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第1033章 陳老七
第1033章陳老七
板倉彌久急匆匆地下了樓梯,每一步都踏得飛快,卻又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腳步聲,不讓它們顯得過於慌亂。
到了公寓門口,他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白天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他的臉上,帶來一絲溫暖,卻也照進了他心底的陰霾。
他緩緩睜開眼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輕輕推開門,走出了公寓,腳步自然而然地放慢了下來。
小街上的人並不多,稀疏的行人或匆匆而過,或悠閑地漫步,沒有人特別注意到他。
板倉彌久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目光在四周掃視,看似隨意,實則警惕異常。
他注意著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可能隱藏危險的地方,他的心中充滿了戒備。
板倉彌久心中暗自盤算:「這鄰居的鬧劇,簡直是飛來橫禍,一旦因這件事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他就有暴露的可能。眼下南京的形勢在這風口浪尖上,必須謹慎行事,絕不能讓人察覺到絲毫異樣。暫時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板倉彌久心中拿定主意,腳步一轉,在街口招手叫停了一輛黃包車,直奔一家澡堂。
身上的塵垢易洗,心中的陰霾卻難除。
即便如此,也要先洗凈這身皮囊。
澡堂的熱氣蒸騰,或許能讓緊繃的神經得到一絲放鬆,讓那因鄰居鬧劇而起的警覺與不安隨著汗水一同流走。
在那蒸騰的水霧中,或許能找到片刻的寧靜,整理好思緒,再次以冷靜的姿態,回到那複雜多變的情報工作中。
板倉彌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曾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而他不曾料想的是,就在他抬腳邁上黃包車的那一刻,不遠處的一棟高樓上,一雙銳利的眼睛正透過窗戶,默默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方如今站在高樓之上,手中輕輕握著窗帘的一角,鎖定在板倉彌久逐漸遠去的背影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一旁則是舉著望遠鏡的宮崎柊吾。
「宮崎,你確定此人就是你的上司板倉彌久嗎?」
「不錯,就是他!」
宮崎柊吾對板倉彌久是如此的熟悉,自問絕對不會認錯。
方如今點頭:「這次你立功了。」
宮崎柊吾苦笑,這算是什麼立功,「十日之約,希望你不要失約。」
看來宮崎柊吾還是心存幻想啊,方如今笑了,「這個我自然記得。也希望板倉彌久早點同人接頭。」
板倉彌久踏入一家老澡堂,熱氣騰騰中赤膊踏入浴池,溫熱的水瞬間包裹全身,疲憊與晦氣隨蒸汽升騰消散。
泡了片刻,他爬上一張木床,閉上眼,任由搓背師傅熟練的手法帶走一日的風塵,每一寸肌膚都在這傳統技藝下重獲新生。
與此同時,距離澡堂子不遠的一處街道,一輛轎車停在路邊,車內沒有司機,後座上只坐著顧清江一人。
他眉頭緊促,陰沉的臉看向車外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個時候,他的心腹陳華鋒來到車門前,輕輕敲了敲車窗,低聲彙報道:「隊長,人來了。」
顧清江聞言緩過神來,微微點頭,陳華鋒側身相讓,一個中年男子順勢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
這個人身材不高,溜肩塌背,一雙金魚眼,長著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蔥頭鼻,手臂上紋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青龍,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經路數。
顧清江揮手示意陳華鋒,陳華鋒點頭退開,在附近警戒。
這個漢子坐到顧清江的身旁,陪著笑臉,蔥頭鼻子一聳一聳的,形象更讓人生厭。
「長官,您找我?」
顧清江點了點頭,直截了當的說道:「陳老七,給我辦一件事。」
「您只管吩咐!」
陳老七是這一帶的地方幫會小頭目,附近七七八八的生意都跟他有關係,手下有一幫街頭地痞之流。
他早些年因為一次巧合,和顧清江打過交道,不過那個時候,他對顧清江了解甚少,更不知道顧清江的真實身份,只是見其人身手不凡,身邊又有一夥精悍的弟兄,做事非常的神秘,所以一直對顧清江非常的客氣。
