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章 風雨襄陽(下)
?西陵城外的山巔,千秋不化的皚雪。
城內,一位雪甲的將軍牽著一匹雪一般的白馬,立於朱門之前,正靜靜地等待著。
「子龍將軍!」大門前的士兵進府通秉不多時,一位身穿素色長袍的男子就從太守府里疾步走了出來。男子的額頭上扎著一條白色的帶子,顯然是在為死去的親人守孝。他的相貌與劉表十分相像,正是劉表的長子、如今的江夏太守劉琦。
趙雲見到劉琦后,虎目里掠過一絲不忍之色。他對身前的劉琦施了一禮,說道:「大公子,末將奉劉皇叔之命,特來護送大公子前去襄陽城奔喪。」
劉琦聽到趙雲的話后,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了劉備的意思,不禁笑道:「叔父的意思是說,琦這次還是要去襄陽城?」
「父親出殯,身為人子卻不去送終,會招來全天下人的口誅筆伐。」趙雲沒有正面回答,卻以這樣一句話側面回答了劉琦。
「琦懂了。」劉琦點頭,又笑著問趙雲道:「既然如此,子龍將軍,咱們何時動身?」
趙雲一笑,卻難掩眼裡的悲意,他將手裡的踏雪交給了一位上前為自己牽馬的家將,回答劉琦道:「一切全憑大公子做主。」
「那好,今日子龍將軍在寒舍歇息一宿,明日咱們即刻動身!」
城外,微熱的晚風吹襲著幾株已經開始變黃的野麥,吹出了一季沒有莊稼的豐年。荒蕪的田野中,一位白甲的將軍倒提銀壺,倒騎白馬,借酒澆愁,卻是愁更愁。
最後的一滴酒入肚,化作了滿腹的愁苦,白甲將軍將手裡的銀壺信手一扔,接著縱馬奔進西陵城,留下了幾位滿臉疑惑的守城士兵。
「大公子,皇叔臨行前還吩咐,這次入襄陽,大公子要帶上一萬身穿孝服的使者,並且要帶著他們逢山便拜、遇水叩頭。」趙雲從城外進來后,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眼底的那抹悲憫被酒水衝散,只留下了一臉的冷峻。
劉琦聽到趙雲的話后,頓時笑著問他道:「叔父此番究竟是何意?」
「皇叔是要整個荊州之人都知道大公子去襄陽奔喪去了,如此,就算蔡瑁對公子動了殺心,也不敢貿然出手。」趙雲冷漠地回答劉琦道。
劉琦並沒有發現趙雲前後的變化,他聽到趙雲的解釋,立即笑了:「叔父的考慮果然周全――以荊州百姓的口來綁住蔡瑁的手,如此,此行就順利多了。只不過一萬身孝服,琦需要一日的準備時間,如此,去襄陽的時間就要變動了。」
「無妨。」聽到劉琦的話,趙雲點了點頭,繼續道:「皇叔還說,這一次,僅僅是公子得到荊州民心的第一步,以後,公子還將子承父業,執掌荊州。」
劉琦一怔,望著身前的趙雲,嘆了一口氣道:「我與琮兒乃是同胞的兄弟,卻為了荊州爭了個你死我活……其實,我根本不在乎什麼荊州之主,只是怕父親的基業落入外戚之手。」
「所以,荊州必須執掌在大公子你的手裡。」趙雲的兩道目光彷彿沒有交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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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琦已經在子龍的護衛下動身前往襄陽去了。」幾日後,郭嘉手裡握著探子剛剛送過來的消息,對帳內的眾位大將說道:「他們還帶著一萬名身穿孝服的士兵,據說每到了一處山水神廟,都要敲鑼打鼓,大肆祭祀一番。」
聽到郭嘉的話,坐於郭嘉右側的曹仁皺起了眉頭:「他們此番,究竟意欲何為?」曹仁早已經與郭嘉合兵一處,幾日來二人都在商議如何襲取朝陽,好以此為跳板,等曹操大軍南下,水陸並進佔領襄陽。
「劉備是想用荊州百姓來令蔡瑁不敢對劉琦貿然下手。」郭嘉嘆了一口氣,在心底暗暗思忖道:這個諸葛亮,帶兵不知道如何,可單憑這份心機,就不簡單啊。
「怪不得……」曹仁聽完郭嘉的回答,也低頭思索了起來。
