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糖尿病老人
「沒找著。」
曲秋指了指荒地,繼續問老人:「這都是從裡面請出來的孩子嗎?」
老人嘆了口,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施工隊發現的那些孩子嗎?這數量應該對不上吧。」
「不,這裡供著的,都是我自己找到的。」
「嗯?當年沒找全的讓您給找出來了?」
「不是。」
老人看起來有些迷糊,但幸好意識還算清醒,可以勉強正常對話。
「是事後別的案件里的孩子?」
「不,還是那件事。」
「那為什麼——」
「是那些孩子找到的我,求我來幫幫他們。」
曲秋欲言又止,等老人主動說明。
「我是當年第一個發現他們的人。」
曲秋恍然大悟:「您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一年了……你真的不是認識這裡面的孩子嗎?」
「不認識,」曲秋搖了搖:「但我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老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將臉上的睡意一掃而光,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你,說的是真的嗎?」
曲秋對著不遠處比劃了一下:「我還記得那邊有一個深坑,被填了嗎?」
「快,小夥子,快進屋坐坐!」
激動得老淚縱橫的老人差點從窗戶摔了出來,他手忙腳亂地穩住身形后,又步履蹣跚地往門口走去。
這是要給曲秋開門。
曲秋還沒進屋,就受到了老人的人情招待,被塞了滿懷的小零食。
「今晚你要回家嗎?」
曲秋笑了笑:「天色有點晚了,不太好回家了。」
但事實上,這時才剛過下午兩點,但天色不好。
「是啊是啊,今晚你就住這裡吧,隨便找個地方坐,坐!」
明明兩人是才剛見面不到五分鐘的陌生人,現在卻親近得像兩爺孫。
曲秋不著痕迹地嗅了嗅房間里淡淡的爛蘋果味,笑著對老人問道:「您怎麼從醫院裡出來了?」
老人用玻璃杯給曲秋倒了一杯熱開水,幽幽地嘆了口氣。
曲秋留意到,他的左手指五個指頭全都發紫,上面還帶著密密麻麻的小針孔。
「小夥子,你覺得我身上有什麼問題。」
「沒猜錯的話,是糖尿病?」
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指頭上的針孔是測血糖值戳出來的痕迹。
「是啊……我本來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的。」
老人看起來犯困迷糊,那是因為糖尿病會讓病人嗜睡並影響視力。
身體浮腫則說明他的腎功能也出現了異常。
最要命的是,他說話時會嘴裡會瀰漫出一股爛蘋果的味道,這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特有的體征。
「胰島素已經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嗎?」
「只能說是杯水車薪吧,呵呵,當時我就是一個癱在床上的,發爛發臭的過期蘋果。」
「那現在?」
「那些孩子去醫院找到了我,起初我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覺,所以就沒有任何猶豫,一口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但沒想到的是,我的血糖值卻奇迹般的下降到可控範圍內,也因此苟活了下來。」
老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覺得口乾,就咕咚咕咚地把茶壺對嘴喝光。
見他喝得如此狂放又意猶未盡,曲秋禮貌一笑,把手裡的熱水還給了老人。
曲秋絕對沒有嫌棄老人茶壺對嘴喝。
其實這也是糖尿病病人的特有癥狀三多一少——多飲、多尿、多食、體重下降。
這是發生在病人胰島素絕對或相對不足,也就是患病初期的階段。
胰島素是機體內唯一降低血糖的激素,其最重要的作用是促進血液中葡萄糖分解並獲得能量,或者向糖原、脂肪、蛋白質轉化合成,維持血糖值的動態平衡。
胰島素不足時,人體只能通過尿液來排除多餘血糖,尿液里葡萄糖多了又會產生滲透性利尿,簡單類比的話,就是可樂喝多了,容易尿急。
