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自己的供述
A市的七月三日一直是不怎麼好的,
這個沒有湛藍的天空與美麗的雲彩,
李穆更是十分討厭這天。
在今年的七月三日,是警察審訊他的日子。
坐在審訊室里,
在李穆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之後,
接著要供述自己的犯罪過程與動機。
李穆依稀清晰的記著,
這是好像就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進入審訊室,
人生也從今日變得灰暗,
一切對他來說應該充滿了擔憂。
李穆邊玩著手上的手銬,邊環望著周圍的環境,
地板,牆壁都很灰暗,似乎沒什麼好看的,可也讓人不由自主去看,
天花板上即不亮又不暗的燈光讓他感到不快,
李穆並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手銬與腳鏈的束縛感導致他感到異樣的難受。
他面前坐著兩位警官,他們負責處理這次的案件,
起訴他的罪名是涉嫌故意殺人,殺死了一位在逃殺人犯,
雖然殺人是一種罪惡的行為,但他的行為的好壞似乎並不好判斷。
殺害死者的兇器——也就是一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石頭,在上面有李穆的指紋,
這也是本次案件的重要證據,
李穆自認為天衣無縫的犯罪手法也只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加之現在他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這件案件已經完全告破,
之後只要再去法院走個形式就可以把李穆關入監獄。
可李穆面前兩位警官的表情顯然並沒有那麼輕鬆,
反而有點凝重,像如臨大敵,
因為警方在調查時始終沒有尋找到李穆的作案動機,
李穆與死者本來應該是素不相識,沒有關聯的兩個人,
一個普普通通,能輕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一個讓人害怕,為之恐懼,為之膽顫心驚。
可卻這兩人同時出現在一場殺人案中,
警方認為這案情之中明顯有貓膩。
所以現在,
兩位警官的任務就是審訊出李穆的動機與犯罪過程。
不過這些事情李穆並不知曉,
他現在正打量著兩位警官,
年齡較小的叫秦青,看起來應該是新人,沒什麼經驗的他十分緊張,即使他表情平靜,可他的手卻有輕微的抖動,
李穆看著他面前的筆記本與名牌鋼筆,知道他應該負責記錄自己的口供,家裡估計還挺有錢的。
年齡較大的叫張凜,他一邊撐著腦袋,一邊打著瞌睡,
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臭味,卻有點刺鼻。
張凜根本不像一個在審訊犯人的警官。
這讓李穆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他很想從張凜的微表情或不經意的舉動中看出他的內心情感,
但他失敗了,
於是李穆決定試探一下張凜,
:「張警官,能給根煙嗎?」
張凜睜開眼看了下李穆,指了指牆上貼著的「禁止吸煙」,並沒有說話。
李穆碰壁,轉而問道,
:「那我現在可以開始講了嗎。」
:「當然可以。」
張凜臉帶微笑,好像已經看穿了李穆的試探。
李穆訕訕地笑笑后便開始講述,
:「大概六月三十日,早晨我決定去買一張報紙,到了報攤后,看著頭版報道上殺人犯唐山在警方的抓捕下成功逃走的報道,
我在心中暗暗下定一定殺了唐山的決心。」
:「打斷一下,第一個問題,你殺他的動機是什麼?」
張凜向李穆開口問道。
李穆看了張凜一眼,
:「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
那種人本來就該死,死了不是挺好的,
還有必要問我的動機嗎?」
李穆輕飄飄地回了一句,
:「你再說一遍。」
張凜瞪著他,他不喜歡有人輕視生命。
李穆也沉默地看著張凜,眼神十分寒冷,
彷彿在告訴張凜不要繼續追問。
秦青默默地在紙上記錄下來了李穆的沉默。
:「別以為你能用這樣的說辭來糊弄!你到底為什麼要殺他!」
張凜提高了自己的分貝,
他想從氣勢上來壓倒李穆,讓他感到害怕,從而說出動機。
可李穆仍然保持沉默,一言不發,臉色平靜無比,與兩位警官做著無聲的對抗。
雙方劍拔弩張地用眼神對峙了幾分鐘,李穆一直不說話,只是一會看看自己手上的手銬,甩幾下,擺弄幾下;一會看著地板或天花板發獃,眼神極其獃滯,不知道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不是在拖延時間,張凜如此想到。
那他到底為什麼要拖延呢?
這個問題暫且找不出答案。
接下來,兩位警官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好久,說什麼坦言從寬,抗拒從嚴。威逼利誘全部用上,不說就加刑期,
可還是沒有辦法讓他開口,李穆他軟硬不吃。
不過兩位警官必須要從李穆口中套出他的犯罪動機,
便決定先讓李穆繼續說下去,尋找他語言里無意中透露出來的信息。
:「你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犟呢?
