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闖禍
「陛下，老臣教不了了！」
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從不遠處傳來，隨即就是一陣放肆狂笑的嘻嘻哈哈聲，書案上的鸚鵡撲棱了幾下翅膀，叫道：「完了，完了，太子殿下又闖禍了。」
……
莊嚴肅穆的御書房裡，榮安帝居於上位，一臉頭疼地看著跪的理直氣壯，還在低頭自娛自樂的蕭自牧，「陛下，老臣等枉為帝師，沒法教導太子殿下，深感慚愧，要不您看還是為殿下另覓良師」，白鹿書院的老夫子孔邱明氣沖沖地進宮告狀，又為蕭自牧「劣跡斑斑」的光榮史再添精彩一筆，當朝太子學堂之上，偷看禁書，氣暈禮學先生，何其荒唐。
「邱老，您嚴重了」，榮安帝趕緊笑眯眯地賠罪：「您和懷玉夫子都是文學泰斗，是太子不知天高地厚，衝撞兩位先生，還請恕罪」。
帝王不惜拉下身段，孔邱明本想一吐為快的話盡數被憋了回去，榮安帝見他不再堅持要將人逐出書院，微微放下心來，這些老傢伙世代做學問，桃李滿天下，若真是堅持，怕是還真難收場，不過這次，倒真是自家兒子過分了些。想著便一拍桌子，呵斥了蕭自牧一番，奈何罵多了，打又捨不得，最後不得不小懲大誡：「來人，傳朕旨意，即日起，太子殿下禁足藏書閣，罰抄《禮樂大同篇》一部，不抄完，不準離開」。
本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太子殿下終是有了反應，眉峰高高蹙起，有些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禮樂大同篇》共七十二篇，五萬八千個字，他一個人得抄到何年何月，見榮安帝的神色不疑有他，本著好漢不知眼前虧的原則，蕭自牧果斷認錯：「父皇，兒臣錯了」。
「沒得商量，自牧，你要是抄不完，不僅離不開藏書閣，還要搬回東宮來住，你的太子府，朕正好送給御馬監養馬，還有明天你去給懷玉先生登門致歉，朕不管你負荊請罪也好，還是長跪不起也罷，總之，求不得原諒，你休想出書院一步」，榮安帝長袖一甩，冷哼一聲，手指顫抖著點著蕭自牧，不留半分情面。
蕭自牧磨了磨后槽牙，心裡嘀咕：搬回皇宮日日受監視，絕對不行。兩相比較之下，一副認命的架勢起身拱手喊了聲：「是」，臨走前又瞥了一眼還在淡定喝茶的白鬍子老頭，不情不願地退下，出了門就被禁軍攔住，打包扔到了白鹿書院的藏書閣。
孔邱明見他離去，盯著那個背影不免惋惜：「陛下，你說殿下怎麼就成了這樣呢？」白鹿書院自高祖立，到他手裡，幾百年過去，都沒這三年修得多，而這一切都是拜蕭自牧重新入學所賜。
蕭自牧是個聰明的好苗子，比他帶過的兩位皇帝各方面都要出色的多，不出意外，將來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印證高僧的預言，誰成想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長歪了。
榮安帝也深深地嘆了口氣，與他的心境一般無二。這個兒子是他眾子女里最優秀的，血統純正、正宮所出的嫡子，從小文韜武略，十五歲前，更是夫子們交口稱讚的神童。這樣的一個天之驕子，如今卻變成了妥妥的混賬。
天知道，他為了整日應對那些明裡暗裡請求另立儲君的老傢伙，愁白了多少頭髮，可這又能怪誰？去荊州賑災是他同意的，遭逢大難也是因為歹人挑釁朝廷：「哎，朕也沒想到，那事對他的影響竟會這麼深」。
孔邱明一愣，放下了茶盞，摸了摸鬍子，略感慨道：「都三年了，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殿下年紀還小，怎麼就認死理，不肯往前看？」
榮安帝惆悵地搖了搖頭，知子莫若父，他知道，那事在蕭自牧心裡系了一個結，鎖死了他那一個月里所受的折磨……
鳳池宮裡，齊皇后聽見嬤嬤的稟報，眉頭緊鎖，頭疼又增了幾分，斜靠在小榻上兀自出神，半晌才沖著門口吩咐：「嬤嬤，去宮外傳個話，叫安凝來見本宮」。
安凝公主閨名蕭安凝，與蕭自牧同為齊皇后所出，年長他七歲，如今二十五歲，曾許配給大將軍楚漢雲的兒子楚策。
十年前，兩人即將完婚之際，敵國進犯，楚漢雲出征，楚策隨軍，自此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蕭安凝未出嫁便守了寡。
後來榮安帝心疼想要為她另覓良緣，都被她拒絕了，一個人守著公主府，寡居多年，平時都不怎麼出現在人前，除了按時來宮裡探望帝后，也就逢年過節才會入宮。
傳話的人腿腳麻利，蕭安凝接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地進了宮，剛到宮門口，就見太醫從裡面出來，有些心急地上前詢問：「可是母后病了？」
太醫院判是個憨厚的胖子，平生最愛鑽研醫術，瞧見她問，先是行了個禮，然後略擔憂地道：「公主，您還是得勸勸娘娘，切不可再這麼憂思神傷了，心病久了藥石無醫呀」。
蕭安凝道了句謝，太醫院判連稱不敢，進到主殿，一身藏青衣裙的齊皇后正靠著小榻假寐，制止了要出聲行禮的嬤嬤，蕭安凝輕手輕腳地來到她身側，伸出手指慢慢地放在太陽穴兩側，緩緩地揉著，齊皇后聽見動靜，柔柔開口：「安凝，你來了」。
「母后，可是弟弟又闖禍了？」蕭安凝問，除了惹禍精蕭自牧，她想不到齊皇後會為了誰而憂心至此。
齊皇后長嘆一聲：「邱老到御書房跟你父皇告狀，自牧在懷玉先生的課上，看春宮圖，將人氣病了」，齊皇后的聲音里，滿滿儘是為母者的無奈。
曾經，像榮安帝一樣，這個兒子是她最大的驕傲，更是她在這後宮中的立身之本，而今卻是一言難盡，還總得幫他「擦屁股」。
「母后，弟弟那邊我去說，您得自個注意身子，您若是倒了，就沒人護著他，就真的給了葉貴妃母子可乘之機了」，蕭安凝安撫的一句話，正中皇后心坎。
蕭自牧雖有先天優勢，可再這麼作下去，太子之位就真的懸了，畢竟榮安帝不止他一個兒子，優秀的更不只他一個，葉貴妃之子蕭凌源就是其中之一。
葉貴妃葉眉出身官宦世家，其父葉如海官拜太尉，握有兵權，其子蕭凌源乃是榮安帝的長子，比蕭安凝小兩歲，比起屢屢闖禍的蕭自牧，如今的他，在朝中的地位、名望皆水漲船高，風頭正盛，一旦東宮易主，他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是呀，本宮不能倒」，皇后喃喃自語的模樣，看得蕭安凝十分心疼，在鳳池宮待了一天，好說歹說勸住了皇后，出來的時候已經日頭偏西，沒有直接回府，徑直去了白鹿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