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林峰決定先靜心等待一會兒。

其餘的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讓他在心裡好奇得緊。但表面露出與眾不同的焦急似乎又有些奇怪,下一個被叫進去的是尤嘉,他只好湊到許揚旁邊和許揚聊聊。

「許揚?」

「…誒?!」

「怎麼這麼出神的看著窗外啊,叫你好幾聲都不答應。」林峰面不改色地撒謊道。

「啊……是、是嗎?」許揚不好意思的回道,「你也知道,我是在首都一所條件良好的福利院長大的,很多機械和很漂亮的玻璃把大家隔開,老師們也是行色匆匆,並且上課的時候也要求規矩,基本沒什麼額外的時間和心情與我們親近。所以…看到這些五彩斑斕毫不規矩的的燈火,以及末世之中依然存在的煙火氣,感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到了……」

「那你想留在這裡嗎?」林峰忽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身為許揚的高中同學,他還是對他有一定了解的。

那時候的許揚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孤零零的,性格溫軟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班上同學雖談不上校園霸凌,但只要能佔便宜的都佔了,卻不肯在能施以援手的地方救助。

「許揚,幫接杯水!」

「許揚,作業借我抄抄……」

「許揚你在宿舍吧?幫我送一下床上那個球服到操場。」

「許揚……」

…………

許揚只是默默的起身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但是,當那一雙溫軟地閃著細碎的希望光輝的眼眸把柔和的目光投向他們時,他們卻因為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理由說出了拒絕的話語。

那雙眼睛里擁有幾乎可以說是傷痕纍纍的明亮,日復一日地在歲月裹挾著各種悲歡中閃閃發光,如此晶瑩透徹,讓人難以相信那些見到過這雙眼睛的人不知道它的主人想要的是什麼。

「那我們算是朋友嗎?」

那我被接納了嗎?

「呃……這個……誒呀,體育課,再不走就要被罰跑圈了,快走吧!」

那隻白凈的手僵硬而緩慢地往上抬、往上抬,最後抬到了半空中,由著微風裹挾著他諸多歲月里的無力與悲傷把他刺得面目全非,又落下了。

「不會的,我不會留在這裡的。」

「誒?」

「我只是覺得……我的未來,還綿延得很長很長,足夠我一直追隨它,抵達到一個不歷經千幸萬苦就無法想象的地方。」

五彩繽紛的燈光晃眼的在外面綻放,明明在末日冰冷的線條中本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卻熾烈得好像燃燒一般在末日的漆黑的廢土上叫囂著抗爭與希望。

是的,喪屍死亡過後會很快沒入泥土中,把土地污染得種植不了任何作物,儘管不想使這種土地擴散開,但是喪屍恐怖的數量讓絕大多數勢力都無暇顧及土地問題。所以他們果斷的選擇用激光燒焦土地來阻止其擴散的方法,並且儘可能的把喪屍殺死在這樣的廢土之上。

白之瑤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我肚子有點疼,可以帶我去一下衛生間嗎?」她臉色蒼白地虛虛捂了一下腹部,絲毫沒有看向轉過頭來的尤嘉。藍色衛衣的青年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就叫自己的手下帶她去衛生間。

尤嘉毫無異常的收回目光,就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

白之瑤面無表情地行走著,閃爍各色光芒的高樓大廈就這樣在她身邊向後推,她的神色簡直就像進入了一個時空隧道,接著時間構成的景象始瘋狂地逆向流動起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簡直像是一個科幻視頻上的機器音頻作為點綴。

終於到了衛生間附近,她陡然停了下來。手下回頭剛想疑惑的問她什麼,就被她手裡出示的一個徽章刺激得瞳孔一縮。

「有勞您帶我去見一趟謝吟先生。」蒼白的燈光中,她收斂了眉目間嬌美的靈動,使得這副精巧可愛的面孔失去了靈魂一般了無生氣,如同彬彬有禮卻站在陰暗處的雕塑。

【於是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後推,直至回到往昔歲月。】

一雙蒼白得讓人難以置信卻又顯得尤其有力的手在木桌上翻動著書頁,它翻來翻去,最後終於找到了一頁,打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

它的主人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死物似的了無聲息地坐在高大柔軟的皮椅上,如果這個時候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出現,恐怕會格外清晰。

