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獻計
月上柳梢頭,公主府里一片安靜,梳洗完畢的蕭安凝並未上床休息,靠在小榻上,拿著本書,卻沒翻動過幾頁。
「公主,可是有煩心事?」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女人,不似尋常婆子、嬤嬤那般,這女人舉手投足間自帶貴氣。她是楚漢雲的遺孀,也是蕭安凝名義上的婆婆楚夫人。
十年前,將軍府隨著楚漢雲、楚策的離去,瞬間破敗,蕭安凝不顧榮安帝的反對,堅持將這個喪夫喪子的女人接到了身邊盡孝,這一照顧就是十年。
「月姨,怎麼還不睡?」蕭安凝微微嘆了口氣,努力地擠出一個笑臉,「給你煮了安神湯,趁熱喝」,楚夫人將手中的碗遞過去,愛憐地看著她小口啜飲。十年相伴,兩人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她們大概是相處最融洽的婆媳,只可惜,兒子沒這個福氣。
蕭安凝心事重重地放下了湯碗,嘮家常似的將今日宮中發生的事簡單相告,這兩年來,蕭自牧闖禍無數,帝后無措,她這個做姐姐的也是想盡了辦法,如今也是黔驢技窮了。倒是楚夫人聽完,沉思片刻,計上心頭。
三日後,公主府忽然明文張榜,高價尋一武藝高強的侍衛,月俸二百兩不看身家,不問來歷,有意者均可一試,不少人為那白花花的銀子心動,然而再一細看是到東宮為太子伴駕,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這消息一日之內,便傳得滿城風雨,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雖然不少人眼紅那開出的高價報酬,然而真正前去揭榜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普通人自覺沒那個本事,萬一這位主兒有個閃失,那就是一族掉腦袋的下場,而世家子弟們無論嫡庶,更不會去湊熱鬧。自從蕭自牧大難不死,傷愈之後,收拾跑了多少書童,捉弄走了多少侍衛,手段之惡劣,他們可是如雷貫耳。
「主人,你看什麼呢?」層層疊疊的人群外,有兩人抱臂而站,身著普通的麻絲線衣,戴著長長的紗帽,說話的是個面容冷峻的少年郎。
他身側的人沒有說話,饒有趣味的盯著牆上的榜文,忽然輕笑了一聲:「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隨後便自顧自地轉身,與少年一同湮沒在大街小巷之中。
熙國以文立國,有兩座出名的書院,都建在西山上,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出了皇宮沿著玄武大街一路向西,便可直達,大路在山盡頭一分為二,左邊通向白鹿書院,右邊通向南陽書院。
白鹿書院有孔邱明坐鎮,向來是官家子弟必爭之地,相比之下,本朝初才新設的南陽書院,名望遜色不少。
院長荀平也是學識淵博的老者,還是孔邱明的師弟,但兩人向來不對付,總是各種較勁,與白鹿書院不同,南陽書院的學子魚龍混雜,各大世家裡不受寵的庶子,或是寒門子弟,什麼人都有,簡單來講,只要銀子到位,想進南陽不是事。
盛夏的天,屋裡憋悶,全然不如在樹蔭下乘涼來的舒服,不少南陽書院的學子坐在山道的台階上,往一旁張望,這幾日,休沐的白鹿書院似乎有點熱鬧。
江湖俠客,販夫走卒,乞丐盲流……各色人等齊聚,無非是看中了那追加到五百兩銀子的報酬。
「聽說,安凝公主牽頭,和書院一起,在給太子殿下招貼身侍衛呢」,有一人好心解答,荀平從山門經過,冷哼一聲嘩眾取寵,也不多做搭理。
「一聽是給太子殿下當跟班,是個人都跑了,怎麼可能招得到人呢?」此話一出,頓時引得一片鬨笑,說的倒是實話。
而另一邊飛絮和一小廝認命地在白鹿書院門口等了好多天,來的人是不少,但看熱鬧的居多,久而久之,也是疲累非常,眼下正無精打采地拄著下巴:「德福,你是怎麼做到跟著殿下這麼多年的?」
德福是蕭自牧的貼身奴才,一小便跟著他,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荊州那次因為生病沒有隨駕,才躲過一劫,太子府的人換了一茬兒又一茬,只有他始終都在,所以人人都道:蕭自牧身邊流水的奴才,鐵打的德福。
德福回頭看向她訕訕一笑:「好說,全靠忍……」蕭安凝端坐在樹下臨時搭建的紗帳里,也是一臉的憂鬱:「月姨,看來你說的方法行不通。」
楚夫人的意思是想找個武藝高強的人寸步不離地看著蕭自牧,不求管好,看著少闖禍也是可以的。可她沒想到,這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竟然已經到了讓人避之不及的地步:「公主莫急,咱們在想辦法。」
另一邊,眼見著午時到了,估摸著不會有人來了,剛想收拾攤子的兩人,忽地被一個人叫住了:「請問,我可以試試么?」
德福與飛絮大喜過望,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循聲看去,一張臉瞬間垮了下去,停下的手也不自覺的重新動了起來。
來的人是個瘦弱纖纖的姑娘,若說蕭自牧的臉白的有些病嬌,那這姑娘的臉便是白的病態,還帶著些淤青的傷,這樣的人可經不起他家殿下摧殘,所以德福決定做件好事,頭也沒抬地道:「姑娘,我們是在招人,但你不行」。
「為什麼?你們的榜文也沒說不招女子?」那姑娘倒還是個執著的,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辜地看著他。
飛絮拉了拉德福的衣袖,貼近他耳邊小聲嘀咕:「要不讓她試試?這大太陽,人家來都來了,說不定還真是個高手呢,你看她從山下正門走上來,氣息都沒亂呢」。到底是公主的貼身丫鬟,在宮闈之中摸爬滾打,看人的本事也細緻許多。
白鹿書院門前是一百二十八階石台,平日里學子們都是偷懶從後山山道乘馬車進入,鮮少有人從正門爬台階的。
德福猶豫著還想拒絕,飛絮卻一反常態地地迎了上去:「姑娘,那邊熱,你來這邊等吧」。
那姑娘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飛絮給德福使了個眼色,隨後便一路小跑報信去了。
回去書院小休的蕭安凝聽見來的是位姑娘,興緻缺缺,但架不住飛絮將人說的天花亂墜,一番軟磨硬泡下來,還是和楚夫人一起走了出來,遠遠地瞧見人來,樹蔭下的姑娘倉皇起身,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