今天一早,顧清江再次找到陳老七的時候,身份已經成了特務處行動科行動組的小隊長,這一巨大的轉變,讓陳老七驚詫不已。
而顧清江找上陳老七,也是為了讓陳老七做他的外圍,為他做事,這在情報工作中,也是尋常之事。
特務處乾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為了達到目的,經常橫踩黑白兩道,與地方勢力勾結在一起,充當這些勢力的保護傘。
當然,隨著這些年特務處的崛起,一些黑幫勢力也開始漸漸投靠依附特務處,賄賂討好,並為這些保護傘提供方便,雙方是各取所需。
陳老七和顧清江的情況亦是如此,而且兩個人之前多少有點交情,面對顧清江這個炙手可熱的人物的招攬,陳老七當然是求之不得,馬上爽快的答應,扔下手頭上的事情屁顛屁顛地就趕來了。
此時,顧清江將手中的一個文件袋遞交給陳老七,吩咐道:「這裡有個人我需要了解一下,但我又不方便親自去做,考慮來考慮去,還是覺得你最合適。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個人十分狡猾,是個老手,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被他發現。」
顧清江來找陳老七,不是因為陳老七的手下跟蹤監視功夫厲害,而是這些人都是本地的城狐社鼠,對當地的情況極為熟悉。
這次的任務是通過板倉彌久引出更多的日本特工,時機成熟之後再一網打盡。
僅僅靠他手下的這些行動隊員,未必能布下這張大網。
方如今特別交代過他了,這一次宮崎柊吾被捕絕對是個巧合,若是沒有那麼一點點的運氣,全城搜捕之下,也極有可能是一無所獲。
這也僅僅是宮崎柊吾,他的上司板倉彌久的心思機敏,警惕性更高,憑著以往的經驗和感覺,很容易找到一些他認為可疑的人員。
陳老七手下的人很多,其實不要他們的人跟蹤,而是讓他們的人早早擺布在某個點上,如果發現他和人接觸,立即向顧清江彙報。
陳老七聞言,眼珠子轉了轉,點頭答應道:「好,您放心,這些事交給我。」
他接過文件袋,打開袋口,從裡面取出一頁紙,略微審視了一遍,只見上面畫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的畫像。
陳老七抬眼看向顧清江,語氣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長官,調查這個人沒有問題,可他到底是什麼人?能透個底嗎?」
他混跡市井,街面上的消息非常靈通,很清楚這段時間特務處抓了不少的日本特工,畫像上的這個傢伙說不定也是東洋人。
一想到這裡,陳老七不禁有些心慌,他們這些人雖說是走黑道,平日里欺壓尋常百姓,好勇鬥狠,無惡不作,可到底也是知道輕重。
只是為了尋常的案子,給特務處提供幫助,尋找線索,甚至抓替罪羊頂罪,都是可以的。
可如果讓他們去碰日本人,就要思量一番了,畢竟小鬼子心狠手辣,其中有很多殺人不眨眼的角色,若是觸了人家的霉頭,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了。他和顧清江之間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值了。
看著陳老七遲疑的表情,顧清江當然清楚他的想法,於是故做輕鬆的說道:「只是讓你的替我盯著點,不需要採取任何的行動。對了,這件事情保密,你可千萬別漏了風。一旦發現對方有所警覺,立即報告我們。」
「我做事您放心!」
聽到顧清江這麼說,陳老七神情一定,他嘿嘿一笑,緩解尷尬的說道:「您也別笑話我,我是爛命一條,但好歹也有家人,還有一大幫跟我混飯吃的兄弟在,我總得對他們負責。」
說到這裡,他用手指了指東邊,示意是島國方向,「那些人就是畜生,做事心狠手辣,簡直沒有任何人性。一不小心招惹上就是禍事。」
聽到他這麼說,顧清江若有深意的故意調侃道:「怎麼,你怕小鬼子,就不怕我們特務處。」
「怕,都怕……」陳老七笑出了牙花子,「不過跟小鬼子比起來,你們就要光明正大的多了。」
「這不像是好話吧?」
陳老七又是一笑,不再說話。
顧清江道:「這會兒,人在澡堂子里呢,你可以去見見。」
陳老七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見見?」
「陳老七,你可是一個禮拜要去泡三回澡堂子的人,你現在去沒人會懷疑吧?」
「明白了。」陳老七打了個哈哈,言多必失,他不再多說,向顧清江拱了拱手,告罪一聲,轉身推開車門,快步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顧清江身形仰,倚靠在椅背上,讓陳老七近距離去接觸一下板倉彌久,陳老七心裡才有底,在安排任務的時候更加的從容不迫。
此時的板倉彌久正沉浸在澡堂溫熱的池水中,閉目養神,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水汽氤氳中,外界的紛擾似乎都被隔絕在外。
