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續三天,都林城的慶祝活動一直就沒有停止過,一到夜晚就能看見此起彼伏的煙花,滿天都是焰火;連續三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除了吃就是睡,足不出戶,整個肯辛特宮都瀰漫著一股懶散的氣味,薩沙伊氣得罵她的丈夫是公豬,他則一點兒都不想理她。三天前,就在趕赴貝登勃格的那天夜裡,不知是怎麼回事,大熱的天,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竟然感染了風熱感冒,他並不經常生病,身體壯得像頭種牛,可一旦有個頭疼腦熱就會來得異常迅猛,一不留神,病情還會急劇惡化。好在不是什麼大毛病,帕爾斯還能對付,他給自己的老夥計吃了幾粒英格人造的特效藥,奧斯涅便能睡個安穩覺了!不過他在白天還是不停有鼻涕,偶爾還會劇烈地咳嗽。「帕爾斯!你說說!是不是有人給我下毒?」這是這幾天毒醫帕爾斯聽到的次數最多的一句話,他從病理學的角度給老朋友解釋過好幾次,可奧斯涅就是不信,他不相信自己會被熱傷風徹底擊倒,他寧願相信這是某個神通廣大的巫師在詛咒他!「好吧好吧!是有人給你下毒!但被我發現了!」帕爾斯被纏得筋疲力盡,他只得這樣說,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卻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我是泰坦的主宰者!誰敢這樣對我?誰敢?世上沒有人敢這樣對我!」真是沒辦法了!最高統帥的日常業務已經荒廢了三天,都林城眼看就要亂作一團,第四天一早,好在那杯新口味的意利亞甜奶油濃縮咖啡令奧斯涅回復了精神頭,要不然軍部的應聲蟲和因循守舊的貴族元老一定會就新皇加冕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奧斯涅找到個明白人問了問,薩繆爾?蘭登布雷侯爵告訴他,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一個多嘴的宮廷騎士在城裡的沙龍多喝了幾杯酒,結果他就當著幾位貴族元老的面,大聲說。帝國皇儲要親赴意利亞羅曼聖城舉行加冕儀式。「我記得這件事在沒有公布之前已經列為帝國最高機密!」奧斯涅有些難以置信地瞪著蘭登布雷侯爵。「是啊是啊……」這位內閣不管部長一面點頭一面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可您不是聽見了嗎?就是有這麼一個多嘴的傢伙壞了事兒!現在首都貴族又開始叫嚷了,而且逾發聲勢驚人!他們說在意利亞舉行帝國皇帝的加冕禮根本不合禮法,沒有一位泰坦皇帝是在羅曼加冕的,他們認為您應該在都林斯科特舉行這場世紀盛典,還說……」「等等!你等等!」帝國皇儲連連擺手:「我只想問問那些傢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吃飽了撐的還是乾脆就吃錯了東西?這種事輪得到他們來指手畫腳嗎?他們是看我不順眼還怎麼了?他們是要存心跟我過不去……對不對?他們就是想給我難堪!你說對不對啊?」蘭登布雷侯爵是個聰明人,但還是不敢對攝政王殿下的話給予肯定的答覆。他了解這個坐在那具黃金扶手椅里的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發覺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的時候,他絕不會靜坐旁觀,他會把那個挑惹事端的傢伙揪出來。再當著眾人的面狠狠揍一頓,最後再大言不慚地告訴那個可憐蟲,滾遠點!別惹老子!奧斯涅就是這樣的人!熟悉他的人對他睚眥必報的性格尤其記憶深刻。不出所料,擦了一把掛在唇邊的大鼻涕,泰坦的主宰者下意識地換上了一副極威嚴的面孔:「好啦!別兜***啦!那個泄露國家機密的傢伙呢?我是指他還活著嗎?」