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終結者的思考

一個月後。

「任務，向昂克聯邦本土發動攻擊，牽制封鎖艦隊，為天使工程爭取時間。」

18號讀取任務，內心毫無波瀾。

也許是戰爭的麻木，也許是對人性的絕望。人性的殘酷性在於，只要有一個人決定擺爛，每個人都得陪著他擺爛，否則同樣的條件你玩不過他。

人吃人，這就是最後的真相。

人吃人，被吃的不再是人，吃人的也不再是人。

但也許林縝說得對，人就是不斷演化的，200萬年前的人和10萬年前的人，對「人」的定義真的一樣嗎？

所以。

人吃人，被吃的是人，吃人的也依然是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18號的大腦也在隨著環境進化。甚至他自己都不能控制這個趨勢，他算得越來越快，隨著計算能力的指數級增加，一些原本無法理解的計謀和思維方式，現在也可以通過計算的方法得到最優解。

他漸漸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為在「刑天」這艘自動化戰艦里，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幾乎所有的武器操作。任何一條數學等式，他只需要零點幾秒就能得到答案，看到任何一位水手走路的姿勢，他都能察覺到這個人的腿腳是不是有疼痛。

他思考的問題大部分人已經無法參透，甚至窮盡一生也沒辦法到達這種高度。

沒錯，18號已經不再是人了。

這一刻，18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和身邊的人已經不再是一個物種。這種差距甚至比昂克人和帝國人的差距還要大。

無人值守的CIC控制室里，18號孤獨一人在腦機艙莢中值守。這些天來，睡眠時間也越來越短，他可以感受到大腦似乎有一半在自動休息，另一半仍舊全功率的工作。睡覺那段時間似乎更像是數據交接的時間。

一杯咖啡。

18號抬頭，詩雨，恬靜微笑著行禮，不說一句話，飄然而去，消失在黑暗中。

旋即，黑暗盡頭一點火星明滅。

「誰在抽煙？」18號怒問。

「是我。」

沈淵。

對啊，除了沈淵，還能有誰呢。

「情況正常，連雷達搜索信號都很少，只有少量逸散的民用信號。」

看著全息屏幕上時有時無的電視節目圖像，沈淵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是來詢問的。

CIC控制室不允許抽煙，沈淵枯黃的煙熏指沒有拿著煙，而是夾了一支筆。

「你一個人就能控制整艘軍艦，幾乎能看到每一個角落，這是什麼樣一種感覺？」

18號想了想，現在，激光雷達就像他的眼睛，火炮就像他的手，每一個感測器就像皮膚神經細胞一樣感受著世界。

「就像，我自己是這艘軍艦。」18號回答。

「那，感覺一定很暢快。」

18號點頭：「沒錯！是這樣的。」

沈淵點頭，臉上儘是猶豫。

片刻之後，他遲疑著問出心中久藏的問題：「我想知道，我怎麼才能變成你這樣。」

「什麼？」18號沒有聽明白這個意思。

「我是說，我也想變成你這樣。」

「為什麼？變成一個怪物嗎？」

沈淵搖頭。

漆黑一片的CIC控制室，只有兩人面目相對，均勻的呼吸聲惟君可聞。

「我想過了，你這樣也不是什麼怪物。在國家存亡和個人是不是變成怪物之間，

我願意選擇承擔更大的責任。」

「況且……」

18號抬眼看了他一下。

這兩個字背後，才是沈淵心裡潛藏的動機。

「況且，當有一部分人通過冒險變成更加強大的個體，另一部分人也只能跟進。否則，後果不會比死去好多少。所以，趁著只有幾個改造人的時候，我願意冒一次險。」

18號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真相！

全部的真相！

Cas-9技術已經出現，他就是一個潘多拉魔盒，只要打開就永遠不能關閉。

這就是林縝所有行為背後的邏輯，天使計劃是不可能停止的，因為就算帝國可以禁止，昂克聯邦的人也會繼續研發，直到更加強大的改造人被投入戰場。

自己就是新時代的大門，他終將迎來一個新時代，不管他是黑暗還是光明，也不管是生靈塗炭還是萬物飛升。

18號突然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大哥，你覺得，昂克人的基因技術比我們先進嗎？」

「當然！」沈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們在高科技和基因技術上一直比我們先進。」

「明白了。」18號回答，「大哥，你可以直接去找明親王，帝國實驗室有全套改造設備。每增加一個強化器官，就必須進行一項基因片段編輯，直到完成全部手術。就我個人來說，烏西卡這樣只完成大腦升級進化，是最有效和安全的。」

「好。謝謝。」

「大哥。」18號突然叫住他。

「怎麼？」

「你覺得，人類之間的殺戮，終究是沒有盡頭的嗎？」

沈淵呵呵一笑：「這個很簡單。世界上有80億人，發達國家人口只有11億，大約每7個人里有一個人可以過上富裕生活。你想想，昂克人憑什麼做人上人？不就是手裡有槍人家敢怒不敢言嗎？現在，有人突然出現，可能挑戰這個地位。如果是你，你想不想幹掉那個挑戰者？」

「想！不過我不會用這麼慘烈的方式。」

沈淵搖頭：「你錯了，兄弟。當一個國家面積縮減八分之一，三分之一青年失業，一袋米需要用一小推車的錢去買的時候，你就會改變這個想法。人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吃苦。吃大苦比死還難受！從天堂掉落地獄的人，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我們的生命和他們的幸福相比，微不足道。當一個群體陷入歇斯底里，要掌握核按鈕的人保持理智，絕對是一種奢望。」

「不死不休？」

「除非他做不到。」

很可惜，昂克人可以輕而易舉做到這一點。所以當慶親王修改了發射密碼之後，昂克人會毫不猶豫的發起核打擊。

大行皇帝死都沒有想到，昂克人敢於無視人類文明幾百年的戰爭道德。

只有林縝這種人才會意識到，當你死我活的局面形成，任何道德都不再有約束力。也許你知道我十惡不赦，但如果你死了，那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18號得到了答案，對這個問題不再抱有幻象。沈淵踏實的眼神讓他重新把思路回到執行任務上來。

「郭七答應了么？」18號問道。

「答應了。等我們摸到昂克聯邦南部海區，就把集裝箱交給他們，剩下的事情，由詩雨姑娘完成。」沈淵取出一個錦囊，「這裡面就是秘密指令，必須臨時交給詩雨姑娘。」

18號遲疑片刻。

詩雨也是經過強化改造的特工。不同於18號的神經元計算機特化，她似乎更傾向於戰鬥技能，強化大腦的參謀功能只是一個副產品。也正是因此，林縝將她作為貼身侍衛使用。

事實證明，身體強化的改造人研究方向是個錯誤，人的力量不在於肢體，而在於大腦。所以，後來的洛紅塵就屬於強化大腦的類型，林縝將她作為外圍理財型助手使用。

現在回想起來，林縝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傢伙，能夠放過洛紅塵，八成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但是詩雨和自己沒有關係，林縝用起來恐怕不會手下留情。這就是18號所擔心的，林縝說不定會直接在詩雨身上引爆這顆核彈。

只有這種命令才需要用錦囊傳遞，否則直接告訴詩雨不就行了么？

18號不動聲色。

「這個任務，我想和她一起去。」

沈淵皺眉道：「你開玩笑吧？你走了誰來操控軍艦？」

「任務比較重要，希望大哥允許。」

不允許又能如何。沈淵取出一支雪茄，沉聲道：「你自己定吧。明天我們就同郭七的人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