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罪

童明遠迅速冷靜下來，他知道今天這事，大概率是難以如願了。

且不說他只是立命小成境界，修為沒有羅綵衣高，就是他達到了明道境，也是不敢殺她滅口的。

思緒一定，主意就上了心頭。

「綵衣小姐，明遠即刻去老爺那回復，此間之事，就勞煩小姐處置了。」童明遠擺正姿態，朝羅綵衣拱拱手。然後，又面向陸雲一行，說道：

「陳管事，陸小少爺，這位乃我東家小姐，交易之事，當由她定奪。童某有事外出，爾等不可怠慢、誆騙了小姐。」言及於此，頗有些嚴厲的色彩，當然，這也是下屬表忠心的一種方式。

說罷，拿起茶几上的信件，疾步走出客廳。

退一步，海闊天空。很多事情，靜下來，退一步，再想想，會發現一個詞，豁然開朗。

童明遠就是豁然開朗。剛出客廳，就用力拍了一下腦袋，暗罵自己愚蠢。

財帛動人心，慾望太強烈，再加上仇恨的加持，著實迷人心智。

「妖筋」這種等級的材料，豈是一個立命境修行者可以輕易染指的，別說他自己，童家鼎盛時期，明道巔峰境老祖宗在世，也是承受不了這份因果的。即使他殺了陸雲一行，等到賣出材料的那天，也就是他被殺的那天。

既然如此，必定是要找個大樹靠著的。羅家之樹，牢不牢靠，能不能承擔的起，童明遠不知道。

但這些年羅家待他不薄，當得起「情義」二字，拋開這樣的明主，自己搶走「妖筋」製作方法，另投他家？腦殼有洞么。

而他七年的掌柜操勞，也當得起「忠心」二字。如此秘寶，也必然是要心腹操持的。他作為發掘信息的人，很有可能被委以此任。

再加上東主羅天鷹此番召回他，不知是什麼原因，此時獻上秘寶，有過可抵過，無過可以再加功勞，何樂而不為。

倒是羅綵衣來的剛剛好，救了他一命，否則利益熏心，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之時。

如此一想，童明遠加快腳步，前往羅天鷹住處去了。他必須立刻向羅天鷹稟告此事，並在羅綵衣成功拿到「妖筋」製造方法之前，再返回來參與談判。如此操作，事成之後，首功必定非他莫屬。

畢竟從發現「妖筋」到此時，不過七八個時辰，他之前的那般心思，自己不說出去，也是無人知曉的。

……

再說童明遠走後，羅綵衣就換了個坐姿，架起了二郎腿，興緻勃勃地問及了剛剛的「交易」。

陸雲幾人看著這不雅的坐姿，一陣無語。只是那抬起的腿，撐起了裙擺，露出了剛剛進門時一閃而過的白玉小腿，看的眾人又是一呆，只覺得這樣的坐姿也是無妨的。

陳雄大致複述了一遍和童掌柜的交易過程。

「嗐，掌柜的天天就做這事？」羅綵衣翻了個白眼，問向跟班夥計。言下之意，她家堂堂天香樓，堂堂天香樓掌柜，做這買鍋賣鍋的生意，也太掉價了。

而且，也太無聊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隨口一說，沒其他的意思。」似乎想到了這麼說對賣方可能不友好，羅綵衣吐了吐舌頭，頗有些尷尬地說道。

「這樣，我們再去看看，哈，再去看看。」打了個哈哈，羅綵衣就要眾人再演示一遍。

……

爐子、鐵鍋、香料、牛骨，一應物品很快就搬到院中，東家小姐要看熱鬧，那必須在院子里就安排，豈有入后廚的道理。

是的，大家都覺得羅綵衣是來看熱鬧的，至於剛剛說的接任天香樓掌柜的事，沒人往心裡去。

這不，椅子都搬出來了，圍著中間的爐子一圈排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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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椅子上看熱鬧，和看把戲表演一樣。

怕綵衣小姐等待的這段時間厭煩，機靈的跟班夥計，把瓜子水果都擺上來了。這才是富家小姐應該有的派頭。

眾人忙活的那段時間，也是陸雲最不自在的時間。他發現，這個姑娘，漂亮的大眼睛時不時就瞄他一眼。

好在高壓鍋名不虛傳，沒過多久，一陣香氣撲鼻而來，將眾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嗤……嗤……」

聞著香味，看著跳躍的減壓閥，羅綵衣起身來到爐子旁邊，盯著看了兩眼。

「有點意思，怪不得童大哥說是重要的事情。」羅綵衣莞爾一笑，紅唇間，顯出潔白的貝齒，看向陸雲。「那臭小子，這東西你造的？」

陸雲意識到「臭小子」是喊他的，點了點頭。

羅綵衣言行舉止大大咧咧，偶爾有冒犯之處，也讓人生不起氣來，只覺得這般靈動的女子，本就是應該這樣的，渾然天成。

「不錯的嘛！」又是一句誇獎。

正待陸雲準備謙虛幾句，羅綵衣又突兀說了一句。

「嘖嘖，看著眉清目秀的，就是有點蠢萌。」羅綵衣眼神從陸雲臉上看到腳上，又從腳看到頭，上下打量了幾番。

「……」陸雲無語。

「好了，我知道了。你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羅綵衣點了點陸雲留下，然後揮揮手。一眾大廚、夥計應聲而退。

陳雄一行不明所以，但在陸雲的示意下，也退回到了客廳。

院中，只留下羅綵衣和陸雲。

見眾人走開，羅綵衣欺身靠了過來。

陸雲只覺得香氣襲人，五彩的顏色來到身側，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十六歲姑娘發育的頗為良好的傲嬌之處。

