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我的祖國

林易先是被喊到102看題。

房間不大，中間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子上有筆和紙。

桌椅正對著前面的講台，一個高年級學長站在對面，手裡操控著電腦。

「33號考生，請坐！」

林易坐下。

「考生你好，準備好聽題了嗎？」

林易點頭。

「今天的面試內容為現場作曲。稍後，你將聽到一段音頻，你需要結合這段音頻，創作出一段不短於一分鐘的旋律。

「你有20分鐘的準備時間，準備過程中，你隨時可以要求重放這段音頻，準備時間結束后必須前往面試室作答！

「面試過程將全程錄音錄像，考生必須確保創作的旋律為原創，面試結束后，所有創作曲目均會經過專業檢測，若定為抄襲，將取消錄取資格！

「沒有問題的話，現在播放音頻！」

學長毫無感情地念道。

林易再次點頭。

學長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面試進行到現在五個多小時了，這麼淡定的考生還是第一個。

他按下滑鼠，音頻播放！

林易豎著耳朵聽，表情終於有了些許變化，挑起的眉毛顯得頗為意外。

他本以為這個音頻會是一段旋律，可沒想到，卻是一段自然音效——十分明顯的波濤涌動的聲音。

只有10秒左右！

林易聽完，樂了！

「就這？！」

如果以江河湖海為主題，那能拿來用的歌可太多了，給他時間一天寫個十幾二十首沒問題！

不過面試嘛，那肯定是怎麼牛逼怎麼來咯！

畢竟還和漂亮學姐約好了一起逛校園呢，保險一點的好！

語文老師告訴我們，切題很重要，升華更牛逼！

林易想了想，很快確定了一會兒要表演的曲目，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地畫了起來。

講台上，學長全程關注他，已經驚得五官扭曲了！

這還是面試到現在唯一一個不帶樂器的人，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也沒露出一點為難和緊張的神色……

