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辯與欲
招來無妄情敵的立夏,與張婉歆之間的聯繫,也就僅剩單方面的噓寒問暖。
可感情這東西,有時就像平地而起的一陣風,圍著你賣力的轉呀轉,可你卻無動於衷,到頭來,終究是風錯付了時光,靜靜消散離開。
距食堂威脅事件,轉眼又過去一個多月,時間來到太曆本年的最後一天。
凡塵俗人們,大都沉寂在新年又至的節日氛圍里,推杯換盞,把酒言歡。
至於立夏,卻是應劉師兄的請求,代其前往南綿郡內赫赫有名的聖水寺,拜會禪安法師。
此寺始建於太華大唐永徽,定名於太華大明正統,已歷1300餘年,自古便以聖泉甘水而著名。
盛世之時,道隱佛興,此乃教勢。
立夏來南綿郡兩年多,卻也是第一次來此。
並非他是修道之人,便要與修佛之人,水火不容。
而是當年他小時候,頑皮的很,各位道長前輩任他欺負,唯獨在青真後山老寺時,被白雲老和尚給懲戒了一番。
心中留有芥蒂,這才不喜歡去佛寺禪院。
當立夏乘車,路過寺廟山腳下方某處時,忽然聞到一股死豬泡水般的臭味,心中納悶道:
「清凈之地,為何地濁之氣翻騰,惡人氣肺?」
來到山門下,立夏拾階而上。台階兩側坐著好些個算卦的,頗為熱情的招呼著立夏。
「帥哥,一個人哇,來來來,你我有緣,半價替你算姻緣。」
「算什麼姻緣,男兒當以事業為先,快來我這裡算算財運。」
「施主一看就是讀書的好苗子,可以找我算算今年的文運。」
這場面,彷彿進了菜市場的散戶區,各吹各的,相愛相殺。
「阿彌陀佛,小師父從哪裡來?」
此時有比丘迎面走來,雙手合十,雙眼下垂,微微躬身,意有所指道。
「福生無量,貧道應邀,從青真山來。」
立夏拱手作揖,回復道。
「原來您就是信己居士,這邊請。」比丘似乎知道立夏要來,對上啞謎后,在前引路。
一路向上,兜兜轉轉,終於來到大雄正殿外,此處已有數位僧人在此等候。
領頭居中者,乃是身著袈裟的本寺方丈:禪安法師。
好在禪安法師還懂得規矩,帶頭先向立夏行拱手禮。
「貧道信己,見過禪安師兄。」立夏來之前,掌門師兄就已交代清楚輩分稱呼,雙手合十的回禮道。
註:在太華巴蜀州內,按約定俗稱的老規矩,僧人與道士見面時,僧人應行拱手禮,道士應行合十禮,意味互相尊重。
而且,佛教乃是外來之教,是客;道教乃是本土之教,是主。所以兩教之人見面時,僧人要先行禮,道士則回禮。
只可惜,時過境遷,懂規矩的老一輩們,紛紛羽化升天、圓寂歸西。
本州兩教之人的見面禮,也就隨心而為了。
至於其他州郡的規定,或有不同。
「信己居士,你還未傳度出家,便能代表青真道教,前途無量。」禪安法師一邊招呼立夏入座,一邊稱讚道。
「我只是無名小道一個,當不得師兄抬舉。」立夏謙虛道。
隨著話題展開,適可而止的辯法小會,正式開始。
「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那麼?究竟誰大?」禪安法師率先發問道。
「自然即道,道即天地,天地即人,
無大無小。」立夏略微思考,坦然答道。
「佛說: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如來何在?」這次換由立夏發問。
禪安聞言,不敢亂語,深思片刻后,方才回復: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如來即佛,佛即如來。故而佛在如來在。」
…
此番友好辯法,一直持續到晚齋前。
眾人各有所得,皆大歡喜。
禪安法師留立夏食齋夜宿,被立夏婉言拒絕。
當一行人正送其下山離開時,一輛四個圈的A6型轎車,從山頭右面開了過來。
眾人皆頓足等待,引起立夏好奇,禪安法師在旁輕聲解釋道:「是鄰寺開山老和尚,過輕法師。」
