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割席斷袍冰化水

第7章 割席斷袍冰化水

營外陳准氣勢正盛,朝著復北軍軍營繼續慷慨陳詞道:「你們的主帥李宏…哦,不對,應該是苻宏才對,想要借你們的鮮血為他復私仇,難道眾將士願意為他一個胡人賣命嗎?若是你們歸降大秦,高官厚祿唾手可得,我就是榜樣。不願意歸降的人,只要放下武器,姚將軍也會網開一面,允許回到家人身邊。如若不然,秦軍鐵騎之下,頃刻間身首異處。」此話一出,復北軍士兵軍心開始動搖,逐漸有人放下武器,三三兩兩低著頭走向秦軍,越來越多。畢竟親人都被秦軍挾持,雖然他們不會像陳准那般無恥投靠秦軍,但是也沒有選擇繼續信任苻宏,只能放下武器,只求留條生路與家人團聚。苻宏、苻冰兩人目睹發生的一切,想要阻止,卻不知如何開口,哪怕往日功勛無數,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呢。不多時,復北軍五千人只剩苻冰、劉裕等不足千人還留在營中。營內的苻冰握緊劉裕雙手勸說道:「寄奴(劉裕小名),伯父伯母還有依依盡被秦人所擒,你我雖結拜為兄弟,切不可為我一異族外人斷送你全家的性命啊。我不知三弟處於何故竟會如此針對我與兄長,與你無關,只要你不反抗,他念及兄弟之義應該不會難為你全家的。」劉裕聽罷,朝苻冰欣慰的笑了笑,然後掙開雙手,拔出佩刀,揮舞著朝軍營中剩下的士兵大聲鼓舞道:「我劉裕雖然年少,卻曉大義。面對秦羌胡虜,誓死為國,此之為忠;今兄長遭難,窮途末路,我持刀相隨,此之為義。爾等沒有放下武器站在這裡,皆是有情有義的志士,我今日不惜全家性命,誓要同各位一起斬盡秦虜。」剩餘眾將士的士氣瞬間被劉裕這番激烈言辭所鼓舞,紛紛舉起武器高聲呼喝,欲要和秦軍拚死血戰。苻宏看在眼裡,內心深感欣慰,想著要是劉裕能逃過此劫,日後必能成就一番偉業。隨後也策馬向前對秦軍中被捆縛手腳的父老鄉親喊道:「我與弟弟苻冰在此生活近二十載,雖是氐族胡人,隱瞞身份,卻何曾有負於村裡父老鄉親。」姚龍被劉裕、苻宏兩人一前一後兩番言論氣得咬牙切齒,生怕有變,急忙下令讓士兵拖出劉翹夫婦以及劉姝依,欲要威脅劉裕等人就範。劉翹雖農戶出身,能教育出劉裕這樣的兒子自然也屬忠義之士,此時此刻又怎會為了性命讓兒子背信棄義?索性一言不發,伸著脖頸做引頸受戮狀。姚龍可沒那麼多耐心,揮手示意欲要當眾斬殺劉翹全家以儆效尤。身旁的陳准擔心劉姝依受到牽連,連忙勸說道:「姚將軍,此人斷不可殺。他乃是復北軍前身的建立者,在軍民心中甚有威望,若將此人當眾殺害,恐人心有變。我們的目的是苻宏以及和氏璧,最好不要節外生枝。」姚龍聞言,點頭稱是,命令士兵將劉翹一家又拖了回去。陳准朝劉姝依偷偷看了幾眼,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深知自己走到今天這地步,與這個女人多少有些關係。姚龍讓陳准繼續喊話勸降,然後等了半盞茶的工夫,見對面依舊不為所動,失去耐心,隨即下令指揮秦軍殺入復北軍營。身為復北軍主帥的苻宏自然不甘示弱,命令苻冰和劉裕組織剩餘的將士抵抗,自己則拔出天王劍,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眨眼間便手刃數名秦軍士兵。姚龍見苻宏如此勇猛,回想初次交手的那夜情景,心中不禁讚歎其不愧為苻堅天王之子,