「這人確定是來面試的？打醬油來的吧？！」

他越看越覺得不靠譜，心裡已經給這位考生打了負分！

三分鐘后，林易停下筆，擴了擴胸，然後就靠著椅背看著天花板發獃！

「同學，需要再聽一遍音頻嗎？」

學長好心提醒。

林易收回目光，一臉認真地問：「現在可以面試了嗎？」

學長愣了足足五秒鐘！

「啊？！」

「我……我去看看，上一個同學可能還沒面試結束呢，我去看看！」

言畢，十分慌亂地開門，跟走廊里的人緊急交談了幾句。

不多時，備考室的門被敲響。

學長問了情況回來，好不緊張道：「同學，你先等等，31號考生還沒出來，32號考生還等著呢！」

林易點點頭，不再言語，繼續看著天花板發獃！

學長都給整不會了，獨自站在台上凌亂！

……

十分鐘后，面試室！

32號考生面色蒼白地剛出去，走廊里的工作人員就敲門進來了。

「各位老師，可以叫下一位考生了嗎？」

七名考官同時愣住，茫然地抬起頭，表情都在問：這麼快？！

要知道按照流程設計，每個考生創作的曲子都在1分鐘左右，加上考官問問題，

最多不會超過10分鐘。

而考生的準備時間有20分鐘，在這樣一場以原創為主題的面試里，即便是再有才華的人，也會把這20分鐘用盡，而儘可能讓自己的作品更加完美。

於是乎，每一個人面試結束后，考場總會有幾分鐘的空檔，讓考官們打分交流！

可是現在……32號才剛出去，33號就要進來。

這意思就是——33號提前結束了準備時間！

今天的主考官就是音樂學院的副院長華璐芳，已過天命之年的她氣質儒雅，微卷的短髮里夾著幾根銀絲，戴著一副學究派頭的銀邊眼鏡，看起來很有氣場。

聽到詢問她很詫異，慎重地問：「下一名考生確定已經準備好了嗎？」

工作人員臉色尷尬：「確實準備好了，這個考生……十分鐘前就準備好了！」

七個考官同時一頓！

好嘛，十分鐘前！

那不是意味著，他的準備時間頂多只用了五分鐘？

「看來是個天才，來來來，叫進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

一個留著披肩捲髮的中年男老師笑道，語氣里滿是輕蔑和調侃。

其他人也來了興緻，開起了玩笑。

華璐芳猶豫一瞬，也笑道：「叫他進來吧！」

工作人員出去，不多時，一個單眼皮的帥氣小伙敲門進來。

「各位考官好，我是33號面試考生！」

林易平淡地自報家門！

考官們立即將他上下打量，神色各異。

「請坐，現在開始你展示你的原創曲目……你好像沒帶樂器！」

華璐芳疑惑起來。

林易瞟了一眼旁邊的鋼琴，沒說話。

作為眾多樂器中少數幾樣不能隨身攜帶但又十分常見的，鋼琴自然會準備在考場里，這點林易並不意外。

「你是要用鋼琴嗎？」華璐芳貼心詢問。

林易搖了搖頭。

「各位考官，有會拉小提琴的嗎，我想請人幫我配合一下！」

說著，揚了揚手裡的曲譜！

考官們同時愣住，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我沒聽錯吧？」

「他讓考官給他演奏？」

「還可以這樣嗎？！」

面試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提出這種要求的！

行不行先不說！

這學生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膽！

考官們連忙交流了半天，各有意見，不過最終還得主考官華璐芳拿主意。

華璐芳沒看過《人世間》的現場版，只看過MV，所以並不認識林易！

不過現下，也隱隱猜到面前這小夥子就是他。

鑒於他是《人世間》的詞曲作者，所以，即便其他考官都覺得這考生必定是懶人尿騷、慫逼事多，她也始終堅信，他肯定是有才華的。

而且話說回來，即便作曲系的面試沒出現過這種情形，也不代表這就是違規的！

畢竟作曲系招生從未明文規定，學生一定要會某一樣樂器——雖然這是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的！

所以，只要考生能確保曲譜是他原創，那……稍作變通，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些，華璐芳點了點頭。

隨後，剛才那個披肩捲髮的胖子大叔就主動請纓站起來。

「我來，我的琴一直在辦公室放著呢！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佳作！」

這話的諷刺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不過林易並不在意，只是挑眉一笑。

胖子開門，跟外面的工作人員說了一聲，又回來接過曲譜！

掃了一眼，他的臉色就不對了，十分詫異地看了看旁邊神色淡然的林易。

其他考官看到他的神情變化，都不禁好奇起來。

不多時，學生拿了小提琴進來，胖子準備。

「開始吧！」

華璐芳下令。

胖子輕捻琴弦，悠揚纏綿的曲調頓時在房間里傳揚開來。

其他幾人聽來，神色同時一亮。

雖然還聽不出特別多內容，但只是一個前奏，便足以令人耳目一新。

二十秒后，林易突然張口。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悠揚的曲調，纏綿的歌聲，雖然年輕人的嗓音略顯壯實粗礪，與這繾綣動人的曲調不甚相符，但簡短几句吟誦，還是一瞬間把幾個上了年紀的考官拉回了那個久遠的孩童年代！

那時候，生活里還沒有高樓大廈，日子是寧靜雋永的。

村莊田野、夏日蟬鳴，地里的西瓜被太陽曬得滾燙，暴雨漲過的小河魚蝦跳得正歡……

那時候生活雖然不富裕，可是真的很開心，很幸福。

那個時候啊……

不知為何，習慣了車水馬龍和快節奏生活的幾個藝術家，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首歌，給濕潤了眼眶。

正準備繼續在記憶里遨遊呢，歌聲和小提琴同時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後面呢？」華璐芳下意識地問。

林易無奈地攤了攤手，指了指旁邊的計時器。

「一分鐘到了！」

眾人看過去，果然！

所有人的表情都大為遺憾，房間里沒有一個人說話。

沉默了足足五秒。

「這首作品，有名字嗎？」

華璐芳問。

林易點點頭：「叫《我的祖國》！」

華璐芳眼睛一亮，其他人也都不約而同投來驚喜的目光。

「我的祖國，我的祖國……」

大家咀嚼著這四個字，頓時瞭然！

雖然簡短四句歌詞，字字未提家國大事，可僅僅這對鄉土記憶的敘述，還有這綿柔繾綣的歌聲和曲調，不正是一個普通人對自己眷戀的家鄉、熱愛的祖國，最真誠、最深情的傾訴嗎？

我的祖國！

我的祖國……

這一刻，莫名的，所有人都為這四個字濡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