「我也不太清楚……」蘭登布雷侯爵極為恭謹地垂下頭,既然攝政王殿下已經談到生死,那麼他必須得小心應付:「不過您也不必擔心,那個喝醉酒的傢伙在當晚的沙龍活動結束之後就被盧卡斯?迪亞巴克爾親自帶走了!」「哦啦……他被盧卡斯帶走了?」「是的沒錯!他的家屬天天在軍情局的大門口打聽消息,但具體是什麼狀況您就得問迪亞巴克爾了!」攝政王翻了個白眼,又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手勢:「那也好!但願光明神保佑那個可憐蟲……盧卡斯最討厭多嘴多舌的人……」「哦啦!你說城裡那些老傢伙誰鬧得最凶?我是指訂立加冕典禮這件事!」「這個……這個就難說了……」蘭登布雷侯爵沒有撒謊。這個問題確實不好回答。他既是安魯王朝首任內閣總理大臣的不二人選,也是時下都林上流社交界的大紅人兒!他接觸過各種各樣的首都貴族,連那些不喜歡攝政王的貴族也都將他奉為上賓,因為人們一致讚揚他的品格。說他是堪比聖賢的政治家和實幹家!所以呢,當殿下最終問起名字的時候,薩繆爾既不好往淺里說,也不好往深里說,他怕會由自己的嘴巴引發又一場大清洗!可轉念一想,若是不說,最高統帥一樣會由另外的渠道取得供詞,攝政王要是去問盧卡斯?迪亞巴克爾那樣的傢伙,沒準事情就會真得變質了!「應該是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和他的朋友們!柯洛布津伯爵在最近幾天一直都在組織沙龍聚會,他對您的加冕典禮最有看法!」權衡再三。內閣不管部長還是決定把事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把握的範圍內:「殿下!我了解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的為人,他只是就事論事,對您是一點惡意也沒有!要不然……把他請到這兒來好了!這件事總是要談一談地!」奧斯涅沒說什麼,他無聲地點了點頭。即使心理上仍有些無法接受,但他還是覺得應該在這種時候給薩繆爾?蘭登布雷一個台階下。在未來,這個人將是輔佐他打理帝國政務的左右手,而且奧斯涅承認,在對待政務方面的問題時,蘭登布雷侯爵的辦法要比他的思考成熟得多。面前這位內閣不管部長會是一個極為成功的總理大臣!奧斯涅相信這一點。而薩繆爾?蘭登布雷確實是的!他不但為安魯王朝完善了內閣制度以及宮廷的人事範例,還在這個大帝國的方方面面做出了行之有效的配置和調整。是他確立了第三等級議會的法定地位,是他確立了安魯君主的權責章程,是他給野馬一樣的帝國近衛軍和瘋牛一般的水仙騎士套上了層層枷鎖。若是說遠了,是他為安魯大帝的墓志銘執筆,更值得他自豪的是,他活得夠久!維多利亞一世女皇陛下在加冕之初也要倚靠他的扶持才能坐穩皇帝寶座。世上沒有一冊人類史籍能夠做到全然的客觀和公正,查閱不同語言版本的安魯王朝斷代史。人們只會看到描寫安魯大帝的篇幅佔據絕大多數,如同薩繆爾?蘭登布雷這樣的卓越的政治家卻少有建樹。這不是事實!在安魯大帝忙於徵討四方,確立他的大陸霸主的地位時,泰坦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的政務工作以及整個的官僚集團都是內閣總理大臣一個人在苦心支撐。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蘭登布雷侯爵經營著除去軍隊以外的各種國家事業,泰坦帝國的安魯王朝就可能在襁褓中夭折。不過,這位侯爵大人並不知道繼任為帝的維多利亞女皇並不像她的丈夫那樣信任他。他在世的時候,女皇陛下還能必恭必敬地接受他的教誨,可待他蓋上棺材的第二天,女皇就吩咐帝國保安局的秘密警0察開始搜集蘭登布雷家族貪贓枉法的證據。過了幾個月,等到時機成熟,都林城又開始了一次新的清洗,這是維多利亞女皇陛下發動的第一場清除異己的行動。她要將薩繆爾?蘭登布雷極其黨羽在帝國政務上的影響連根剔除!維多利亞之所以做得如此成功,是因為蘭登布雷侯爵為安魯皇帝的獨裁專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即使世上沒有了這位功勛卓著的總理大臣,泰坦的龐大國家機器依然維持著有條不紊的運作。