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歸墟

鈴音的狀態轉變，來源於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負荷。

與「言法師」的一戰，不僅讓其身體受到重創，精神方面更是受到了不小的侵蝕，所以才會在完全承受蘭伯特一擊后徹底崩潰。

在沉入黑暗的意識領域，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變回了曾經那個柔弱而無助的小女孩，在受盡欺凌后，拾起了刀刃。她的雙眼不斷流著淚水，但她嘴上卻掛著最殘忍的笑容。

殺戮，無盡的殺戮。被害者和施暴者的立場在此反轉，一個個大人在她眼前變成屍體倒下。

親手製造出一片屍山血海后，小女孩站在屍堆的最上方。

她的眼淚因為染上不屬於她的鮮血而變成紅色。

她的臉上，仍舊掛著那個殘忍的笑容。

在那一刻，回憶的畫面定格，鈴音有一種被什麼東西吞噬的感覺，意識墜入了無底深淵。

現實中的她，無情而冷漠地注視著想要絞殺的對象，那眼神就像是看著砧板上的豬肉一般，毫無波瀾。

突然，一個陰冷至極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又像是回蕩在所有人耳邊一般地說道：

「又在自相殘殺了么，人類真是無可救藥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宛如被那個聲音攫住了神魄。

一個周身泛著猩紅霧氣的人踩著腐爛的草質緩緩走了過來，他經過的地方樹木和草皮飛速腐朽，那些枝葉和雜草彷彿在一瞬間經歷了長久的時光，盡皆枯敗垂落，變為散發出惡臭的黑色泥沼。

那個人有著和夏焰一模一樣的相貌和身形，唯一不同的是他膚色更為暗沉，神態也更為陰邪。

第一次見到冬燼的李耳來回看了看二人，臉上出現些許癲狂的神色：

「這又是在搞什麼戲法？」

他瞳孔放大，理智正遊走在崩潰的邊緣。見冬燼完全沒有在看他，一副對他視而不見的樣子，突然低下頭用手扶著腦袋幽幽吟道：

「可惡……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他不斷重複同樣的詞句，肩后的紅姬好不容易再度拼湊成人形。

「……不要無視我啊，混蛋！！」

李耳抬起頭，露出無比猙獰的表情大吼道。蘭伯特還沒來得及阻止，只見李耳已經像瘋了一樣地朝冬燼沖了過去。

冬燼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甚至都懶得移動腳步。

李耳衝刺到一半，突然雙目圓睜，身體被一個可怕的力量扯上高空。紅姬大聲尖嘯，身體像是再也無法維持形態般崩裂為萬千紅絲。李耳的雙眼漸漸變得無神，他四肢無力垂下，口中大量的鮮血順著嘴角隨唾液一起滑落。

一把紅色的虛幻巨劍慢慢顯現，剛才就是它在一瞬間貫穿了李耳的胸膛並將他舉至高空。

纏繞著冬燼的猩紅霧氣漸漸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惡魔形態，它頭上長著山羊般的巨角，相較於上次身軀更為龐大且不再拘泥於人形。它的脊柱彷彿衝破後背凸顯了出來，每根脊骨上都長著可怕如刀鋒般的骨刺。它如野獸般匍匐在地上，但個頭卻比密林中最高的樹木都要高上一截。

