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游出水遇天命

其實苻冰所做之夢皆與那青、紅色果實有關。此果名為陰陽悲喜果，並非尋常之物，而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一種「毒果」。陰陽悲喜果，顧名思義，分陰陽、有悲喜。果實生有兩色，紅色為陽，主喜，代表極樂，每個果實中含有微量的罡氣與致幻毒素，食用後會即刻昏睡。昏睡過程中，紅色毒素會逐漸控制食用之人的思維，將心中的美好願望轉化為夢境，血液變為赤紅色，同時罡氣在全身各處經脈穴道亂竄試圖衝出體外。直至食用之人身體承受不住，罡氣破體而亡。青色為陰，主悲，代表絕望。每個果實中含有微量的濁氣與刺激毒素，食用之後同樣即刻入睡。與紅色毒素不同的是，青色毒素並不會控制食用之人的神經思維，而是直接刺激大腦，將記憶里不願被提及的痛苦展現在夢境中。當然，身體最後也會因承受不住，濁氣破體而亡。陰陽悲喜果只能生於寂靜陰暗之地，生長條件極為苛刻，種子入土以後，需沉睡百年才會發芽，但凡地上有任何震動，便立刻化作土壤不復存在。夏商之後，中原大地人口劇增，往日不見天日的荒涼之地逐漸被人口覆蓋，再加上這種植物果實含有毒素，奪人性命，因此在殷商中期便基本絕跡，任何古籍都沒有記載。苻冰食用這陰陽悲喜果，自然也會中毒，不過中毒事小，體內留存的罡氣和濁氣才是最要命的。當然，世間萬物遵循「平衡」之道，此果雖然致命，但並非儘是害處。紅色罡氣可以打通體內所有經脈穴道，令食用之人全身通透，尤其習武之人，若是有罡氣相助，武藝會進步神速。而那濁氣則會令食用之人「開竅」。尋常之人若食用此果，定然會死在睡夢之中。萬幸的是，苻冰提前看到錦帕上的那十二圖像，不知不覺已經領悟了《沌龍訣》。那條金龍便是沌龍訣真氣所化，在苻冰睡夢之時，將他體內毒素以及罡氣或濁氣盡數排出。《沌龍訣》本就是冉閔創造出來修鍊真氣、加強內功的一種功法，當日他僅憑一人就能打敗數十身懷《乾魔玄功》的石氏子孫，全靠沌龍訣真氣護體。雖然苻冰只是入門，但陰陽悲喜果中所含少量的二氣以及毒素沌龍真氣足以應付，畢竟苻冰每天至多吃一個便昏睡過去，若同時多吃幾個怕早是就斃命當場了。苻冰每日食用，日積月累，身體發生驚人的變化。全身經脈穴道逐一被罡氣打通，武藝突飛猛進。心智也被濁氣逐漸開發，之前不懂的道理也開始慢慢領悟。再加上苻冰無事可做，整日打坐修習吐納之法，體內沌龍真氣愈加精純。但他自己對這一切渾然不知。當然，苻冰得到上天眷顧的同時也深處痛苦之中。每日身在谷底孤單寂寞，經常會回憶往事，回憶的開始總是美好的，兄友弟恭、青梅竹馬，最後卻總要想到跳崖前的那一幕，以傷心悲痛結尾。就這樣，苻冰獨自一人在谷底度過700餘日，地洞牆壁上也劃了700多道劍痕。這兩年多的時間，除了練武、打坐、品嘗猴兒酒、吃陰陽悲喜果做夢之外，並無其他事情可做，整個人蓬頭垢面，衣服破爛不堪，不過比起兩年前弱冠之時，卻更加精神，眼神堅毅、思維細膩。寂寞和孤獨才是人生最殘酷的試煉場。這一夜，皓月當空，

苻冰突然興起，接了點兒猴兒酒，坐在地洞外，遙賞明月，算是無聊生活中的一點消遣。然而明亮的月光給他帶來的並不是愉悅的心情，明月皎皎，淚下沾裳。同時，遠在千里的江陵城，同樣有一個人坐在院中獨自遙望明月，思念著遠在長安的父母以及妹妹，還有墜入谷底屍骨無存的結拜兄長。兩兄弟的情愫，被同一輪明月見證。漢詩有言：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況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哪怕陌生人之間都會產生不同的干係甚至感情，何況從小一起長的的結拜兄弟？