他並不知道,精明的對手憑藉著敏銳的嗅覺,已經迅疾追查了過來,危機襲來,猶如隱形的炸彈埋藏在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
伴隨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粗獷的笑聲,幾個身形魁梧、滿身刺青的男人闖入了澡堂。
其中一個,更是毫不客氣地站在了池子邊緣,將那雙滿是泥垢的腳浸入池水中,旁若無人地涮洗起來,一時間水花四濺。
板倉彌久睜開眼,目光冷靜地掃過這群不速之客。
泡澡的客人敢怒不敢言,在這樣的環境下,衝突顯然不是明智之選。
作為老牌特工,板倉彌久深知何時該隱忍,何時該出擊。
這些看似普通的街頭混混,或許背後有著更複雜的背景,輕易招惹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板倉彌久緩緩轉過身,背對著那群人,以示無意爭端,一會兒尋個空子再溜。
陳老七斜睨了澡池子中的客人一眼,說道:「兄弟們,大家都散開,把那個偷老子皮夾子的小王八蛋找出來。」
手下們聞言,立刻像得到了命令的獵犬,紛紛散開,開始在澡堂內四處搜尋起來。
他們粗魯地推開每一個泡澡或休息的客人,檢查他們的衣物,整個澡堂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
而陳老七,則撲通一聲跳進了池子里,濺起的水花四處飛濺。
板倉彌久並沒有動作,通過方才的話判斷,對方是要找的是個年輕的小偷,跟他不搭邊,此時若是離開,怕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板倉彌久屏息靜氣,祈禱著能平安度過這場風波時,前廳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他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響起:「找到了!就是這個小王八蛋偷了老大的皮夾子!」
隨即,一陣拳打腳踢和哀嚎聲交織在一起,讓人心驚膽戰。
板倉彌久雖然沒看到,但也能想象出那個小偷此刻正遭受著怎樣的痛苦。
不多時,一個打得遍體鱗傷青年被人拖到了澡池旁邊,像一塊破布般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陳老七接過手下遞來的香煙,美美地抽了一口,將煙吐到了青年的臉上,嗆得他直咳嗽。
陳老七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板倉彌久和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子,你不是這一片混的吧?」
青年被嚇得渾身一顫,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不……我不是……」
話音剛落,就挨了陳老七手下一個響亮的嘴巴,臉頰瞬間腫了起來。
「七哥問你話呢,痛快點回答。」
「你知不知道,在這條街上,都是七哥說了算。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活膩了嗎?竟然把主意打到七哥的頭上了,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七哥,我看,直接廢了這小子算了。」
青年聞言,趕緊跪在了地上,對著陳老七不停地磕頭求饒。
「七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陳老七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年,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用手揚了一些水到青年的臉上,冷笑道:「小子,若是饒了你,我七哥以後的臉面往哪裡放?」
話音剛落,青年被陳老七的一個手下猛地一腳踹中了後背,整個人如同被狂風吹起的葉子,直接飛了出去,最終狠狠地摔進了澡池子當中。
澡池子的水瞬間濺起了一大片,青年的身影在水花中若隱若現。
緊接著,那個手下迅速走到池邊,毫不猶豫地摁住了青年的頭,將他狠狠地按到了水面以下。
青年在水中掙扎著,雙手亂抓,試圖掙脫出來,但無奈力量懸殊,他只能無助地在水下憋著氣,臉色逐漸變得青紫。
足足過了數十秒,那人才放手,青年終於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咳嗽著,彷彿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陳老七恍若未聞,對著洗澡的眾人說道:「大家不要怕,只是對這小子略作懲戒而已,大家繼續洗,別影響了心情。」
完了,又補充了一句:「誰要是現在就走,那就不給我陳老七面子。」
這麼一說,原本想找機會離開的板倉彌久只好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