惡魔的手中握著那柄虛幻的巨劍，歪著頭用那雙燃燒著火焰般的眼睛看了李耳一陣，然後就像拋投垃圾一般將他隨意甩走。

李耳的身體重重摔落地面，再無生機。曾經不可一世的第五騎士，就此變為了一具屍體。

這一幕幾乎震懾了所有人。

夏焰看著那個惡魔的身形，

逐漸想起一段曾經在這個世界聽過的口述和看過的記載。

「創世神在開天闢地的時候，打倒了從原初黑暗中誕生的猩紅災厄，並將其封印在一把劍中，這把劍就是滅世魔劍。」

難道，冬燼手中的那把劍，就是傳說中的滅世魔劍？

夏焰突然感覺到內心中傳來一陣莫名的鼓噪，便強迫自己靜下心神，赫然發現寄宿在身體中的創世神劍居然像發出悲鳴一般地在不停震動。

而其他心劍的劍心這個時候也都一併抖動起來，不過性質卻與創世神劍不同，它們的反應更像是在害怕。

似乎同樣感覺到了夏焰身體中的異樣，冬燼和那個猩紅惡魔同時轉過頭來，而冬燼的臉上更是出現了意義不明的微笑，讓夏焰整個人為之一顫。

一道音爆聲炸響，軒轅剎羽不畏對方展現出來的巨大壓迫感果斷衝鋒，在擴大修羅劍域的同時，施展出千刀一刀，目標直指冬燼的首級。

冬燼不為所動，腳下那個能吸食萬物生命的領域也迅速擴張，兩個領域相抵，修羅劍域竟像被吞噬一般漸漸縮小，而冬燼的領域仍舊速度不減地繼續擴張。

當領域與領域對沖時，勢均力敵的雙方互不影響，但若一方比另一方強大許多，強大的領域會吞噬掉弱小的一方。沒想到，被稱為心劍最強領域的修羅劍域竟被冬燼的領域如此輕易地吞噬了。

軒轅剎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千刀一刀還未施展開來，只見對面那隻惡魔突然怒吼一聲，他整個人就倒飛出去，一路飛過神殿旁的水面，撞在神殿的門柱上，致使門柱轟塌，傾瀉而下的石塊立馬蓋住了軒轅剎羽的身影。

鈴音用空洞的眼神望著這個目前帶給所有人威脅的對象，身形一晃，立刻瞬移到冬燼的身邊，施展出的鏡花天輪也隨之消失，蘭伯特因此逃過一劫。

刀光劍影開始於冬燼身邊閃現，鈴音也因持續進行高速移動而看不清蹤影。

但是，所有的刀光都無法觸及冬燼，在他的身旁，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屏障，阻絕了所有的攻擊。

猩紅惡魔的身體上伸出長著牙齒的觸手，開始向鈴音反擊。鈴音依靠身法閃避，同時收刀於胸前。

周圍溫度在此一刻體感可知地驟降，跨度彷彿一下從盛夏轉至嚴寒。

鈴音朝著那個惡魔和冬燼的身影劃出一刀，能將無盡黑夜點亮成白晝的光芒湧現。這是鈴音最強的心劍術白夜，它經過此刻鈴音狀態的強化，進化為最強殺招「常世無夜」。

無邊無際的寒冰包圍了一切，將所有的顏色染成一片純白。

因為過低的溫度，周圍迅速被濃霧覆蓋，遮蔽了視野。

靜寂維持了幾秒后，濃霧漸漸散去，鈴音眼神依舊空洞，臉上沒有出現任何錶情。

突然，陰冷的氣息如潮水般湧來，鈴音所站的地方瞬間百草盡枯，周遭的所有樹木都腐朽斷裂。

鈴音只覺自己的皮膚迅速乾癟下去，臉上皺紋狂現，那是不可逆轉的快速衰老。

生命就像有形的物質一般被抽離身體，肌肉漸漸變得無力，鈴音想要離開對方領域的作用範圍，身體卻不聽使喚。

這時，身穿同樣白袍的紫發少女如一陣風般悄無聲息地來到鈴音的身旁，單手摟住後者纖細的腰身，將其抱起並迅速撤離。

地上的物質接連腐敗，黑色的泥沼追了上去。

紫發少女用不可思議的怪力將鈴音扛在肩上，腳踏虛空，幾個箭步飛上了樹梢，並飛快遠離。仔細一看，她在空中踏步的地方，隱隱有著一些銀色的線跡反射著陽光。

鈴音被其救走後，場上濃霧散去，冬燼和猩紅惡魔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夏焰的眼前。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短短的幾個呼吸間，軒轅剎羽被重傷，鈴音被不明人物帶走。蘭伯特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李耳和他的心劍亦然。想必蘭伯特是趁著亂戰之際，帶著隊友和他的心劍逃跑了吧。

此時，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夏焰循聲望去，見塞西莉亞，燧火和薩龍皆是趕至此處，他們表情慌張地看著夏焰，可能也看到了剛才的種種。

意識到僅憑在場眾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戰勝眼前的對手，夏焰一時湧出無比焦躁的情緒。

該怎麼辦？此時究竟該戰，還是該逃？

逃的話，能逃得了么？

夏焰搖了搖頭，自己姑且不論，其他三人身上皆有負傷，如果冬燼有心追擊，他們絕無可能逃脫出去。

無奈地嘆息一聲，夏焰在內心呼喊道：

「臭狐狸！把你的力量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