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聽松會誰人奪四 狼煙起何處安息(六)
丹桂一開始還端正地坐著,慢慢地身子就軟了下去。他抬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鳥,每一隻鳥有幾根羽毛他都清楚了,沒意思;他又低頭看了下螞蟻,哪只螞蟻喜歡吃饅頭還是喜歡吃糖,他也清楚了,沒意思。他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用手揉了兩下,鼻子還是癢,用力噴了兩口氣,還是癢。他最終忍不住把手指伸進了鼻子里,掏出了好大一塊黑綠色的東西,然後隨手一彈。他果然不愧是潯城山宗師級的人物,內力實在了得,那東西只被他輕輕一彈,就輕飄飄的飛過平地,粘到了那塊大岩石上。
此時場中的宋琦已經顯露疲態,防多攻少,只能偶爾還擊一下。尹深又起了挑逗之意,一手拿棍,一手卻將宋琦剛才使用過的掌法一招招使將出來。他的掌法沒有宋琦熟練,少了宋琦的行雲流水,然而他的內力更加深厚,一招招使將出來更加雄渾浩大,直把宋琦逼在了岩石下。
他一掌拍空,手輕輕地拂過岩石,心下一驚,手上好像多了什麼東西,黏黏的、軟軟的甚是噁心。他本是侯門公子,身遭巨變,才被丹桂相救,上了潯城山。此刻他也顧不得強敵在側,忙翻手來看,待他看清楚那黑綠色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嘔吐就被一掌打飛。
寧靜致遠四人並排坐在聽松軒中,拿著瓜子的手僵在半空不動,嘴巴張大不合攏,雙眼突出瞪著宋琦,心裡想著,難道宋琦不是開玩笑,他真的能贏?
尹深中掌飛起,瞬間就回過神來,腳尖在地上一點,翻了兩個跟斗,就穩住了身形。聽松軒里傳傳來一陣喝彩聲。宋琦得到了一下喘息的機會,又雙掌翻飛,帶著塵土湧向尹深。
尹深在宋琦搖山撼嶺的攻擊下,步步後退,趁機從地上撿了一塊石子,朝聽松軒彈去。石子打中聽松軒里的柱子調頭飛向丹桂的後背,丹桂心中罵了一句「臭小子」側身避過,石子就打中了丹桂身前的茶壺。茶壺徑直飛向尹深。尹深一掌拍碎茶壺,沾有黑綠色東西的手在茶壺水裡上下拍打幾下,心中才一頓暢快。
這一撿一彈一拍,在宋琦疾風驟雨般的掌風中,從容有度,甚是好看,又引來聽松軒里一陣叫好聲。
宋琦卻趁機又打了尹深一掌,滿臉得意之色,像小孩從小夥伴那裡搶了一件心愛之物的樣子,道:「尹師兄你還不認輸?」
尹深見他剛才兩掌甚是巧妙,本來想好好誇獎他一番的,現在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忍不住打擊他兩句,說道:「你趁人之危。」
宋琦哈哈大笑道:「蒼松師叔常說只有弱者才會在輸了后找各種借口。」他一掌拍出,又道:「你與其怪我趁人之危還不如怪錢師兄。」
錢思寧在一旁叫道:「這關我什麼事?」
宋琦道:「尹師兄為什麼被我拍了兩掌?因為他今天的對手是我。為什麼他今天的對手是我,因為我昨天輕鬆地贏了牛師兄?為什麼我昨天能輕鬆地贏了牛師兄,因為前天錢師兄跟牛師兄打了一架,大大消耗了牛師兄的體力。」
聽松軒里眾人默然,慢慢理著他說的話。
宋琦卻又說道:「其實昨天韓師妹輸給尹師兄也都怪錢師兄。」
錢思寧嘴一抽,道:「這也怪我?」
宋琦一副理所當然地道:「韓師妹為什麼輸給尹師兄?因為她武功不如尹師兄。她武功為什麼不如尹師兄?因為她入門時間比尹師兄晚好幾年。為什麼她入門時間比尹師兄晚好幾年?因為丹桂師叔見過師父調教錢師兄,覺得教徒弟太麻煩,有好幾年都不再收徒。你們說這怪不怪錢師兄?」
錢思寧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道:「所以都怪我了?」
宋琦看著尹深壞笑道:「只要你想找借口,天上下雨、母豬生崽都可以怪到錢師兄頭上。」
尹深被他氣笑了,道:「好,不找借口,繼續打,再給你機會展示下你精湛的掌法,再讓你碰到一下衣角就算我輸。」
宋琦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道:「你可不能再輸了不認。」
尹深不回話,一條長棍,掃、掄、戳、劈自成章法。宋琦則雙掌推、亮、穿、撩攻守有度。尹深有傷,宋琦力竭,此番二人打的難捨難分,不相上下。一時棍風呼呼,掌聲隆隆,棍風與山風混合捲起沙石滿天,掌聲與鳥聲交映驚起百獸齊鳴。
聽松軒里木棉輕聲道:「要不要讓他們下來休息一會兒,讓尹深處理一下傷口,讓宋琦恢復下體力?」
蒼松道:「不用了,他們師兄弟對招自有分寸,況且當真對敵時,敵人可不會因你受傷或者沒力氣就收手,這時正好看下他們的應對。」
丹桂道:「正是。他倆打得磨磨唧唧的,再中斷就誤了中午的飯點了。」
丹桂的話讓太陽起了提前下班回家吃飯的心思,它吹了一口氣,頓時烏雲密布,它就躲到烏雲後面,不知幹啥去了,天就黑了下來。深琦二人在黑暗中飛舞來去,來去無蹤,如鬼魅一般。
宋琦到底功力不及尹深,漸漸地又落了下風。尹深的一根長棍隨意如心,如蟒蛇出潭,一招招將宋琦逼的手忙腳亂,破綻百出。尹深卻不著急,繼續招招緊逼,讓宋琦露出更大的破綻,然後一擊致命。
聽松軒里又恢復了一片寂靜,眾人又在等待,等待著花落、雲舒、霧散。
宋琦心情卻甚好,輸給尹師兄又不丟臉,況且還賺了兩掌。他雖處下風,也頗有耐心與尹深游斗著。
宋琦突然看到尹深身後遠處的樹上掛著一件桃紅色的物什,如同一個人掛在那裡,細看時才發現那是一件衣服,不知道是哪裡飄來的掛在那裡。他心中一喜,他知道他這師兄很厭惡桃紅色,甚至可以說是害怕。現在天色昏暗,那衣服又掛在樹上,定能嚇他一跳。什麼?勝之不武?那是因勢利導好不好!他躲開了尹深的一招「溯流求源」,竄到尹深身後,擋住尹深的視線,待尹深的眼睛轉向那片桃紅色衣服的方向時,突然閃開。果然見尹深一呆,他眼疾手快,一掌擊中尹深的左肩,將他打翻在地。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聽松軒里寧靜致遠等人又變成了一群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