郭嘉見曹仁若有所思,不禁笑道:「管他們姓劉的如何折騰,咱們先在一旁看他們狗咬狗就是。曹將軍,丞相南下在即,咱們還是商討一下如何攻下朝陽,迎接丞相大軍吧!」
聽到郭嘉的話,大堂之上的眾人都笑了。曹仁與郭嘉並肩站在一幅荊州的地形圖前,指點江山,面帶豪意:「大都督,這荊襄九郡土地肥沃、山川河澤縱橫,實乃是上天賜予的王霸之地啊,可惜了劉景升坐擁寶地醉生夢死。依末將愚見,這朝陽城背水環山易守難攻,咱們不如繞道而行,先佔領襄陽的衛城樊城,如此,襄陽不戰可降。」
郭嘉笑了。曹仁見郭嘉笑得燦爛,又禁不住問道:「大都督,您何故發笑?」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條計策。」郭嘉眯起了雙眼,可臉上的笑容卻令一旁的張遼毛骨悚然。張遼知道,凡是郭嘉這麼笑的時候,就說明又有人要倒霉了。
聽到郭嘉的言語,堂內的諸位大將都來了興緻。徐晃也走到郭嘉的身後,笑問郭嘉道:「大都督,究竟有何妙計,說出來,讓大家一同樂樂。」
郭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問徐晃:「公明可否記得當丞相是如何在下邳捉住的呂布?」
徐晃一聽郭嘉這話,立即哈哈笑了起來:「這個末將一輩子也忘不了啊,人言呂布天下無敵,可最終還不是在大都督的一場大水裡被泡成了王八?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眾將一同大笑,卻唯獨張遼悶不作聲。
曹仁見張遼如此反應,立即接過話茬,轉移開了話題:「大都督用兵鬼神皆驚,可末將最佩服的還是大都督的那份洒脫與豁達。下邳一戰定乾坤,丞相論功行賞的時候,卻找不到首功之臣了。哈哈哈哈……原來那次大都督是獨自跑到城裡去逛窯子了,當時丞相的那個氣啊,臉都綠了……哈哈哈哈……」曹仁又是一陣大笑,這次,張遼也是隨著他一同笑了起來。
郭嘉一聽曹仁這話,老臉刷得一下紅得像個大蘋果,他連忙擺手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年少輕狂啊,公明趕緊打住。」
一聽郭嘉這話,帳內眾將笑得更凶了,郭嘉臉一黑,拔出倚天寶劍,指著眾位將軍佯怒道:「大膽,爾等竟然敢嘲笑本都督,誰再笑,本都督罰他去押運糧草!」
這次,輪到眾人傻眼了,他們這些人不怕沒有敵人殺,怕的就是窩在背後沒有事情做,郭嘉一說要他們去運糧,堂內立即噤若寒蟬。
郭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投向地圖上。
「大都督,您究竟有何妙計?」曹彰年幼,率先沉不住氣了,開口問郭嘉道。
郭嘉以手指向地圖,剛要開口,張遼一拍大腿,跳了起來:「大都督,末將終於明白了!朝陽城位於均水與淆水的交界之處,您一定是想要效仿下邳一戰,放水淹城!」
郭嘉笑著點起了頭:「咱們可以先以大軍將朝陽城團團圍住,接著在二河交界之處築起堤壩攔上游之水,如此,城池可破。」
「此計可行!」曹仁也興奮了起來:「只不過大都督要提前準備竹筏,好順水而下。」
「不必了。」郭嘉笑著搖起了腦袋。
曹仁見郭嘉搖頭,又疑惑了起來:「不做筏子,咱們如何攻城?」
郭嘉低下頭,嘆息了起來:「若是大水灌入城中,還不知道會淹死多少無辜的百姓……朝陽的守將名叫呂介,據說此人性格懦弱貪生怕死,所以,咱們只需擺出要放水淹城的姿態,再嚇唬嚇唬他,他定會開城投降。」
「唉,大都督還是如此宅心仁厚吶……」曹仁嘆了一口氣。郭嘉仁慈,他不知道究竟是禍還是福。
郭嘉見曹仁嘆氣,黯然說道:「天下大亂,百姓最苦。能不殺還是不殺吧。今日本都督願意在這裡立下軍令狀,若是呂介不降,本都督貽誤軍機,甘願領罰。」
「大都督,我等信你!」眾將同時躬下了身子。曹仁領著眾將,對郭嘉說道:「大都督,下令吧!」
郭嘉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鏗鏘有力:「王?褚寧安在?」