好了!現在話說回來,那位喚作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的貴族老爺已經到了。也許是這個傢伙天生就不討人喜歡,奧斯涅一見他的樣子就覺得頭疼,連帶青鼻涕也流個不停,結果談話還沒開始就讓帝國的主宰者煩透了!為了節省彼此的時間,奧斯涅打算開門見山地解決這件棘手的事:「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您對我加冕典禮有意見。是有這回事吧?」柯洛布津伯爵想要回話,可獨裁者已經在他黃金椅子上狠狠地擺了擺手。奧斯涅強迫自己看清這個傢伙,可怎麼看怎麼倒胃口!柯洛布津伯爵帶著捲毛發套,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宮廷長禮服,可光明神在上!現在是七月份!都林最熱的時候!他戴著手套、戴著絲巾、襪褲緊崩崩的,看著直叫人中暑!「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我想問你!是你加冕……還是我加冕?」柯洛布津伯爵這就有些慌神了!「當然……當然是您!只有您才是泰坦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奧斯涅皺起眉頭,他和不管部長交換了一下眼色,除非維基奇?柯洛布津演技出眾。要麼無論怎麼看,這個人都不像是那種會搗亂的傢伙。「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我再問你!是我要當皇帝……還是你要當皇帝!」「當然……當然是您!我……我……」這回更誇張!維基奇似乎緊張過頭,他一口咬到自己的舌頭,雖然看不出他咬得多深,但是一張血盆大口還是挺嚇人的。「既然是我要加冕為帝,那麼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在這件事上的決斷?」「殿……殿下……您誤會了!我……我……我只是隨便說說!」柯洛布津伯爵駭得渾身發抖,他不是那種意志堅定的硬漢子,也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開明紳士,他只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首都貴族。奧斯涅在看到對方大小便即將失禁的樣子之後才搞懂了這裡的問題。以前他可不知道世上還有這號人,但今天他算是見識了!問一問,時下的首都貴族最怕什麼?答案是最怕沒事做!安魯家族即將掌握政權,歷次清洗令帝都空置了大量的官職和崗位,此時餘下的正統首都貴族已經不多了!滿打滿算也就那麼近千戶人家!他們害怕被人叫做與國無用的一群吃貨,他們害怕被安魯人和外省人剝奪身為首都貴族的榮譽和權責。他們要表現得積極一些,他們要表現得體面一些!他們要認真對待國家的每一項決策,他們要議論、他們要發牢騷、他們要提醒人們,首都貴族依然存在,而且動量依然驚人、聲勢依然浩大、身上依然有事可做……就是這些人還是那麼欠揍。歸根結底,這些號稱要抵觸帝國主宰者的傢伙只是為了突出自我,進而高談闊論、進而嘩眾取寵、進而愚蠢地四處碰釘子!但奧斯涅也理解首都貴族這種埋頭亂撞的做法,畢竟他們是註定要被擯棄的一群人。換做誰都是不甘心的。面對即將加冕為帝的那個人,維基奇?柯洛布津伯爵先是賭咒,然後再發誓,最後才識痛哭失聲!奧斯涅自然清楚這樣一個可憐蟲不配指責自己的策略,可誰又拿他有什麼辦法?帝國攝政王轉頭望向自己的智囊首腦,可蘭登布雷侯爵正在一門心思地逗弄那隻困在金籠里的灰喜鵲,看來他是不打算干預這邊的談話!奧斯涅沒辦法,他只得氣惱地迴轉身,獨自面對那個不可理喻的可憐蟲。「看到那瓶葡萄酒了嗎?雖然算不上多麼珍貴,但還是請你把它帶回家。你可以和你的朋友們一同分享。就說是我請的!」柯洛布津伯爵知道談話就要結束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離開肯辛特宮這個鬼地方了!