只見車在前方停下后,從駕駛位上,下來一位身著百衲衣、頭戴灰帽的老僧。灰白色的百衲衣上,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迹。
「老法師年過九十,目清耳靈,身骨健朗。」禪安法師見立夏有些驚訝,耐心釋疑道。
眾僧致禮,以示尊重。
老法師似乎有事要忙,匆忙回禮后,便手裡拿著圖紙之類的東西,往自家寺廟去。
「老法師事業心強,想建大道場,這不,夜裡還來督工。」禪安法師如此說道。
立夏瞥了他一眼,心中有所領悟。
…
就在立夏回公寓的時候,太華西境科技大學新校區外,吃喝玩樂幾條街里,一家串串店內,一群大一某班數名學生,正在聚餐。
「婉歆,你沒生氣吧?」張婉歆室友之一的某位女生,拉著她的手,輕聲詢問著。
原來,自上次食堂事件后,朱存藝在張婉歆這裡的印象,更加差勁。自知沒戲的朱存藝,仗著家裡有點小錢,開始通過金錢攻勢,迅速勾搭上了張婉歆的某位室友。
今晚這場聚餐,是女生們AA制,但這位室友不經大家同意,私下叫來了熱戀男友和他的狐朋狗友們。
本來大家還有點生氣,可朱存藝大手一揮,表示費用全包,酒水敞開了喝。所以對於女生們來說,能省點錢買包包,自然沒有理由拒絕,氣氛瞬間融洽起來。
可對於張婉歆來說,她又不差這點錢,更瞧著朱存藝難受,所以坐在這裡,只覺得如坐針氈,心裡膈應的很。
要不是她答應了室友們,今晚她喝飲料,負責照顧也許會爛醉如泥的她們,不然早就找借口溜了。
「來來來,我們兩口子,敬張同學一杯。」只見朱存藝一把攬住女友,同時將一瓶未開啟的涼茶易拉罐,遞給張婉歆。
二人端起酒杯,有白有啤,敬向張婉歆。
張婉歆見易拉罐完好未啟,不疑有詐,叩開拉環,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輕輕與室友杯子碰了碰,喝下一口。
朱存藝見此,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陰笑,一旁活躍氣氛的郝曉波,也心領神會的對朱存藝笑了笑。
朱存藝若無其事的走到郝曉波面前,一邊敬酒,一邊附耳低語道:「你再去敬她兩杯。」
郝曉波陰笑著點點頭,借著酒壯人膽的勁,向女生們輪敬三圈。
再加上女生們相互敬酒,沒過半小時,張婉歆就已經被迫喝光了那罐涼茶。
「咦,頭怎麼有點暈。」張婉歆忽感身體不適,輕輕搖了搖頭,心中納悶道。
朱存藝一邊哄著女友,一邊賊眉鼠眼的瞄著張婉歆,見其似乎出現了反應,趕緊努嘴示意郝曉波。
「張婉歆,你沒事吧。」郝曉波見機行事,很自然的來到張婉歆的身邊,將她和已經喝得有些二麻二麻的閨蜜,隔了開來。
張婉歆此時猶如病來如山倒般,在極短的時間裡,手腳變得耙軟無力,腦中彷彿醉酒一般,空空蕩蕩。
實在支撐不住的張婉歆,一隻手放在桌子上,抵著額頭,像是趴著睡覺一般;一隻手則捏著手機,很是費力的按開密碼,胡亂點開了綠微,死死按住了語音錄製。
「你個瓜娃子,喊你看到起,你他M瞎啊,快把這賤貨的電話關機。」
朱存藝注意到了張婉歆的動作,顧不上女友懷疑,趁鄰桌客人結賬要走時的混亂,迅速起身湊到郝曉波身邊,對其小聲罵道。
反應過來的郝曉波,趕緊悄悄拽走張婉歆的手機,強行關了機。
「郝曉波,婉歆怎麼趴著了?」張婉歆最要好的閨蜜,一邊打著酒哈子,一邊不是很清醒的質問道。
「當然是見我帥,忍不住喝了幾杯,這就醉了唄。」郝曉波一邊端起酒杯,再次敬她,欲將其徹底灌醉。
「啊呸,就你這人模狗樣的,我家婉歆能看得上你?」閨蜜一邊接酒豪飲,一邊諷刺道。
郝曉波聞言,那小眼鏡的玻璃片上,彷彿有寒光滑過,臉上卻依舊笑容不減。
經過朱存藝等人的有意為之,女生們都喝高了,要麼迷迷糊糊的哼歌跳舞,要麼酒後吐真言的瘋狂吐槽。