劉裕自從加入北府軍之後，曾經多次帶人去往苻冰跳崖的地方，試圖尋找兄長消息，哪怕只是找到一具冰冷屍體。可惜數次都是無功而返，根本沒有任何入口可以深入懸崖谷底。最後，劉裕終於放棄尋找，而是選擇效力疆場，想著儘快攻佔長安，斬殺姚萇、生擒陳准替昔日的兄長復仇，當然，他也要營救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因此，戰場上的劉裕英勇無匹，衝鋒陷陣一馬當先，再加上他深得苻宏真傳，用兵如神，每戰攻必克、戰必取，僅僅不過兩年的時間，便官至建武將軍，成為晉國權臣桓玄的心腹愛將。至於苻冰的親哥哥苻宏，自從被俘送往長安以後，姚萇念及苻堅舊恩，以禮相待，但陳准卻十分害怕他，視其為眼中釘，想盡辦法欲要除之而後快。當日苻宏竭盡全身功力從秦軍圍困中救走苻冰和劉裕，本該閉關修養數月才能完全恢復。陳準則抓住機會頻繁給姚萇進言，污衊苻宏欲要攜舊部謀反，甚至還編造謊言重提和氏璧之事。姚萇對和氏璧朝思暮想，便命人將苻宏秘密囚禁起來嚴刑拷打，最後自然是毫無結果，只能將其放回。但苻宏卻因此耽誤恢復時機，一身武藝盡廢，體力甚至還弱於常人。陳准見苻宏成為廢人，對自己毫無隱患，便沒有趕盡殺絕，只是將其囚禁在府邸中，派人監視。而背棄國家、忘恩負義、背叛兄弟的陳准，在姚萇身邊卻如魚得水。因其為人攻於心計、做事狠辣，深得姚萇胃口，不僅封侯拜將，姚萇甚至還親自教授其獨門武功。僅短短兩年光景，陳準的武功就能躋身北方高手之列，成為姚萇身邊的大紅人。這可能就是所謂的臭味相投吧。當然，除了每個人都在變化之外，中原大地的局勢也是風雲突變。北方各族胡人紛紛建國，相互兼并。秦國西北之地突然崛起一隻力量，橫掃西域，名曰涼國。國君呂光同姚萇、慕容垂一樣，同是苻堅部下。只是此人十分忠心，奉命平定西域返回中原后才得知苻堅被害的經過，悲痛欲絕之際尋找苻堅後人不得，唯有自己建立涼國，欲要消滅秦、燕而後快。秦國本想南下侵晉，不想遇到北府軍頑強抵抗，最終不敵。西北方冒出個涼國，南下又失利，兩重打擊致使姚萇心中十分憤悶，便將大多政務交與陳准與太子姚興處理，自己則是痴迷練功。而燕國慕容部落內部也產生嫌隙，互相猜忌，慕容垂多次御駕親徵才勉強平定內亂。這就給北方另一支鮮卑勢力拓跋部落發育的機會。草原拓跋部落領袖拓跋珪，趁慕容垂無暇顧及之機建立代國，並逐漸蠶食燕國勢力，最後奉天順民，遷都盛樂，改國號「魏」。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而苻冰對此卻一無所知，所知所見者或許只有那一輪明月。不覺已是深夜，寒意漸至，因為苻冰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不敵寒意，只得回到地洞中休息。進洞的苻冰借著月光望見石壁上面那七百多道划痕，心中不免又是一頓傷感。然後抬頭望向頭頂懸挂的陰陽悲喜果，自言自語道：「此處無水無糧，幸得有這果實和猴兒酒解渴充饑，我才不至於餓死渴死，今日我該吃哪種顏色的果實再休息呢？」說罷，苻冰便伸手摘了一個紅色的果實。看來今晚他會有一個美夢。正當紅果準備入口的時候，他又伸手去摘了一個青果，然後左右手各持一果，盯著倆果淡淡一笑，像是看透一切的樣子，隨後同時下肚。然後靜靜地躺在地上，像往常一樣昏睡過去。不多時，苻冰的身體開始激烈顫抖，身體表面有源源不斷的青紅色氣體噴涌而出，隨著愈來愈多的氣體衝出體外，苻冰「啊」的一聲突然驚醒，從地面上徑直彈了起來，雙目黝黑髮亮，眼白完全消失，整個人猶如不受控制的野獸一般，拔出天王劍在洞內胡亂揮舞。