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黃時雨
葉子想走近女主人的心。
不是獵奇,而是像一個女兒一樣傾聽、懂得、撫慰母親的心。
外邊陰雨綿綿,天氣灰沉沉,整個院落好像被一張網網住,偶爾有一隻幸運的鳥兒衝破牢籠,「啾啾啾」地飛往天際。
這樣的梅雨天氣已經持續了很多天,葉子的心情也孤寂無聊了很多天。
東家夫婦依然是規規矩矩地遵守著作息,激情飽滿地過著日子,彷彿任何外物都不能驚擾到他們。
葉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她沒有看出有什麼異樣。葉子有的時候竟會突發奇想,女主人真的快樂嗎?真的沒有委屈嗎?真的心如止水嗎?
葉子想完之後又自責,這樣揣測別人不好。但她看到的又怎樣解釋呢?那只是偶爾一次?
葉子的心亂糟糟,抬頭望去,那隻灰色的麻雀剛好從屋檐上一躍而起,向著梧桐樹的高枝飛去。梧桐樹葉飄落到地上,又隨風翻卷,被牆攔住,停歇了下來。一片、兩片、三片直到數也數不過來。
葉子知道女主人已經午睡起床了,只是沒有任何的聲響。
葉子想破案,想知道答案,想以她的方式去救濟那個女人。
葉子走到了女主人卧室門口,門是開著的。
「葉子,進來吧!咱們說說話!」葉子應聲著走了進去。
葉子被驚到了,她看到女主人眼睛獃滯,眼裡噙滿淚花,優雅的髮髻散亂開來。右手撫著胸口很難受痛苦的表情。此時此刻,這個叫梅香的女主人看來正處在煎熬痛楚之中,並且無法自救。
梅香拉住葉子的手,低著頭,眼淚崩潰而出。葉子竟一時不知所措,進屋前的摩拳擦掌要解救梅香的衝動和必勝信心此時此刻已蕩然無存。不僅如此,葉子的手開始顫抖,手心冒汗,微微張開的嘴唇囁嚅著。葉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像道具一樣,乖乖地被梅香攥著手,任由梅香的眼淚滴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後又滑落到梅香的手心,最後掉落到地上。
葉子高估了自己,她不僅不能解救梅香於水火,而且連隻言片語都沒能說出來。這個姑娘著實也被自己的表現驚著了。葉子很懊惱又很著急,仍無計可施。怎麼會是這樣一種狀況?葉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其實葉子不知道默默無語恰恰是最好的撫慰,任何言語都是多餘。
葉子溫柔的長發被鑽進屋裡的風吹散,輕輕撩撥在梅香的臉上。
梅香感受到了,抬起頭,看著葉子嬌美又惶恐的臉龐,愛憐地撫摸著。
梅香喃喃地說:「葉子,你是一個好姑娘,可不要包我這樣的屈,受我這樣的罪啊!」說完情感突然爆發,竟嚎啕大哭起來,放肆無遮攔,面目看起來扭曲變形,優雅女人的人設驟然崩塌。
眼前這個像個人一樣真實哭泣的女人,分明就是路人甲路人乙。
也許是壓抑得太久,也許是心中有太多委屈,也許是想徹底聽從自己的心,或者也許是終於卸下了鎧甲一身輕鬆,梅香從神壇上跳下來接了地氣。
門外,姑姑靜靜地站著,她聽著梅香撕心裂肺的嚎哭。姑姑知道,一個人敢於把面具摘掉,把偽裝踩在腳下,狠命掙脫手銬腳鐐的封鎖,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智力啊!
梅香此時此刻完勝。她是一名勇士,更是一位智者。
梅香在世俗人的眼裡,就是一個瘋子,她的這一舉動會招來指指點點,甚至白瞟,他們怎能通透。
想來想去,眼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幾人能夠參透,亦或許沒有幾個人參不透。
院子里很沉靜,風起了,門帘被吹得上下翻飛,幾片落葉趁機溜進屋裡,飄飄轉轉,最後不知西東。
姑姑估摸著梅香哭得差不多了,就把沏好的茶水端進屋裡。
葉子看到姑姑,終於醒過神兒來,她的心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葉子復活了。
這時梅香也逐漸平靜了情緒,用手分揀開被淚水粘濕的頭髮,露出了哭得鮮紅的眼睛。姑姑把茶水輕輕放在梅香旁邊,轉身拉著葉子走了出去。此時無聲勝有聲。
葉子剛一出門,就撲在姑姑的懷裡哭了。姑姑愛撫地拍著葉子的肩膀,輕聲說:「寶貝,你儘力了,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不要難過了,太太很堅強,她沒事的!放心吧啊!」葉子相信姑姑說的,太太會沒事的,葉子的心才放下來。
姑姑又忙活著做飯去了,剩下葉子一個人。
梅雨淅淅瀝瀝,糾纏不清。
葉子望著窗外的天,兩眼放空,什麼也不想,只是淚水模糊了眼睛,風乾了,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