然後亮出青龍擎天鐧欲要會上一會。苻宏自然不敢怠慢,虛晃幾招從秦軍士兵包圍中抽身而出,單騎迎戰姚龍。姚龍之鐧,深沉有力,招式變化無常,若蒼龍出海一般。苻宏之劍,殺氣凌然,招式風行犀利,好似猛虎下山。二人先是縱馬而戰,勢均力敵,劍、鐧交叉互相碰撞,招式不分伯仲,戰至五百回合后坐騎體力不支,馬蹄逐漸慌亂。二人見狀,索性下馬步戰。姚龍馬上功夫本不在苻宏之下,但下馬再戰,劣勢盡顯,起初還有攻勢,但進攻百十回合無果之後,逐漸不敵,每招每式儘是防守,難有威脅。陣前觀戰的姚虎和姚雀看在眼裡,知道苻宏是以命相博,招招致命,生怕老大有失,誤了性命,索性各持武器躍下馬來,加入姚龍三人圍攻苻宏。這二位功夫雖然不及姚龍精純,卻也相差不遠,三人合擊,苻宏難以招架。苻冰擔心兄長安危,聯手劉裕殺退身邊秦兵,入陣營救兄長。二人畢竟年紀尚小,武功的熟練程度完全不足以應對姚秦四璧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是聯手,僅交戰十幾個回合便力有不支。苻冰很聰明,知道打不過卻可以借二人之力糾纏住其中一人,給兄長拉扯機會。然後靈機一動,給劉裕使個眼色,劉裕心領神會,出刀將姚雀截住,卻不跟他正面對抗,而是配合苻冰的招式二人虛虛實實擾亂姚雀出招。姚雀氣惱,放棄對苻宏的攻勢,轉而用心對付劉裕兄弟二人。陷入苦戰的苻宏,雖然少了個強勁對手,卻依舊難以應付其餘二人夾擊,自古有言,雙拳難敵四手,況且對面二人都是武功精湛之輩。天王劍只能在青龍擎天鐧和白虎割天劍之間來回抵擋,哪怕是拼盡十二分的力氣,也只能與二人維持平手,雙方都沒把握即刻取勝。慶幸的是姚武率秦軍主力駐守大營並沒有一起過來。但是,還有個陳准卻一直未見蹤影。陳准城府極深,清楚自己武功遠不及劉裕等人,交戰之初便早早騎著馬躲在遠處觀察動靜。恰逢苻宏與雙璧僵持不下之時,陳准感覺時機已到,瞧瞧潛到苻宏身後,用盡全力一掌朝苻宏後背打了過去。只見苻宏回身一腳將偷襲的陳准踢飛,隨後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陳准踉踉蹌蹌支棱起雙腿,連忙捂著傷口逃向秦軍陣地。僥倖的是,陳准功力較淺,這一掌只是讓苻宏受了內傷,但僅僅是這點兒內傷,已經足夠姚秦四璧中任何一人將其打敗。苻宏捂著胸口,看來今天是插翅難逃了,望著還在與姚雀糾纏的苻冰、劉裕,決心拼上性命將二人救出。他聚精會神,咬緊牙關,催動全身經脈將所有功力注於體表,隨著「啊」的一聲大喝,一股氣浪從體內噴薄而出,將周圍幾丈之內的人都震開。趁此間隙,苻宏收起天王劍左手抓著苻冰,右手抓著劉裕,搶下一匹戰馬,奪路往南而走。姚龍等人被氣浪震得頭暈目眩,稍微好轉之後急忙起身,發現苻宏三人不見蹤跡,便立即點了幾百騎兵一同前往追趕。三人騎在馬上一路狂奔,但一馬實難承受三人之重,速度愈來愈慢,同時苻宏又是一口鮮血噴在苻冰身上,然後墜落下馬。苻冰驚慌之際,以為兄長力竭而死,下馬檢查還有呼吸便抱起苻宏欲要將其扶上馬背,接著逃。此時的苻宏因為耗盡功力,氣若遊絲,全身癱軟,若是同路定會成為累贅。「冰兒,兄長我恐怕是堅持不住了,你和劉裕二人可以丟下我選擇偏僻小路逃往南陽城,到了城內你二人性命自然可保。」然後將天王劍遞與苻冰接著說道:「此劍是父王年輕時平定北方各國所用之劍,後來我被冊封為太子,父王便將此劍賜予我。現在我將這把天王劍交與你,希望你能藉此寶劍報仇雪恨,掃清亂賊,重立宗廟社稷」。隨後又從懷裡掏出那塊包著破錦帕的和氏璧,囑咐道:「此物不得有失!」說罷,揮手讓苻冰趕緊上馬。苻冰哪裡肯走,抱著苻宏哭著不放,決心留下來陪兄長戰鬥到最後一刻。所謂旁觀者清,劉裕能成大事自然眼界開闊,見苻冰遲遲不動急忙勸說道:「苻宏將軍武藝超群,面對姚秦四璧,以一敵三尚能保全,之所以身受重傷,就是想要保全大哥你的安危,如今大哥執意留在此處,那苻將軍豈不白白受傷?」苻冰略有所思,停止哭泣,擦了擦眼淚,望向苻宏。「冰兒,德輿所言正是我的心思。方才與那三人惡戰,我隱約察覺到,他們並不想置我於死地,我料他們是想生擒我交付姚萇請功。我若被敵人俘虜,性命必然可以保存,日後你可設法救我。你若執意不走,那我活著也就沒任何意義了,還不如自盡而亡,免得受辱。」說罷,起身坐了起來,奪過劉裕手中佩刀準備自刎。苻冰連忙制止,但苻宏依舊緊握佩刀不肯鬆手。苻冰生怕兄長生氣做出不理智的行為,咬緊牙關強忍眼淚,一聲不吭,起身帶著劉裕,二人騎著馬向南陽郡方向逃去。