他興高采烈地從侍者手裡接過酒瓶,然後又千恩萬謝地對著獨裁者大讚狂贊了一番,奧斯涅示意宮廷禁衛客氣地將這位伯爵老爺請出自己的宮殿。但他在柯洛布津就要出門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喝吧!沒毒!」直到吃午餐的時候,奧斯涅在想到柯洛布津聽到最後那句話的嘴臉時仍然忍不住大笑出聲。他清楚地知道為自己服務的官僚集團多是些什麼貨色,像柯洛布津這樣熱衷指手畫腳不務正業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是一種存在,有時只能選擇接受,因為實在是拿這樣蠢貨一點辦法也沒有。不管部長給攝政王解釋說,冗官和庸官是貴族握權的等級制度造成的!只要泰坦存在貴族,這種官就會不斷繁殖,滅是滅不掉的,因為這是制度本身的衍生物。奧斯涅只是一笑了之。他知道薩繆爾?蘭登佈雷的一貫主張,這位不管部長若不是看透了自身的階級屬性,他就不會堅定地為第三等級拓展權利。蘭登布雷認為泰坦的強大並不是軍事軍力的強大,而應是農業的豐收和工商業的進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蘭登布雷反覆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灌輸這種初級的民本思想,儘管安魯大帝在發展民族工商業上走得並不遠,但他的那支不斷壯大的軍隊卻為大型工礦企業和跨國公司的蓬勃發展奠定了根基和最必要的資本積累額度。就這樣,吵得沸沸揚揚的加冕之爭在開始之初便宣告結束。那群張牙舞爪的小丑在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之後便立即掉頭,他們在柯洛布津伯爵離開肯辛特宮的當天下午就召開新的集會。還是那個沙龍,還是那些既笨又蠢,但在關鍵時刻又變得異常聰明的虛偽小人。他們開始大力鼓吹羅曼的神聖,又引經據典地指明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偉大領導永遠正確!他是神聖泰坦不可或缺的領袖!他的話可以媲美神教典籍上的描述!如此等等……與此同時,攝政王與倒霉的柯洛布津伯爵的談話很快就傳到首都軍部,將軍們都被遺老遺少的嘴臉逗得笑彎了腰,等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自到場,將軍們在和闊別三日的最高統帥見面的時候就顯得異常亢奮。人們圍在統帥身邊,熟或不熟的都熱情地跟統帥打招呼。很顯然,奧斯涅的心情也好得出奇,他喜歡跟這群頭腦簡單的傢伙在一起,他可以跟這個開玩笑。還可以拿那個尋開心,他的笑聲感染了所有人,就好像他又帶領他們斬獲了一片廣大的土地!他只有在軍人中間才能體味身為一位統帥的意義和價值。但他知道這不對!他很清楚,他不能靠這些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戰爭機械來統治一個帝國。軍議會上的座次很清楚,左邊是帝國軍人集團的高級將領組成的代表隊,右邊是帝國官僚集團的高級官員組成的代表隊,兩隊人馬正在摩拳擦掌地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只要攝政王叫聲「開會」!兩隊在桌上碰面之後就會爆發一場殘酷激烈的角斗。他們都想贏,他們都想證明給最高統帥看,現下的泰坦只能有一個支柱!這次軍議會之所以請到多位政務官員,自然是因為預算的問題。帝國軍人的要求很簡單,給錢!財政部門的答覆也很簡單,沒錢!可總得有人出錢,所以他們就要在最高統帥這裡討個說法,但短時間內奧斯涅也無法理清亂糟糟的財務糾紛,他不擅長這類事情。首先,照例是由近衛軍總參謀長加布里?約翰特上將對最高統帥做必要的說明。本來軍隊預算是早就定製好的。帝國財政部也認可這個方案,可隨著國防建設的深入,超支現象極為嚴重。財政部門不能用整個國庫給胡亂揮霍地軍人擦屁股,所以爭吵就開始了!但這也是常有的事,雙方在真正打交道的時候還是很客氣。文心手打組隼風手打,僅供試閱,轉載請註明,同時請支持正版訂閱,到起點投票支持作者。