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殘缺的賣身契
老鴇沒有惦記倪土,一位絕美的小娘卻手捧著一細帶血的長條絲帛,嘴裡念叨著上面的文字:「倪土,大唐貞觀一十三年暑月朔日生,天資聰慧過目不忘,襁褓可辨識陰陽,垂髫婉變便能文,束髮覽遍五經書,驥子蘭筋逈不羣,貞觀二十二年探花……」
「他叫倪土?」那位面目俊美的少年,立在白雪之中,猶如玉樹瓊花獨自綻放於暗夜那樣的顯眼。他那絕於俗世的俊秀顏值,配著他那冷峻且又憂傷的氣質,直接俘獲了這位一向性情孤傲的千金小娘的芳心。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他那美妙的歌聲似在耳畔縈繞,綿綿不絕。雖然她不知道誰是林妹妹,但她覺得那位郎君唱得歌曲對象就是她。
芳心撩撩,魂牽夢縈,少女的心早已飛離這深閨,飛到那冰天雪地里去了。
此時,一老夫繞過重重帷幔,又繞過一盞香爐,撩動微煙浮動,裊裊婷婷繞過了滿屋子的豪華紅木傢具,又在那些粉紅色的帷幔前纖纖散開,營造出朦朦朧朧的氣氛。
老者坐在床榻前的矮凳上,望著頭顱仍舊包裹著紗布的少女說到:「婉兒好些了嗎?」
「婉兒好些了。孫兒不孝,讓阿翁挂念了。」少女將手中的錦緞攥成一團,握在了手心裡。眼神卻盯著被褥上的素色花紋看,不去與老者的眼神對碰。
老者嘆口氣,說到:「老夫知道長孫延豎子生性驕奢縱情,又常覓花問柳,蓄姬妾歌姬其中,實為浪蕩子。與婉兒絕不相配,嫁過去了,也是委屈孫兒了。只是長孫無忌權勢傾野,囂張跋扈,心胸窄小,無所不用其極。老夫不暇於此人斗,每遇朝會,老夫都繞遠道避開他,可他卻偏偏跟老夫提及長孫延垂涎你的美色。如若老夫不答應下來,我們上官家猶如那些柔卵,頃刻間就會被他弄得家破人亡。為了上官家,就只能委屈你了。」
老者說著便揩起了老淚。
少女冷笑一聲說道:「我上官婉兒怎能不知家族興亡大義?寧是那心裡不從,但也不能眼看著上官家遭遇橫禍,這門親事答應下來便是了。」
老者高興得瞬間由悲苦變為了驚喜:「能生得如此乖巧溫順的孫兒,的確是我上官儀的天地造化,可喜可賀啊!」
上官婉兒突然把話鋒一轉,說到:「只是孫兒方才及笄之年,對耶娘的侍奉和對阿翁的孝敬之意還未盡到完全,孫兒不求別的,只求寬限些時日,待到碧玉年華之時,再行嫁娶也不遲。」
上官儀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婉兒一片孝心,老夫怎能不會答應。這樣甚好,甚好。」
上官儀囑咐上官婉兒多注意休息,便滿臉開心地離去,準備給長孫無忌修書一封,算是答應下這門親事,只是要寬限些時日,讓上官婉兒盡一些孝心。
這樣溫婉爾雅,極重孝心的小娘子誰不喜歡呢。這樣的事情經過長孫無忌一番自豪地宣揚之後,上官家的美譽度將會高漲一大波。
最令上官儀高興的是,因為這層親事,自己家跟上官家綁在了一起,不但家族興旺指日可待,就連日後在朝中的腰板兒也就更為挺拔直溜了。
上官婉兒卻手捧那寸錦緞,陷入思索:「探花之人,總該不會十分落魄吧,倘若他日再有相見之時,不知能否生米煮成熟飯,斷了長孫延的念想。」
「滿城冬雪西山松,如玉孤君亦如樹。情意綿連闌珊落,不知識郎在何時。
」
上官婉兒將那寫有倪土名字的一截錦緞放在嘴唇前深吻下去,她卻不知道錦緞的下一行寫的是什麼字:
「家道中敗,落魄為乞丐,自願入贅崔家,嫁作碧玉年華崔紫云為小夫。永徽三年臘月因其不遵家法,更不能潔身自好,吃飯太多,柴灶之火燃燒技術差,而被崔家解除婚約,趕出家門。」
最後方還蓋著一個碩大的紅印子,貌似是「清河縣衙官憑」的字樣。
妥妥的一份賣身契。
秦嶺深山內。
鐵葉為齟齬,其齒一左一右,以片解木石也。今接博桑果不可缺者。這裡說的便是鋸子。
倪土很快便畫好了一個雙把鋸,遞給了工匠:「照此先打造一把,瞧瞧你的手藝如何。」
鐵匠一聽這話就來氣了,本來就是修修斧子這等容易的粗淺活兒,沒想到來了一個傻子,讓他做一個廢柴東西,真是沒事兒撐的,專拿他消遣。
「要做刀便做刀,幹嗎要把刀刃做殘廢了?還帶倆把的!傻子也不會用倆把兒的刀!」鐵匠怒了。
倪土搖了搖頭:「這不是刀,是鋸子。」
「啥?鋸子?沒聽說過!這破玩意兒能把大樹給砍倒?刀斧變成這樣豁牙的東西就廢了,你還要更多的豁牙,這不是來禍害俺們的嗎?」
面對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倪土真的無語了。雖然仗著後世的學問在矇騙大伙兒自己有多淵博,這種行為很讓自己覺得無比可恥,但現在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人總得混口飯吃,也就斗膽抄襲後世的學問了。
兩人正在你來我往地頂嘴,王隊正看得不耐煩了,哄聲呵斥道:「你倆有完沒完了?別站著沒事兒干放屁!老牛,你就讓他跟著你去做什麼鋸,做不出來,就拿鎚子砸死他,回去我就稟報說有野人要襲擊府兵,被俺們幹掉了,不髒了你的名分。」
聽了王隊正的話,雖然很是咋舌,但倪土還是壯了膽量跟著鐵匠去製作鋸子。
此時的人們製作精鋼還不是那麼隨意,倪土也就將就著讓鐵匠把鐵片子盡量砸得薄一些。
厚著臉皮強迫鐵匠將他砸好的刀刃切出一個又一個的鋸齒來。-
燒好了又鍛造好了,倪土又讓鐵匠將它放在砂石上磨出光亮來。
瞧著被破壞地慘不忍睹的刀刃,鐵匠不停地嘆息:「賤娃子就是個敗家子,毀了上好的鐵疙瘩。」
倪土之前還跟他頂嘴,後來也就懶得理他了。因為小山丘上的伙夫已經做好了飯菜,陣陣香氣飄蕩在空中,讓倪土的肚子咕嚕嚕打雷了。
倪土強忍著飢餓,低聲安慰著自己:「等會兒,等會兒大魚大肉大饅頭就能吃上了,准管飽!這次成功混入軍伍,以後就能飛黃騰達了,且再忍一會兒,且再忍一會兒。」
倪土在工匠的眼皮子低下鋸起了一個粗大的木樁,又在他長得老大的嘴巴下,很輕易地將此鋸斷,更在他驚訝的獃滯的目光里,扛著大鋸來到了王隊正面前。
「王隊,你攥住另一頭,咱倆合力將這棵樹鋸倒,那個瘦子,你來計算時辰,看需要多久才能鋸倒一棵大樹。」
倪土儼然成了他們的新隊正,命令眾人跟呵斥親兒子一般。
王隊正一臉的不屑,面對這個越俎代庖的小傢伙,他很快就能將他攥於手掌,任意蹂躪了。
剛開始,王隊正不能很好地操控鋸,鋸子沒起到任何作用,也就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站在一旁不停地摩拳擦掌的鐵匠自告奮勇,代替了王隊正。
在倪土不耐其煩地教導下,鐵匠竟然漸漸掌握了這技術。
「開始計數!」當兩人鋸出一點白色的木屑時,倪土喊到。
眾人見狀紛紛圍攏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