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談談末日

炮聲，未斷。

飛行員已經選擇了一條儘可能偏僻的航線，然而遠處還是可以看到鼓點一般的火球在建築群中炸響。炸點卷地毯一樣向前延伸，郊區低矮的7層小區樓剎那間披上一層灰塵的外殼，然後被炮彈炸成廢墟。

希望那些民兵已經躲進了地下室。

18號看著這喪心病狂的炮火，知道昂克人的彈藥維持不了多久。一發155毫米炮彈的重量在43公斤左右，不包括發射葯。要達成這樣的彈幕效果，一塊一百乘一百的土地，傾瀉200發炮彈，一秒鐘，這就是10噸鋼鐵出去了。

聽起來是個不小的數字，但是能運10噸炮彈的直升機只能是雙旋翼重型直升機，來回飛一次需要三個多小時。用普通的軍用卡車，一輛車要在高速公路上狂奔12小時，才能跑個單程。

炮火剛剛停止，昂克人的裝甲集群帶著機械化步兵，煙塵滾滾直撲建築區。

已經被炸成一片瓦礫堆的建築垃圾里，帝國士兵就像從墳地里爬出來的惡鬼，反坦克火箭彈煙花一樣從各種窗戶和窟窿後面向外竄出去。

剎那間，曳光彈和爆炸煙團亂成一片，爆炸聲甚至壓過了旋翼機的聲浪。

走在最前面的裝甲車爆炸起火，昂克步兵燃燒著奔跑，直到被密集的槍彈打中。但是其他裝甲車就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衝擊。坦克更是衝到極近距離，突然炮擊曾經冒出白煙的窗戶，磚石血肉橫飛。

突然，帝國水兵出現在樓頂，冒著白煙的炸藥包幾乎垂直落向坦克，在極近距離，幾公斤炸藥瞬間將戰場上的一切吞沒。接著煙霧的掩護，昂克士兵跳下裝甲車，摸爬著向瓦礫堆衝去。

短兵相接。

穿著高科技外骨骼的士兵用最原始的工兵鏟格鬥，尋找敵方防彈衣的縫隙，鮮血無聲流淌，直到這一切被更高大的建築遮擋。

帝國士兵的勇氣，足夠令任何對手膽寒。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需要用鋼鐵和鮮血換取。

旋翼機降落在東場監獄頂部，電梯可以直達下層。

林縝在昏暗潮濕的地下指揮所泡著一壺茶，這裡沒有往日的喧囂，只有一排排電腦，它們沒有任何人操縱，卻不停的變換著輸出內容，好像有一種看不見的手，在撥弄著所有的鍵盤。

林縝已經志在必得。

「先生，任務已經完成。」

「謝謝。」林縝看上去非常高興。「你是個靠得住的人，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18號有些摸不著頭腦，交給我？交給我什麼？

「還有任務嗎？」

「陪我看戲，看帝國火力的威勢，帝國重裝集群的雄風，這一仗我要打得他尿褲子。打得他不得不坐下來！」

「坐下來？不是跪下嗎？」

林縝大笑，得以非常：「說得好！只是，女皇陛下有意和談，我們做臣子的就應該按她的意思辦。」

18號有些意猶未盡，但是想到剛剛邁向幸福，正準備結婚的三腳貓，他那個剛剛做完手術，贏得新生的妹妹，和平對軍人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但對他們來說卻是最好的禮物。

「也好！讓他們好好冷靜一下。」

林縝似笑非笑，只是陰沉的看著18號的臉。被硝煙熏得焦黑，雙眼布滿血絲，粗糙得像月球表面一樣的皮膚，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之眼，這樣一張凶神惡煞的臉正是林縝所需要的。

「你準備準備，李忠當你副手。」

「幹什麼？」

「談判。

」

18號笑了：「先生說笑話。我這什麼都不會……」

「要的就是什麼都不會。」林縝冷道，「昂克人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他們把自己擺在女皇的對面，這是錯的。女皇陛下只能被仰視，你幫他們擺正位置就行了。」