其次,最高統帥向他的軍需軍供部門的首要長官發出質訊,國防建設嚴重超支,帝國財政負擔不起,這肯定是軍人的錯,不關財政部長的事。以總參謀長為首的幾位高級將領立即提出異議,約翰特上將解釋說,對重點防禦地段的修復性建設遇到了很大的困難。計劃內的軍費開支有一多半都在原材料上消耗殆盡,結果與預想中的進度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奧斯涅竟然聽不懂!他記得有很多重要的前沿要塞甚至還沒有開工,尚還沒有開工哪來的財務問題?這回是由財政部門的負責人進行解釋:大量黃金(戰爭賠款)的流入造成帝國的金價持續下滑,金價下滑便意味著貨幣升值,通貨膨脹!戰後恢復階段的種種社會問題也陸續暴露出來,比如耕地的萎縮、麵粉肉類以及食用油價格的飛漲、失業、治安敗壞、物資短缺、地方行政部門管理力度的衰弱、貴族在私領大肆佔據勞動力,換句話說,時下的泰坦,所有的消費品和原材料都在漲價。只有收破爛的在降價,計劃中的軍費預算在遭遇這種時局的時候自然會有嚴重超支的現象,財政部能夠理解,但實在無法解決。帝國攝政王在聽聞這一席話之後只有長嘆一口氣。做個獨裁者並不容易,他管理的是一個龐大的帝國,也是一個充斥著各種問題的人文社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既不是社會學家、也不是經濟學家、更不是那種善於經營的大老闆,他的腦子裝不下經濟學常識,他只能向專業人士尋求幫助。於是,第一位專家出現了。這位老爺是財政部門負責審核預算的總會計師,他就最近一個時期和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軍隊財務狀況做了簡明扼要的論述,用他的話說,勒緊褲帶才好過日子,能節約的地方就節約一點,能省一些是一些。第二位專家立刻出面反駁!這位老爺在近衛軍的裝備部門管理所有的軍工設施,他的論點很明確。帝國的西大門瓦倫要塞,修復工程怎麼省?是不要外牆還是不要炮台?帝國的北方重鎮黑森林要塞,擴建工程要怎麼節約?是去掉堅固的堡壘還是去掉深厚的地基?第三位專家乾脆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是財政部部長本人!他已經受夠了帝國近衛軍不問青紅皂白便伸手要錢的壞毛病,他指斥首都軍部在重建軍事設施的問題上根本就沒有成熟的計劃,也沒有精確的考證,大量的資金缺口是軍部一貫的鋪張浪費造成的必然趨勢。第四位專家指著財政部長的鼻子叫罵起來,第五位專家又像神經病人一樣罵了回去……如此如此,反覆反覆……奧斯涅總算是看透了。問題只有一個,要錢……沒錢!要錢……沒錢!要錢……沒錢!就是這麼回事。可不對啊!泰坦獲得了天文數字的戰爭賠款,國家的恢復建設怎麼還會遇到資金問題?最後,也是會議就要結束的時候,一位來自水仙騎士團的高級將領終於坐不住了,因為議席上所有的大人都以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他。他整理了一下筆挺的水仙式軍禮服,又用力清了清嗓子:「我們是從國庫拿了不少錢,可誰都不容易,你們還要水仙郡的孤兒寡母把錢吐出來嗎?」人們轉而望向帝國的獨裁者,安魯的水仙騎士拿走了全部戰爭賠款的三分之一,吐還是不吐。只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才能做決定。攝政王擺了擺手:「散會……」奧斯涅獨自一人坐上他的華麗馬車,他可不會在這種時候犯錯誤,也不會跟近衛軍或是財政部門的官員私下裡探討資金短缺的問題。當然!他更不會讓水仙騎士團把分得的戰爭賠款還回來,那是他的家庭和他的騎士應得的!誰也不能打那筆錢的主意。從軍部大院出來的時候,奧斯涅只和一位大人交談了幾句,那是拉里勃蘭上將,這位作戰部部長提醒他的最高統帥,南下意利亞的行軍計劃已經出台了,就等帝國皇儲給予批示。奧斯涅很高興。這表明他很快就會離開都林這個鬼地方。他討厭這裡的空氣,可這裡偏偏是他的統治核心。他叫拉里勃蘭上將再照會一下總參謀部的同事,這次的意利亞行程應該由雙方共同擬定。