整個山洞的石壁上盡乎無一處完整，到處都是苻冰揮舞的劍痕，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右側的石壁被發狂的苻冰打穿，一個黑幽幽的洞口漏了出來。而苻冰只顧胡亂舞劍，沒有意識，一腳踩空，連人帶劍跌進洞口，伴隨一聲「撲通」，顯然是落入水中。苻冰掉入的是一條地下暗河，常年流於地下，不見天日，陰寒刺骨，陰氣極重，常人哪怕靠近就會大病一場，何況墜入河中。然而，苻冰卻有沌龍真氣護體，為了防止極寒陰氣侵入身體，沌龍真氣封閉苻冰全身脈絡穴道，使其封脈閉氣猶如活死人一般在地下河內隨波逐流。這條河在地下靜靜流淌，不想卻突發地震，地下河河床被震出地面，原本在地下流動的河水突然暗流涌動，逐漸湧入地上河道。苻冰也跟隨著河水被衝到地面之上。一望無垠的大草原，隨風而動的水草以及靜靜流淌的河水，當然還有躺在河岸邊的苻冰。此時的苻冰因體內沌龍真氣還未散功，身體依舊處於封脈閉氣狀態，所以看起來與死人無異。夕陽西下，餘暉灑落整個大草原，遠處突然奔來一隊人馬，馬上之人個個奇裝異服，領頭之人見河邊躺著一個人，立即命令眾人勒馬止步。領頭之人先行下馬，先是摸了摸苻冰的身體，然後又探了探鼻息，隨後讓人用白布捲起來將其馱於馬背上，帶著眾人，騎上馬繼續前進。這些人將苻冰帶入一頂大帳篷中，大帳篷的周圍有序排列著許多小帳篷，這裡就是鮮卑拓跋部落駐紮在盛樂城的大本營，剛才領頭之人，便是拓跋部落首領，魏王拓跋珪。拓跋珪雖自稱魏王，但當時草原上的拓跋族人並未漢化多少，比較落後，而且此時的拓跋部勢單力薄。北有賀蘭部、南有獨孤部、東有庫莫奚部、西邊還有匈奴為敵，北方的柔然和高車部族亦在摩拳擦掌，最大的敵人燕國慕容部落更是虎視眈眈。所以，拓跋珪命令族人不得入駐都城盛樂，只可按照舊俗紮起帳篷屯在盛樂附近的草原上。畢竟現在的實力不足以應付各路強敵，生怕今日將都城建好，明日便會有人來打。若是有人來攻打，族人捲起帳篷便可逃走，機動性要比入駐盛樂高很多。這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之道。苻冰漂到岸邊不久，被正帶著族人巡視水源的拓跋珪看到，起初以為是個屍體，怕死人污染水源，便下令搬走回魏國大營。說來也巧，正因為在馬背一路顛簸，苻冰體內沌龍真氣開始散功，呼吸也開始逐漸恢復。拓跋珪回營之後，按計劃本該將苻冰安葬，但突然聽侍衛說屍體有了呼吸，心生疑惑，隨後親自前往察看。只見苻冰衣著襤褸，手裡緊握一把寶劍，好似南人的裝束。之前明明若死人一般，現在卻如常人一樣，拓跋珪一頭霧水，急忙召來拓跋烏一同查看。這拓跋烏是魏國的大祭司，也可稱作大薩滿，由於鮮卑拓跋部落起源於草原，而草原水草是否茂盛完全取決於氣候，所以草原民族十分信奉蒼天神靈。薩滿在草原民族中的作用就是溝通蒼天，祈求溫暖濕潤的氣候，同時兼顧治病救人，實際上與中原王朝的國師很像。拓跋烏趕到，仔細看了看床上躺著的苻冰，興奮的對拓跋珪祝賀道：「魏王，恭喜您啊，此人是上天派給您的使者，是來幫助您一統北方各部的使者！」拓跋珪聽到一統北方各部，瞬間來了興趣：「此話當真，那你有沒有辦法將其救醒？」拓跋烏捋了捋長須，略有疑慮的說道：「待微臣跳一支舞跟神靈溝通之後，才有結果。」隨後讓拓跋珪帶著其他不相關的人退出營帳，自己則獨自留在帳內，時而高歌、時而嚎哭。大概過了半天，才自信滿滿的走出營帳對等候多時的拓跋珪說道：「神靈告訴我，三日之內，此人必然清醒，而後會幫助魏王您建功立業，稱霸北方。」拓跋珪聞之大喜，重賞了拓跋烏，然後命人將苻冰抬入魏王營帳，守著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