「那怎麼談呢？」

「你想怎麼談就怎麼談，外交嘛，下刀之前的動作就叫外交。下完刀子之後分贓的動作也叫外交。你跟他們客氣什麼？」

「懂了！」18號心領神會，原來帝國外交官是這麼好做的一項職業。

後面是帝國軍隊這面堅強後盾，只需要提出條件，然後根據戰線的實際情況劃分勢力範圍就可以了。

不過，18號感覺林縝似乎還有更為隱秘的計劃。

在他的計算模型里，核彈是不可能阻止彗星的，要麼林縝有別的辦法，要麼會談只是一個幌子，無論什麼協議，都沒有實際意義。

「先生，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18號不再拘束，回道：「我計算了兩遍，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窮盡人類所有的核武器，也不可能炸碎這顆彗星，它的內核……內核很可能是鐵。」

林縝目光一閃，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雖然只是一秒鐘，18號卻真真切切的看見了。林縝一定知道這個結果，他肯定知道的！談判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讓昂克人停止進攻，給帝國喘息的騙局，無論達成什麼協議，都沒有意義。如果不能達成，也不要緊，反正昂克人在戰場上要推平帝國軍是不可能的。

這，或許就是委派自己作為談判代表的深層動機。

「先生……」18號欲言又止，但是這兩個字已經足夠讓林縝知道什麼了。

「這只是一種計算結果，不代表我不可以讓彗星偏航。」

你騙誰啊！這麼重要的戰略打擊武器，基礎邏輯遵循核彈頭的規則，只要發射絕對不會接受外部指令。這就是為什麼需要18號這台超級生物計算機算出精準彈道的原因，也是為什麼要在上面裝一個高級AI即時修正。因為不能有任何一個人類擁有修正彈道的權力！

「你用什麼辦法？」

「動用所有的核彈，裝在普通霍爾推進器上，然後在彗星一側連續爆炸，產生的推力足夠讓他偏航，當然，核彈也會破壞我們的霍爾推進器，如果昂克人現在有一顆核彈攔截彗星，我們就失敗了。」

這個方案……

如果距離足夠遠，應該是可行的，但必須在肉眼看到彗星之前。核彈飛行也是需要時間的，相較於彗星調整好方向對準地球，這個窗口期要短得多。再說了，如果不知道軌道數據，光憑望遠鏡在偌大的太陽系找一顆黑色的臟雪球，談何容易。即便知道它上面有藍色尾焰，也是如此。

18號不由暗暗佩服十萬年前的上古智人，這樣的推進器，新人類連想都不敢想。只要有一台，裝在核動力空間站上，人類就可以進行深空殖民，只需要幾代人就能把殖民空間站送到比鄰星上去。-

「所以，他們必須交出所有的核彈，對嗎？」

林縝一怔，心知自己露餡了。

18號明白了，和談確實是個陷阱，目的是為了讓昂克人自掘墳墓。不交出核彈也許還有機會，交出來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沒問題。」18號出乎意料的爽快，「我一定做到！我認為，先生和女皇陛下這樣的人，比那些人更有資格活下去。」

林縝有些意外：「你不認為，我是殺害全人類的兇手嗎？」

「逼到這份上了，自己的命都顧不上，還管什麼全人類啊。」

「好！明事理！」林縝大笑，「一起喝一杯！」

「茶沒什麼滋味，我只能品得出酒。」18號試探性的問，「如果彗星撞擊的威力遠遠大於我們的計算，怎麼辦？」

林縝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他的眼睛躲閃開來，就像漆黑的沈淵，深邃無底。

「你盡量談，談妥了，女皇陛下就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林縝提起一個無關的話題。

18號臉色微變：「她怎麼了？」

「她有心臟病，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三腳貓妹妹的手術很成功，應該是可以治癒的。」

林縝悵然若失：「依依其實一直想治好自己，做一個完整的女人。可惜我研究這麼久，也沒有圓她的夢。」

「醫生說不行么？」

「同三腳貓的療法一樣，但是，我沒辦法保證成功率。」

「你需要什麼？」18號抓住林縝的手，湊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