拉里勃蘭將軍連忙解釋。他說行軍計劃是由加布里?約翰特上將等幾位總參謀部的高級將領複議過的,不存在任何問題,只等最高統帥親自認定。奧斯涅更加興奮,他的軍人已經把事情辦妥了,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加冕之路,他還是希望軍隊方面能夠慎之又慎。「再轉呈水仙騎士團總司令費戈元帥看一看吧,如果他說沒問題的話我也沒問題!就這樣好嗎?」拉里勃蘭上將點頭稱是,他又說集聚都林城的二十萬官兵都希望最高統帥能夠早日上路,因為大家都有些等不及了!奧斯涅點頭大笑,誰說不是!他自己比誰都急!軍部的這場例會由中午一直拖到傍晚才結束。載著攝政王的馬車沒有回去肯辛特宮,而是取道泰坦光明門,由郊區折向西。奧斯涅的目的地是天鵝山城堡,他在出城的過程中換了三趟馬車,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去向。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原野遍染紅霞,只在接近落日的地平線才顯出燦爛的金芒,反襯天空中的火色燒雲。天地於此刻定格,凝重、爛漫、恢弘、氣象萬千。天鵝山在紅日和原野地中間現出一隅。先看見綠色的林木,然後才看見山。山間,路邊,七月的村木或轉蒼翠,或極盡蔥鬱翠綠。這裡集合了大自然中所有的綠色,既不流於陰鬱,也不失之沉悶。這種無盡的綠是深沉的色澤,與金色的穹蒼渾然一體,構成莊重卻非同一般的和諧。凝重,用於形容此地的山林乃是最貼切的字眼不是黎明時分的陰沉,亦非黑夜之中的森林。七月黃昏的林木體現出平凡的壯美,夕陽幾乎無法給層層疊疊的葉片逐一塗金換彩,卻能在綠葉間熠熠生輝!葉片的上面和下面都浮動著陽光的色彩,時而像猛烈的山火,時而像絢爛的煙花。盛夏的熱風拂過山間,枝葉搖撼,鷹隼橫空,飛鳥驚走,追著一閃即逝的光影,天宇的一邊是雄渾粗擴的落日,一邊是晶瑩閃爍淡出星光的白雲藍天。山嶺和丘陵在大地上刻出鮮明的印痕,平坦的一面是望不到邊的尖頂帳篷,混在開滿野菊花和紫苜蓿的原野上,隨著地勢,白色的帳幕時而攀上高地,時而隱於低骨,但總是有穿梭往來的騎士將各處營壘連接在一起。天鵝山並沒有巍峨險峻的風景,若是少了湖泊、植被和鮮花的裝飾。它就只是一塊面相普通的台地。山不算高,但能俯瞰平原和左近的丘陵。以那座夢幻般的城堡為中心,水仙騎士的營壘貌似漫山遍野,其實最近的營帳也和山地保持著一段距離,只是視線混淆了高低落差,是人的肉眼製造的錯覺。快要抵達城堡地時候,奧斯涅特意在湖邊停車換馬,他在林蔭道旁採摘了一大捧盛開的野玫瑰。這是城裡不多見的山地黃玫瑰,那位夫人一定會喜歡的!路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進入山區后便是如此。值勤的哨兵都是清一色的紅虎騎士,最精銳的格鬥武士。繆拉似乎很重視大家長的這次訪問,在奧斯涅帶馬進入城堡吊門的時候,他和他的妻子跪迎於地。「這是幹嘛?」繆拉扶著妻子站了起來,笑呵呵地:「殿下!托您的福,埃俄涅妮懷上第二胎了!」奧斯涅確實是為他的老夥計感到高興,可繆拉的話里存在著嚴重的語病:「那是你的妻子。不關我的事吧?你這樣說會叫人誤會的!我還記得你的勝利女神發脾氣的樣子!」埃俄涅妮確實開始發脾氣。她乾脆就撇下胡言亂語的丈夫,自己挽著最高統帥的手臂進到城堡主樓的大廳。繆拉不以為意,他又多了一個兒子或是女兒。這樣一來他的事業就有了兩個可以選擇的繼承人!這是天大的好事!紅虎騎兵集群的總司令、未來的安魯王朝騎兵總指揮繆拉?貝德貝亞元帥確實有兩個兒子,但是比起功勛卓著的父親,大兒子成了一個蹙腳的建築師,小兒子則被溺愛他的母親培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這多少都有些美中不足,但這不影響繆拉元帥繼續拓展他的事業。這位騎兵總指揮的事業大致可以分為兩部分內容,大帝在位的時候,繆拉幾乎參與了泰坦帝國所有的軍事行動,他陪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過了一段後人無法企及的征戰之路,他和他的紅虎騎兵在西大陸所有的平原上都進行過堅苦卓絕的戰鬥,並且保持不敗的戰績。