還未來的及多想，直覺肩頭一沉，羅綵衣蔥白的手掌在他肩頭拍了拍。

「臭小子，這個是你搗鼓出來的？」香糯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陸雲甚至都能感覺到耳朵上的絨毛被呼出的氣流掃過，痒痒的感覺。

「這妞什麼意思？」陸雲畢竟不是真的十五六歲的少年，痒痒的感覺帶給他的不是小鹿亂撞，而是警惕。

「臭小子」的稱呼，也讓他頗為不爽。

「此物關鍵之處，乃家父製作。有何不妥之處么？」陸雲側身斜跨一步，逃離了「魔掌」，問道。

「不妥？咯咯，那是大大的不妥。」羅綵衣聞言，咯咯直笑。

見陸雲側身，羅綵衣也未跟上去，而是徑直走向爐邊。

只見她右手輕輕一揮，一團霧氣自掌心升起，霧氣擴散，連爐子帶鍋全部籠罩在其中。

「嗤嗤」幾響，爐火熄滅，減壓閥滴溜溜轉了幾下，不再跳動。

霧來得很突然，散得也很突然。

示意陸雲打開鐵鍋，羅綵衣坐回到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對著陸雲說道：「好啦，這裡也沒有外人，就別胡言亂語了。老實交代！」

此前那番說辭，陳雄在客廳就已經和羅綵衣說明了。

陸雲打開鐵鍋，將鍋蓋拿在手中，然後走到羅綵衣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沉默半晌，陸雲思慮其中的關節。

羅綵衣沒有打擾陸雲，思考中的陸雲神情沉穩，微蹙的眉眼消退了稚嫩感，嚴肅冷峻。

「綵衣小姐，非是在下有意隱瞞，實在有問題想不通。不如這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可好？」陸雲端坐，說道。

「好呀，不過要我先問，且都不可以說謊哦。」羅綵衣頷首道，覺得這個遊戲蠻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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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陸雲未質疑，羅綵衣說道：「第一個問題，這個鐵鍋是否為你製作？」

「是我製作。」陸雲如實回答，然後問道：「你和童掌柜從中發現了什麼？」

「童大哥發現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可以猜到。至於我發現什麼了呢，剛剛說了，你沒聽到么？發現你蠢唄。」羅綵衣吃吃的嬌笑，聲如銀鈴。

見陸雲由白轉黑、由晴轉陰的模樣，接著又道：「好啦，誰讓本小姐天性善良呢，就不逗你玩了。」

說罷，伸手凌空一抓，鍋蓋晃晃悠悠飛至她手中。羅綵衣用手按了按橡膠圈，說出了兩個字。

「丹爐。」

隨即，她又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人族和妖族的狀況，以及妖筋的價值。

……

「怎麼樣，現在知道自己蠢了吧！」羅綵衣眼波流動道。

「……」陸雲無言以對，經這麼一說明，陸雲自己也覺得自己蠢的可以。

我們再次將「豁然開朗」這個詞用上，用在陸雲的身上。

「丹爐」兩個字在陸雲腦海中引起了一團風暴，他明白了橡膠圈的價值，也明白了童掌柜的意圖，更明白了，他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陸雲一陣后怕。

「我虧大了，一個問題回答這麼多。你要回答我兩個問題才行。」

陸雲點頭，不置可否。

「聽好了哈，第二個問題，這門技藝，誰教你的？第三個問題，你來西寧做什麼？」羅綵衣一板一眼地維持這一問一答的遊戲，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只是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技藝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沒人教。」陸雲答道，至於羅綵衣信不信，他不負責。

繼而又白了她一眼，「來西寧的原因就更簡單了，我們要賺錢吃飯啊！」

未在意陸雲回答的是否真實，羅綵衣噗嗤一笑，似是在嘲笑他們手握聚寶盆，竟然混的連飯都吃不上。

「我的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告訴我妖筋的用途？」陸雲盯著羅綵衣，想從她眼中看出點什麼。

「這個原因很簡單，我們心善啊！」學著陸雲的語氣，並將白眼還了回去。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陸雲，沒有多言，而是緊緊捏了捏拳頭。

他后怕，明白妖筋的用處后，他知道一行人的生死，此前掌握在童明遠手中，如今掌握在這年輕貌美的羅綵衣手中。

從穿越過來至今，他的生死一直由人掌控，從睜開眼的第一天起，若不是玲玲相救，若不是有宋鐵收留，手無寸鐵的他，或許已經死去。

之後因為糧食，被陳雄一幫人惦記。陸雲在清水河旁所言謝謝陳雄，實在是肺腑之言，因為陳雄的惦記，讓他居安思危的本性被激發出來，繼而擬定了逃離計劃。一番操作之下，脫離了戰亂的洪縣，到達看似太平的西寧，如今陳雄和王老五與他也成了夥伴，一條線上的螞蚱。

另外就是孟天璣，陸雲不敢去想，因為他與孟天璣的差距太大了，誠如孟天璣所言，滅殺他們，不會比碾死一個螞蟻難。雖然孟天璣所作所為看不出有加害他的心思，但陸雲深埋在心底的疑慮不曾消弭，前世的經驗告訴他，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如今，好不容易製造出一個橡膠圈，結果，竟然分分鐘變成了妖筋。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他們的生死，依賴的，只能是羅綵衣的「善心」。而且，他對羅綵衣知之甚少，不知她的「善心」，是否能代表羅家的「善心」？

在法制時代，沒錢是原罪，在修行世界，沒實力，就是原罪。

他從未如此渴望力量，從未如此渴望掌控自己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