英雄末路,本可起於危亂,卻不想行事不密,察人有失,顧念往日之情,以至今日之敗。苻宏目送二人遠去的背影,沉吟許久,提起手中佩刀,準備奔赴黃泉。手起刀落,突然「咣當」一聲脆響,苻宏手中佩刀被擊為兩段掉在地上。睜開眼睛卻看到姚龍手持擎天鐧坐在馬上冷聲道:「看來閣下傷勢不輕啊,受傷就要安心養傷,要是天下事都能靠閉眼抹脖子解決,那還有什麼意思?」苻宏冷笑道:「只求速死,爾等羌賤,不可辱我。」「敗軍之將,何談貴賤。昔日汝父苻堅何等英雄,亦被皇帝陛下生擒,你若識相,應知天命,早早交出和氏璧,屆時要官得官、要爵得爵,倘若那時還想自刎,我定然不會管你。」苻宏知道自己欲死不成,便心生一計,想要用言語拖住姚龍等人,給苻冰爭取逃跑時間。「和氏璧?原來你想要那塊石頭,你聽我一言,那和氏璧自會到手。」姚龍性急,想要儘快得到和氏璧,所以對苻宏之言一時未有察覺,竟然耿直追問道:「如何可得?」「你儘快回到長安,上書讓姚萇舉兵攻打晉國,待到晉都攻破之日,你家皇帝便可得到那和氏璧。」姚龍也算名將,聽苻宏之語,知是對方使用詭計拖延時間,斷定和氏璧必然在那兩人身上,便不再多言,命令士兵將其綁縛押走,自己則帶兵繼續向南追趕。苻冰、劉裕二人一路南逃,不多時便進入一條山嶺絕地之中,道路崎嶇難行,兩邊皆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有葬身谷底的風險。此處是南陽城最後的一道天然屏障,只要穿過此地,即可直通南陽城下,入城獲救。然而陳准就好似地獄派出的惡鬼一般,-揮之不去,受傷之後就已料定二人會從此處逃往南陽城,早已帶兵在此等候多時,欲要瓮中捉鱉。兩人遠遠瞧見有秦兵堵住出路,還是陳准帶隊,內心不免有些絕望。無奈之際,劉裕賭氣下馬一屁股坐在地上,恨聲抱怨道:「我們三人是結拜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一同學藝,不知三弟他為何會如此狠心,投奔秦軍在先,而後又步步緊逼,不給大哥你一絲活路。當日我們結拜時有言在先,富貴同享,死則同日,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索性豁出去跟他拼了,若不幸被秦軍所殺,我們在九泉之下倒要看看三弟他會有何下場。」說罷,劉裕準備做最後的殊死一搏,不想刀卻落在苻宏那裡。沒有武器,劉裕握著拳頭重重的打在路旁的石壁上,發泄著怒火。此時的苻冰已經心如死水,縱身下馬站在懸崖邊低頭往下看,邊看邊說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共同生活十幾年的感情他都沒有念及,那幾句誓言又算得了什麼,看來是蒼天不想讓我們為父報仇啊。寄奴,你與此事毫無關係,劉伯父就你一個兒子,依依就你一個哥哥……」話說到一半,苻冰趁劉裕不備,飛身一躍,跳入深淵谷底,隨後從谷底傳來聲音:「和氏璧我必不會讓奸人所得,今日只要我死,二弟你全家勢必不會受到牽連,記住,替我照顧好依依,告訴她,此生無緣,來世再續……」伴隨著聲音連同苻冰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這絕嶺深谷之中。只剩劉裕一人癱坐在原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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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亂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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