他是享譽世界戰爭史的騎兵指揮大師!大帝曾說,泰坦只有一個繆拉,所以他能稱霸西大陸……泰坦若是有兩個繆拉,他或許能征服全世界。以上可以簡要地概括為繆拉元帥的第一份工作——戰爭行為。第二部分內容,繆拉作為一名騎兵指揮官,他在戰場上度過的歲月為他贏得了前半生的榮譽,在大帝執政的最後幾年,他成了第一批輔佐維多利亞皇后的控軍要員,他是在近衛軍和水仙騎士互別苗頭的時候起到了緩衝和溝通的作用。維多利亞加冕為帝之後。經過深思熟慮的繆拉主動放棄了紅虎的指揮權(另有一種說法是安魯大帝生前對他的提點)。他退居天鵝山城堡,為自己在半個世紀的騎兵戰爭生涯著書立說,並在六十九歲高齡建立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又一個標誌泰坦皇家騎兵指揮學院。維多利亞時代的泰坦民族信奉開拓、立意進取、崇尚武勛,泰坦皇家騎兵指揮學院為女皇班底輸送了大量的人才。繆拉的指揮藝術和對戰經驗落實到具體的教材就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騎兵戰術,他不但毫無保留地為泰坦帝國貢獻了自己的智慧,還以長遠的眼光規劃了帝國騎兵武裝力量的未來。繆拉認為,在火藥武器盛行於世之後的很長一個時期,戰馬的數量和騎兵的素質依然是決定戰爭勝負的一項必要條件。他為維多利亞女皇設計了一份藍圖,從中央到地方,大到用於主力決戰的騎兵集群,小到用於襲擾游擊的民兵騎隊,這份藍圖規範了整個泰坦帝國的騎兵世界!由戰馬的選配到牧場的分佈,由戰具的採購到兵員的分配、由指揮官的選拔到騎兵學術教育的普及……繆拉精擅的不僅僅是帶領一群騎馬的士兵東征西討,他還有經營一支幾近六十萬人的騎兵武裝(包括預備役)的必要的智慧。這份藍圖是世界中古代史和近現代史上唯一的一份單一兵種的建設綱要,它以綱領文件的形式被維多利亞女皇和後來的幾位安魯皇帝引為泰坦騎兵的聖經!有了這份設計藍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旦泰坦帝國動員了騎兵,那麼這個大帝國的全部戰鬥力都會得到充分的調動和發揮。是繆拉續寫了水仙騎士的傳奇和泰坦騎兵的輝煌,不過令他遺憾的是維多利亞女皇並沒有保留紅虎,在最終統一帝國的兩大軍事集團之後,紅虎作為一個獨立的戰鬥單位就顯得極為突兀。大概是在這位長壽的騎兵元帥辭世的前幾年,紅虎被陸續派往海外,作為安魯的佔領軍常駐殖民地。至此直到安魯王朝分崩離析,西大陸便少見紅虎騎士的身影,不過在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繆拉搭檔的那段歲月,紅虎對於泰坦的敵人和他的征服對象來說都是噩夢一般的存在。繆拉去世后被葬入帝國皇陵,他的墓室就在安魯大帝的墓道左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信任繆拉,無論是死後還是生前。也是因此,在薇姿德林趕到都林看望他的時候,他首先想到就是讓繆拉來接待這個身份特殊的女人。薇姿還是老樣子,她第一眼就愛上了天鵝山城堡的大露台,她一天到晚都在那裡,等著天亮、等著黃昏,等著那個傷風感冒的男人。奧斯涅見到薇姿的時候顯然很是驚訝,他給風姿依舊的蘇霍伊主母準備了一大捧稀有的高山黃玫瑰,可面前的夫人不止一位,還有阿卡!阿歐卡亞是什麼時候來的?來了怎麼也不知會一聲?帝國攝政王想要出言抱怨,可他的視線在撞上阿卡的眼光之後又變得柔情似水。「回來了?」「嗯!」「還走嗎?」「聽你的……」他抱住她,她就哭了。薇姿則走到一邊,她捧起了男人放在餐桌上的黃玫瑰:「這是送給我的嗎?」奧斯涅點了點頭,他朝蘇霍伊主母伸出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可薇姿德林沒有如此響應,她單膝跪地,捧著他的手背,虔誠地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