幾分鐘后,串串店老闆看著姑娘們,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被男生扶著離開,忍不住搖頭嘆氣。
…
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正在公寓電腦上瀏覽新聞的立夏,手機忽然收到了一條綠微語音消息。
「是張婉歆發來的。有事?」立夏心中納悶,本想暫不聽取,不予理睬。但不知怎的,心裡似乎隱隱感覺不妙,最後還是點開聽了起來。
只聽得這段語音開頭,聲音就十分嘈雜,似乎是在喝酒聚餐的館子里。十多秒后,聽到有人在說:「老闆結賬,數哈簽簽!」
而後一陣桌椅挪動的響亮雜音,在語音最終結束前,立夏隱約聽清了幾個詞:
「瓜娃子,賤貨,快關機。」
立夏心中一緊,立馬向張婉歆的綠微號,發起視頻通話,可惜無人接聽。
轉為語音通話,依然沒有接通。
「不好,得趕緊去一趟。」
立夏迅速下樓,攔下計程車,對司機急促說道:
「師傅,去XX大學外,串串店多的地方。」
司機倒是不慌不忙的反問他:「新校區還是老校區?」
立夏記得張婉歆是請他在新校區食堂吃早餐的,所以大概率會在新校區外聚餐,於是馬上回道:「先去新校區。」
「拴好安全帶。」
「請您快一點,我同學出事了。」
司機聞言,這才加快速度,五六分鐘后,便來到了新校區後門的美食街。
立夏扔下面額20文的紙幣,匆匆下車,轉身便走。
這裡有好幾條美食街,串串店不下十來家。立夏速度極快的跑著鎖定串串店,同時還得避讓著大量路人。
「老闆,這個女生剛剛是在您店裡聚餐么?」
當立夏指著手機里張婉歆的綠微圈自拍美照,問到第五家串串店時,終於聽到了好消息:
「是她啊。小姑娘和她朋友們,都喝的醉醺醺的,路都走不了。」老闆十分肯定的說道。
「她們好久離開的?您知道她們吃完去哪兒了嗎?」
「剛走沒幾分鐘吧,不清楚回校還是幹嘛去了。對了,你問這些幹嘛?」
時間不等人,立夏顧不得解釋,道了一聲謝謝后,趕緊沿路去找人。
「她們是一群人,這才幾分鐘,不會分散的太快。」立夏在心中快速分析道。
立夏離開這家串串店后,趁夜色掩護,在無人的房屋巷道里,御使六竹,助其飛上了屋頂。
放眼望去,通往新校區後門的道路上,人頭攢動。立夏定睛觀察著道路上結伴而行的學生,並重點留意酒店、賓館的位置和方向。
騰挪轉移間,終於看到了此刻已經三五分群、行動較緩的張婉歆等人。
原來,這夥人並未從出來時的后大門回校,而是故意繼續往坡上走,打算由朱存藝的兩位狗友,送其他幾位已經糊塗的女生,經偏門入校回宿舍。
至於張婉歆,則暫時和朱存藝的女友,相互攙扶著。
「朱哥,嫂子咋辦?」郝曉波似乎有些激動,語氣微顫的問道。
「什麼嫂子?不過是玩玩而已。你看著辦。」此時朱存藝眼裡,哪還有半點女友。
就在眾人分為三撥人馬,準備分道揚鑣時,下了屋頂,匆匆追來的立夏,出現在了朱存藝面前。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朱存藝雖只見過立夏一次,中間又隔了幾十天,但立夏這張帥帥的小白臉,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趁著酒勁在身,狐朋狗友在側,頓時火冒三丈。
「草泥馬,又是你!」朱存藝邊罵邊準備動手。
立夏心知若是今日他沒趕到,張婉歆可能這輩子都毀了。對朱存藝這種渣男,立夏反感至極,必須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立夏順勢而動,先承了朱存藝一拳頭。在外人看來,立夏似乎挨了重重一拳,但實際上不輕不癢,毫無感覺。
因為朱存藝動口動手在先,所以立夏毫無壓力的反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