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祝你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兩天後，返校填報志願。

林易再次回到離開20多天的教室，一進門，就受到了全班同學的夾道歡迎。

雖然分別不到一個月，但同學們好像突然之間都長大了似的，臉上沒有了壓抑高三生活下陰鬱獃滯的書卷氣，取而代之的是即將邁入大學生活的燦爛和陽光。

一屋子人的興奮完全壓抑不住。

即便大家看到林易，出於同學的情誼不想把這興奮表現得太明顯，怕打擊到他，但還是忍不住的眉飛色舞、情緒飛揚！

同學們：林易，我真的儘力了……

林易看著同學們一張張想樂又硬憋著的臉，感覺一屋子人同時犯了痔瘡，想想就覺得口味重！

好在，尷尬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大家就一如往常地開始聊天打屁。

林易不可避免的，又成了主角。

「林易，你可以啊，以後就是大明星的兒子了！」

「那首《人世間》，不會是你寫的吧？」

「不可能，當時電視上鏡頭都掃到林易的哥哥了，這還不明顯嗎？」

「可是後來星海台發布的MV上，詞曲作者的名字都是『林一』，這明擺著就是林易！」

「這話說的，林易的哥哥也姓林，為什麼不能起藝名叫『林一』？」

「林易平常連歌都不聽，他要是都能寫歌，那我就是國際巨星了！」

「《人世間》要真是林易寫的，我在一會兒的畢業典禮上直播吃屎！」

這話一出，全班同學齊齊鎮住。

連林易都不禁咋舌，看著口出狂言、一臉篤定的賀子峰，拱了拱拳。

心說哥兒們你牛逼，一會兒等我自爆身份，肯定得大吃一斤吧？！

當下打了個擺子——都出畫面了！

……

吹了半天牛，時間到了九點！

班主任杜明準時來到教室。

如今高考結束，杜大頭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老闆著個臉，再加上全班考得確實不錯，所以他笑得很開心，很從容！

全班同學被這老哥壓榨了整整一年，一多半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可如今看到他笑得憨態可掬，不知為何，心中恨意瞬間煙消雲散，也跟著一個個傻笑了起來。

教室里氣氛無比的融洽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

杜明簡單說了一下填寫志願表的規則。

由於國力強盛，大學升學率非常高，所以這個年代填報志願也非常簡單。

高考分數出來后，本科線、各大院校的錄取分數線也會在同一天公布，只要你過了本科線，就有大學可以上，這是肯定的！

所以填報志願，只要拿自己的分數和全國院校的錄取分數對比，在自己分數同檔及以下的院校中選擇就可以了。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最不濟，也就是被調劑到一個冷門專業而已！

杜明在講台上說著，志願表從前往後傳了下來。

林易和張鳴是這一組的最後一排，孟小漁把志願書傳過來后，手上動作一僵，十分尷尬地不知道要不要傳給他。

「謝謝啊！」

林易接過志願書，並給了小太陽一個洒脫的笑容。

孟小漁後知後覺也是一笑！

杜明強調了幾條要點，然後就給大家30分鐘時間和家裡人商量，然後就收表。

其實這個過程完全多餘。

因為錄取規則的透明，所有人在查到高考分數的那天，

就已經決定好大學志願了，所以表格發下來，同學們就刷刷地填寫，沒幾個人在打電話。

不多時，杜明發現教室里安靜一片，知道差不多了。

「都填完了是吧？」

「填完啦！」

「行，那大家就交上來吧，然後去操場集合，參加畢業典禮！」

話音剛落，同學們就依次起身，把他們高中生涯里最後一張紙交到了講台上。

教室里頓時響成一團，卻又莫名和諧有序，沒有一個人說話。

像是在完成某一項神聖而隱秘的宗教活動！

在全班同學明媚的目光中，林易跟著張鳴起身，盡量低調但又不得不高調地穿過整個教室，走到了講台前。

同學們：？？？

杜大頭：？？？

一屋子人的黑人小哥問號臉複製粘貼！

杜明充分發揮了一個老師教書育人的心態，繃住表情，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意外，省得打擊這位落榜的同學！