「末將在!」二人同時跪在地上。
「本都督命你二人領兵五千去朝陽城上游築壩攔水,記住,你二人只有兩日的時間。」
「末將領命!」二人斬釘截鐵道。
郭嘉點頭:「嗯,去吧。」說完,他繼續吩咐眾將:「曹將軍,你與張?二人領著四萬步兵圍上城池,只需輪番罵戰,不必攻城。」
「末將領命!」曹仁與張?也是領命而退。
「眾騎兵將領聽命,張遼領一萬黑甲騎兵於左翼,馬超領一萬騎兵列陣右翼,曹彰引三千虎豹騎隨時候命!」
「得令!」張遼、馬超與曹彰也退了下去。
最後,郭嘉望向面帶急色的徐晃與魏延二人,笑容里儘是不懷好意:「魏將軍,聽說你與城裡的呂介有舊?」
「有過數面之緣,談不上有舊。」魏延的臉上掠過一抹不屑。呂介這樣的人,他何時看在眼裡過?
郭嘉有些瞭然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這勸降呂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郭嘉又看向徐晃,眼中含笑:「公明,這大軍的糧草……」
「大都督!」徐晃虎目圓瞪,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這個郭嘉,似乎是想要公報私仇!
最終,徐晃還是沒能夠拗得過郭嘉,一臉憤然地去督辦糧草去了。只是一邊走路一邊還罵罵咧咧。
大軍開始在眾將的帶領下朝著朝陽壓去,城內守將聞之,肝膽俱裂!
就在郭嘉厲兵秣馬準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時候,襄陽城外來了一萬多名不速之客――正是前來襄陽奔喪的劉琦、趙雲與一萬士兵。
荊州太守府內,蔡瑁的右手死死地攥著劍柄,牙齒咬得咯咯亂響。他沒有想到,劉琦竟然跟他來了這一手!
「怎麼辦?」蔡氏也是一臉的焦急之色。她恨不得劉琦立刻就去死,誰知道自己的詛咒根本就沒有起到一絲作用!
蔡瑁陰沉著臉,思慮再三,最終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冷冷對蔡氏道:「姐姐,這次,劉琦殺不得了。」
「為什麼?」蔡氏聽到此話,心驀地一沉。她還指望這次能夠順順利利地除掉劉琦這個心腹大患,以後好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舒服日子,可夢想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
「因為,這次劉琦若是死了的話,整個荊州的人都會戳著咱們的脊梁骨罵。還有文聘等人,他們也絕不會再隱忍下去。」蔡瑁拉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對蔡氏說。「咱們這次不僅不能動他一根汗毛,還要將他給招待地妥妥帖帖。若是他死了,整個荊州都會亂成一鍋粥,到時候一切就都完了。」
大公子劉琦回來了!
如今的襄陽城裡,無數百姓都傳著這樣一句話。劉琦性格溫淑,很得襄陽百姓的愛戴,如今他回來,立即就有不少人舊事重提,想要立他為荊州之主,卻被他婉言拒絕。
葬禮上,劉琦哭得昏天暗地,幾次不省人事。蔡瑁冷眼看著面前的劉琦,拳頭握得劈啪作響,可見到趙雲正不咸不淡地盯著自己,後背霎時冒起了涼氣。
最終,蔡瑁還是沒敢出――顧忌趙雲的武力,也迫於百姓的壓力。
他可是知道趙雲的武功的。他怕自己還未殺掉劉琦,趙雲就要了自己的性命,更怕除掉劉琦之後文聘等一干大將與自己徹底撕破臉。
最終,蔡瑁還是在城池上眼睜睜地看著一萬身穿孝衣的士兵護衛著劉琦離開了。劉琦走的時候,無數的百姓想要出城相送,卻被蔡瑁領著大軍堵在了城門內,還差點激起了民變。
可是一日過後,他還是得到了一條石破天驚的消息:劉琦死了,被自己所殺!
(ps:這章竟然難產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