花姑看看我媽:「我能有啥心事?」
我媽笑著說:「該嫁人了唄。」
花姑說嫂子盡拿我開心。
我媽要借的東西,花姑家也沒有。就當是來提醒花姑家裡人一聲。事實上我媽開玩笑的那句話,事實證明還真給她說中了。原來這些天,花姑真不開心。
花姑訂婚有幾年了,也該結婚了。男方來提婚事。花姑的爹總是不允。他兒子成家另外過,花姑的因為翁媳不和沒什麼來往。所以想讓花姑多陪他兩年。這老頭真夠自私的,不懂得女大不中留這話。
第二天也沒發生什麼事。只是我晚上去砍玉米棵時,又剛好碰上花姑。又是花姑走在我前面。那個女弔死鬼,又站在花姑拉著的玉米棵上,還在上面得意地晃。一會兒伸著老長脖子,轉到花姑前面去打量她的臉。好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這樣下去,花姑早晚得出事。
我指著那個弔死鬼,罵她叫她滾。花姑也聽出來我不是在罵她,可是回頭看看就我們兩個人,就笑著問我一個人嘟嚷什麼。叫我走快點兒和她並排走。
我走到和花姑快並排時,就揚起一棵玉米棵去打花姑後面的弔死鬼。弔死鬼就躲到花姑一邊死死摟住花姑的脖子,一邊還得意地笑給我看。
花姑猛的往一邊歪了下,用手摸了一下脖子,哎呀了一聲對我叫道:「揚子,你幹什麼,打到我脖子上了。」
花姑的脖子是那女吊鬼勒的,我根本沒碰到她。
我這樣趕,也趕不走女吊鬼。我一個七歲的孩子,也沒什麼法術,就是比別人看到的多一點兒。在野外緊張的地方,一般鬼都容易靠近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沒鬼上過我的身。
我對花姑解釋說:「花姑,我沒打到你,有個東西,一直跟著我們,我想把它攆跑。」
我這次沒說跟著別人,說的是我們。
花姑當時就嚇了一跳,大驚失色地問:「什麼東西?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一個女的,脖子里套著繩子,舌頭伸老長,我描述給花姑聽。
花姑嚇得撒腿就跑,跑開兩步又叫我跟上快走。那隻吊鬼,始終跟在花姑身後。因為我比花姑走的慢些,她還不住回過頭地沖我甩舌頭。
晚上,花姑的爹來了我家。和我媽打過招呼,他叫過我說:「揚子,苗爺問你個事兒,你傍晚從地里回來,真看見那什麼東西了?」
我媽打斷他的話說:「叔,你別嚇唬揚子,大晚上的,說這弄啥?」
苗爺說苗花回家不對勁啊,什麼話也不想說,做個晚飯還把碗打爛了兩個,以前沒有過這樣的事兒啊。後來問她她才說,揚子看見有什麼東西跟著,苗花也看不見。我來和揚子核實核實。
我只說了一句看見了,往底下便不再多說。因為白嬸的事兒,我不想給家裡人惹麻煩。
苗爺還一個勁兒追問:「那女吊鬼跟來沒有啊,跟誰走了你倒是說啊這孩子,你看你咋不說呢?」
我看著我媽。我媽對苗爺說:「叔,這事兒吧,孩子看見是看見了,說出來吧,萬一發生個什麼事兒,好像是因為孩子說了話才有事兒的,孩子哪敢亂說。」
苗爺著急地在屋裡來回走,聽我媽這麼說,才停下來:「你說吧揚子,說不說的,事兒都在那呢,哪能能說就有不說就沒有呢。說吧,那東西跟回來沒有?」
我看看我媽低聲說跟回來了。
那跟哪去了?你家還是我家?苗爺追問。
跟花姑去了。我說。
苗爺急的直轉圈,連說幾遍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我媽說趕快找個明眼人去看看啊。
苗爺這才急急忙忙走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苗爺家傳來一陣哭聲。
花姑上弔死了。
救下來后,她嫂子抱著她哭。上了年紀的人把她嫂子拉開。勸她不要對著花姑哭,說是如果眼淚掉進花姑眼裡,可能會使花姑產生屍變。屍變的結果是什麼,人家沒明說,好像是會活動起來禍害人。然後過不了多久,照樣會死掉。
另外一種搶救方法也在進行著,捏住嘴巴,擠壓花姑的胸腔。最終,花姑還是沒有緩過來。
苗爺後悔的要死。明明知道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沒有阻止得了。
頭一天夜裡,苗爺找明眼人去看了。明眼人說的和我說的一樣。還想辦法攆了攆,當時那個弔死鬼是離開了。
明眼人是外村的,臨走時囑咐苗爺,這吊鬼跟了花姑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在尋找機會。叫苗爺千萬小心著,看著點兒花姑。過兩天他再過來看看。
苗爺夜裡睡覺都操著心,不時起來,叫花姑兩聲,聽聽有沒有什麼動靜。
到了這天中午,快該做飯了。花姑對苗爺說:「爹,我沒事了。你去地里摘點兒菜,我歇一會兒起來做飯。」
苗爺看看花姑也很疲倦,可能是夜裡沒睡好覺,心疼女兒,不放心地問了一聲:「真沒事了?」
花姑笑著說:「能有啥事,真沒事了。就想睡一覺。」
苗爺看花姑也不像有事的樣子,就自個兒出去了。
苗爺就到地里摘了些菜,總歸還是不放心家裡。就趕緊往家裡趕。他擔心花姑會出事。苗爺喜歡擺方走子。村頭有擺方的叫他玩會兒他也顧不上。
等他回到家裡,發現屋門從裡面栓上了。
苗爺心裡一驚,趕緊叫花姑的名字。叫了幾聲沒人應。苗爺心知不好。
馬上出了院子,喊人過來。
幾個人撞開屋門一看,花姑已經懸在樑上了。那時住的是老式房子,兩間房中間都有一根木樑。而且木樑下面,也沒什麼傢具可擺。
花姑死後,我先看見吊鬼的事也傳了開來。
都知道我與別人不同,能看見這些髒東西。所以同齡孩子也被大人告知,別和我走的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