患者尿量及尿次數也因此均有增加,尤其是夜尿增多明顯,機體排水過多,患者口渴明顯,所以患者又會出現多飲。
葡萄糖不能被利用,人體為了攝取足夠維持機體正常活動的能量,患者可出現飢餓感明顯,導致多食。
但由於糖代謝異常,導致蛋白質代謝異常,患者卻反而消瘦明顯。
這消瘦並不是指皮包骨的那種,而是與患糖尿病前相比較,很明顯瘦了許多。
事實上,曲秋面前的這個老人不胖也不瘦,但因為水腫,所以看起來比較富態。
不過一個人身上同時出現不同時期的糖尿病癥狀,這可真就有點意思了。
老人喝光兩個暖壺裡的水后,又覺得一陣尿急,出去了快十分鐘才回到木屋裡,坐到自己的床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曲秋笑了笑。
曲秋沒有在意,繼續呵呵笑著問老人:「那群孩子們拜託您幫他們什麼事情啊?」
「哦,這個啊,也就是每天去坑裡看看有沒有新的孩子出現,有的話我就把他們給安置好,沒有的話我就又白賺一天活頭,呵呵。」
「就這麼簡單?」
「不然你覺得我這身老骨頭還能幹些什麼。」
曲秋點頭同意到:「您平常是怎麼生活的?」
這木屋裡雖然生活必需品齊全,但怎麼想也不會通了水電煤氣,曲秋是真的很好奇老人是怎麼在這裡過日子的。
「哦,是我家老大,他每天中午和下午都會來給我帶水帶飯,還有帶胰島素,照明的話我會用煤油燈。」
「天氣冷了怎麼辦?」
老人有些奇怪地看了曲秋一眼:「燒柴燒煤取暖啊。」
「這樣生活不會有點太艱苦了嗎?」
老人呵呵一笑:「但總比活不了好吧。」
「確實。」
見曲秋暫時不想說話,老人從衣兜里拿出一些零食,吭哧吭哧地吃了起來。
「老人家,您知道這附近的劉家村出現怪事了嗎?」
「什麼怪事?」
曲秋往後挪了挪位置,免得被食物的碎屑噴一身。
「據說前陣子梅雨季節,只要是雨夜,他們村裡肯定會有一家人被敲門,去開門的人會莫名其妙地失蹤一天,回來后還會性情大變,您聽說過這事嗎?」
老人沒有回答,並反問曲秋:「你其實是想問我,這事是不是那些孩子做的?」
「對。」
「肯定不是。」
老人的語氣肯定得異常。
「為什麼這樣說?」
老人再一次沒有正面回答曲秋的問題,搖晃了一下腦袋,打著哈欠對曲秋說道:「我有點困了,小夥子你隨意,我先小睡一會兒。」
說完,他就往被窩裡一鑽,很快地發出了鼾聲。
曲秋站起身來,百無聊賴地活動著腰椎,然後開始環顧起這間木屋。
這時,他的手機來電話了。
是杜警官。
「喂杜叔,你忙完啦?」
『哪有這麼快,我現在是趁吃飯的時候給你打電話,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荒地里。」
不用說,杜警官就能猜到曲秋所說的地點在哪裡,所以他一下就急了。
『快回來!你為什麼要去那裡!荒地這段時間很不對勁!』
「呵呵,杜叔你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嗎,怎麼也開始迷信起來了。」
『我不想和你扯淡,要找不到車子回來,我現在就去載你!』
曲秋不置可否,反而問道:「杜叔你聽說過,有個老人得了糖尿病,快要不行的時候血糖居然莫名其妙地控制下的這件事嗎?」
杜警官一愣:『知道,去年新聞有報道過,你沒看嗎?』
「沒有。」
『我就讓你別太功利,平時多關注一下其他消息。』
「試過了,但做不到。」
『所以又怎麼了?』
「那個老人現在情況如何。」
『死了,死了有三個月了,法醫說他是溺死的,體內有一氧化碳中毒的跡象,但現場痕迹卻表示他是和自家大兒子一起在馬蹄潭游野泳出意外死的……
我們懷疑是他二兒子為了爭家產設的局,不過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
和曲秋聊天,杜警官已經習慣了沒保留地說話,要讓其他人知道,他這身警服就脫定了。
「杜叔,先不和你說了,下雨了。」
『等下!你小子快離開荒地,我現在就去接你!』
「真的不用,我現在要出一趟遠門,回來立馬給你打掉話,掛了哈。」
『等——!』
曲秋收起手機,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會兒雨水的沖刷,然後看向木屋裡那張唯一的床。
上面擺放著以為老人的黑白照,
以及一個已經發黑脫水的爛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