敲門聲響起。

謝吟在他平時會說「請進」的時候一頓,什麼也沒說。但來者似乎聽到了這聲請進,在他幾個手下慌亂的阻攔前打開了門——

「不打算請我過去坐坐嗎?謝吟。」白之瑤似笑非笑的問。

謝吟只是死死地盯著她,儘管他的目光從各種程度上感受起來都是那麼的無力。

幾秒后,他才斂下眉目恢復正常。做了一個請其他人離開並且關門的手勢,請白之瑤坐在他對面的高背皮椅上。

復古而精緻的留聲機在謝吟的擺弄下緩緩流瀉出沙啞又韻味深長的歌聲,就像是已經在時間中逝去的那些日子,《比爾街藍調》無望的傾訴中富麗堂皇的舞會大廳閃爍著細碎華麗的光芒,就算作為老舊的照片蒙塵也不能磨滅它在人們心口涌動出的優雅,融入仲夏的夜色中像是交合了塵世中所有的歡樂與悲傷。

他們相對而坐,目光就這樣如同跳著一支圓舞曲一樣糾纏在了一起,隨著留聲機中緩緩露出的音樂舞蹈。

「看了這麼久,你看到了什麼?」白之瑤並不像他閒情逸緻,率先打破了溫存得近乎曖昧的沉默。

「我看到了你的聲音。」謝吟一片漆黑的瞳孔和蒼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眼睛,使得他看向白之瑤時有種全神貫注一般的認真狀態,完全不想處理他這一句在語文老師眼裡是病句的存在。

她上一次在他面前唱歌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白之瑤的偶像包袱一向比較重,始終不肯在別人面前露出不優秀的一面,那一次他像一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磨了很久才聽見她努力用端莊壓抑著自己頗為不爽的心情,給他唱了兩句。

只唱兩句是為了掩蓋自己在唱歌方面的不足,用很輕很沙啞的聲音唱也是如此,但是某種可以稱之為歌的靈魂的東西可以被他聽出來,那是一種獨屬於他們這種人的迷醉、細微波動的狂熱、夢一般悠長古老的溫存……

白之瑤嗤笑一聲。

「你和你媽斷絕母子關係了?她還允許你獨立?」一種逗小孩一樣的語氣,「要不要我幫你和阿姨好好聊一聊啊。」

謝吟的母親本是洲東部內幾乎一手遮天的軍火販子的情婦出身,和那個軍火販子生下謝吟之後幹掉了自己的情人,果斷上位繼承了情人的事務,費了一番心思竟也收服了那幫收下,比她的情人還混的風生水起。

本來辛苦拉扯就是為了讓謝吟不被他變態的父親虐待,威武霸氣的過完這輩子。讓她沒想到的是謝吟只是喜歡研究武器,根本不想接手軍火事務,甚至在母親提議去國外久富盛譽的私立高中時選擇了拒絕,而在國內的一所公立高中十分規矩的學習,致力於做一個優良的三好學生。

但白之瑤和謝吟及其母親認識,還是在15歲的一次舞會。

彼時她的母親剛剛病逝,父親又怕她心情抑鬱,總是帶著她出來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但遇到這樣的狀況她總是會跑到後花園一類的地方,靜靜的看書或者刷手機。

只是這一次,她到達的時候,花園的小涼亭已經有了一個和她一樣年紀的男孩了。他的頭髮是漫畫人物般細碎零散垂落在四周的造型,令人羨慕的服帖,一雙漆黑的眼睛沉靜地望著她,看起來乖得簡直不像話。

僵硬了一瞬,不想去舞會的慾望壓倒了不想和陌生人共處的慾望,她微微抬起頭,像是一個公主一樣露出姣好的面龐,故作高傲地朝那個人頷首——

這個片段很奇怪的在他們的心中愈發清晰,或許是因為剛好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首塔樓安魂曲像是一縷陽光一樣蜿蜒游移著淌了過來,宛如在華美卻油畫般起了些紙質皺褶的背景中靈動起伏的黑白光影。

雨點般砸落的音符彈出一連串生與死翩然糾纏的漣漪,清脆又沉重的閃動在廣闊的黑白世界中,在晦暗與明亮中躍動,每一組搖曳擺動的音符垂連著奏出都是一場生與死的頌歌,每一次高低錯落的停頓都是反抗的重擊,就這樣潑灑著自己所有的的靈動與沉重,從輕輕地延伸到重重地引吭,無不鏗鏘地匯聚著命運的激流……

就在這樣的安魂曲中,他們望著彼此,好像已經身處天涯外的另一個世界,深陷在激烈的命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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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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