「雖然沒過線，但人孩子沒準把這個儀式，當成是向明年高考宣誓呢？」

他心裡想著。

意識神遊，一個不屈少年頑強追夢的故事框架就出來了，把自己感動個半死！

這時，林易已經走到講台前，笑容洒脫地把志願書交了上去。

杜明鄭重接過，並給了他一個堅定的鼓勵眼神。

那神情，分明是在吶喊：孩子，你很堅強，我為你感到驕傲！

林易……

「大哥你是不是有點什麼大病？！」

……

交完志願書，同學們出發去操場，參加畢業典禮！

路上，林易和張鳴相伴而行，兩人奇奇怪怪地相互安慰。

「沒考上也沒事！你底子不差，再努力一年，考個重本都不成問題！」

張鳴難得認真。

「嗯……」

林易回復，然後問，「你最近怎麼回事，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也好久才回，家裡有什麼事嗎？」

張鳴臉色有點尷尬，一時沒想好怎麼回復，有些支支吾吾。

林易越發堅定自己的猜想。

「不能說？那不勉強了！」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張鳴輕鬆一笑，「我最近在打工，掙大學學費！」

「哦，這樣！」

林易怕他覺得打工丟人，所以沒多問。

張鳴卻主動問道：「林易，你還記得高考前，我們倆在網吧被杜老師抓了個正著嗎？」

林易點點頭：「記得，當時他把你拎回學校，然後第二天你就跟變個人似的，一直到現在。」

張鳴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那天，老杜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那天……」

張鳴舒出一口氣，「他告訴我，我爸上個月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受傷了，小腿粉碎性骨折，一直在住院！」

林易愣了愣，沒想到原因這麼嚴肅。

張鳴繼續道：「我爸媽怕影響我學習，一直不讓杜老師告訴我，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杜老師那天跟我說，他本來也不想告訴我的，但看我再混下去就廢了，所以才把這事跟我說了。

「林易，我當時很慌，你知道嗎？想去醫院看看我爸，但又不敢，覺得自己每天在學校混日子，沒臉見他！

「杜老師安慰我，也不讓我去醫院，讓我利用最後一個月好好衝刺，還是有可能考上大學的！

「他還說了很多，我之前從未想過的話！」

張鳴頓了頓，有些慚愧地看了林易一眼，還是決定一吐為快。

「他說，我不能跟你比，雖然我們倆成績差不多，但是你家和我家的情況天差地別。

「你爸爸開影樓，一年少說掙三四十萬，就算你不上大學，以後也還有很多路可以走。

「但是我不一樣，我家是農村的，爸媽賣苦力為生，我是他們唯一的指望。

「如果我考不上大學，那他們這麼多年的辛苦就廢了，我這一輩子也廢了……」

張鳴的語述很平靜，可是極力壓制的情緒，仍無聲地宣洩著他這一個多月來的隱忍、辛苦與掙扎。

林易抬頭，發現他的眼眶已經有點發紅。

「林易，在杜老師說這些話之前，我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我一直覺得我們是哥兒們，是一樣的人！」

「可直到那天，我才發現，我們不一樣，很不一樣。」

「你家境本來就好，現在方老師還成了明星，你即便不上大學將來的路也會更好走。

「而我爸因為這次腿傷基本失去了勞動力，以後的路，我只能靠自己……」

林易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張鳴卻洒然一笑，長舒出一口氣。

「我這麼說，不是嫉妒你啊，只是這段時間憋得夠嗆，說出來心情好多了！」

林易給了他一個瞭然的微笑。

兩人說到這兒，正好走到了操場，對話被雜亂飛揚的青春氣息所打斷。

很快，畢業典禮開始。

校長在上面慷慨激昂地致辭，通報著這一屆高考的圓滿成績，而林易卻站在台下，思緒翻飛，回憶著穿越前和媽媽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

對張鳴剛才的話，他其實完全感同身受。

這一點，或許張鳴都不信。

但是他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在泥濘之中領悟到的人生的真實和殘酷，遠比張鳴要真切痛徹得多！

在穿越之前，即便他後來獲得再大的成功，物質和榮譽也無法彌補幼年時的痛。

每每回憶過去，只有痛苦。

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放下了。

甚至那些滲入血肉的記憶，不知何時已變得蒼白模糊，彷彿來自遙遠星球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這段時間，他都沒有深思這個問題。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或許，是因為現在的自己被愛和關懷圍繞，並有了一個新的、光明燦爛的人生！

游思至此，視線重新聚焦在主席台上。

耳邊再次傳來話筒里嘈雜又振奮的宣告：

「同學們，今朝一別，各自西東，諸君冷暖寒熱，點點滴滴，將永在母校心頭。

「同學們，祝你們青春美好、茁壯成人，每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