證據已如此確鑿,卻還是不招供自己的動機,
說明動機一定對你十分重要吧。」
張凜試探性地對李穆說。
:「張警官,試探對我來說是沒有用的,只會讓我反感。」
李穆無動於衷。
:「那就算了,你還是先繼續說下去吧。」
張凜無奈地說道,放棄了追問。
看到他們放棄追問自己的動機,李穆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彷彿十分得意,繼續說道,
:「我知道他那天十點四十到五十一定會去到那個湖畔,這件事我再清楚不過,再清楚不過。」
:「你為什麼知道唐山一定會去那裡?」
張凜繼續審問。
可李穆突然又沉默了,一言不發,並用充滿挑釁意味的眼神看了張凜一眼。
就是明擺著告訴張凜他絕對不會把原因說出來。
張凜自詡脾氣比較好,但他還是生氣了。
對著面前的麥克風大聲說道,
:「麻煩你們關一下監控。」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李穆前面,
:「你到底說不說?」
:「我不說你能怎麼樣?」
張凜突然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
:「你給我清醒一點,
這不是在你家,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說完張凜抓住李穆的衣領又是一拳。
李穆的臉上紅腫了一片,
:「現在,你給我一五一十地說出你的犯罪動機與你是為什麼知道唐山會去到那個湖泊。」
可李穆繼續耍賴,
:「警官,我是有沉默權的吧,
我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你憑什麼讓我說啊?」
聽了這話,
張凜憤怒地把李穆推倒在地,
李穆鼻子撞到了地上,
鼻孔流出了鮮血。
他生氣地向張凜大喊,
:「你這可是刑訊逼供,是犯法的!你有本事再打我呀!」
一旁的秦青聽到這話,急忙拉住了張凜,讓他冷靜下來,
張凜自知不該動手,
十分無奈,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自己罷手不打了。
:「不打了,自己爬起來繼續講下去吧。」
說完,蹲下身給李穆遞了一張紙巾。
李穆瞪了張凜一眼,雖然他心裡有點不情願說了,但他知道不說的後果,
:「這一天從早到晚我都在思考如何殺死唐山,去見別人時也心不在焉,
到了大概十點時,姐姐的電話突然來了,
她好像是來這裡出差的,
那天我還去了她住的賓館與她聊天。」
:「你與你姐的關係很好啊!」
張凜突兀地問道,
李穆很疑惑張凜為什麼這麼問,點點頭,然後繼續講,
:「也就是這次的通話,讓我靈機一動,一下子想到了製造不在場證明的方法。
呃……讓我組織一下語言,
當時我先從口袋裡掏出了兩部手機,
用其中一部手機撥打了另一部手機的電話,
並在另一部手機上點擊了通話按鍵。
接著拿起桌子上的座機話筒,接聽了姐姐的電話,
再把一部手機放在了座機話筒旁,
這樣我便可以製造自己在家中使用座機通話的假象,
然後,我開著車前往那個湖畔。」
秦青先記錄了李穆的手法,后佩服地看向張凜,
:「厲害,當天的畫面還留在我的腦海里,
在破解他的不在場證明時,你可是只用了五分鐘就推理出來了。」
李穆也頓感驚訝,深深地看了張凜一眼,對他更加好奇。
張凜雙手抱胸,得意道,
:「小意思罷了,這種簡單的詭計只要多多練習就可以破解。」
他的語氣帶有一定的嘲諷。
:「可是李穆,你的動機很神秘啊,
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麼要隱瞞,不過動機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
:「啊,哈哈,你也想太多了吧,只是單純憎惡他。」
李穆有點驚訝,慌忙說道。
:「眼睛往右上方看了,你說謊了,不要認為說謊對我這種幹了多年的老刑警有用。」
張凜笑了笑,接著說道,
:「兇手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動機無非就是這幾種情況:
一:警方不破解不在場證明就無法證實兇手的罪名。
二:兇手為了掩蓋第一現場,就是說兇手讓警方將第二現場誤認為第一現場,而兇手在第二現場有不在場證明,從而達到掩蓋罪行的目的。
三:為了嫁禍於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其他人。
四:製造不在場證明中的某一行為才是兇手的真正目的。
五:群體作案時,為了配合其他人去製作不在場證明。
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動機大概就是這幾類,
據我的分析,
你的動機大概應該就屬於第四類。」
說完張凜長舒了一口氣,過一會又詢問李穆,
:「你家附近是有鄰居的吧,你不怕你的鄰居看到你開車出去嗎?」
李穆搖了搖頭,
:「確實,可當時已經很晚了,差不多十點多吧,鄰居家應該都睡了,而且我家比較偏,附近鄰居很少。」
張凜點點頭,
:「我明白了,繼續講述你的犯罪經過吧。」
:「路上,我的聲音神奇地先從手上的手機傳入了話筒旁的手機,再從話筒旁的手機傳入了話筒中,
對於成功製造了不在場證明,我很激動,
我隨即騎上了我的電動車前往了湖畔。
呃……讓我想想……
路上我和我姐在討論父母的近況,
我父母在老家,只有姐姐在照顧他們,
這些年我因為要關心自己的生計與未來都沒有回去看望父母,
畢竟,我實在是太窮了,
也不好意思借錢。
這讓我這些年來一直挺愧疚的。
姐姐說我今天早晨在她的賓館落下了自己的手錶,要幫我送過來。
聽到這話,我的心一下子緊繃起來。
一旦姐姐來到我家,那我不在家的事實就暴露了,
我的犯罪手法就完全失敗了。
於是我連忙謝絕,表示我自己明天就去姐姐的賓館拿,不需要姐姐費心。
到了湖畔附近,我遠遠地看見了唐山,他弔兒郎當地站在湖畔旁,眼神中毫無殺人之後的愧疚,這讓我心中的恨意一下子湧上心頭。
跟姐姐說完自己有點事要離開,一會就回來,不要掛電話,
接著就把手機放在電動車的座椅上就下了車。
我在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慢慢地從唐山背後接近他,
看唐山並沒有注意到我,我心中竊喜。
可他的頭突然轉了過來,
我心中一驚,
直接就把石塊敲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唐山直直的倒在地上。
我看著面前的唐山,確定他應該肯定是死了。
以前只是在恐怖片里看到過屍體,
在現實中這是第一次。
我的腦海中油然而生出一股不真實感,
殺人的感覺讓我恐懼,
可一想到是殺了他,我就無比興奮,
他這種人渣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唐山仰面倒在地上,後腦勺還在不斷地往外流著血。
我估計死因是顱骨凹陷性骨折。
然後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不再多想。」
說到這,李穆自嘲地笑了笑,
:「沒想到我居然是在指紋上栽了跟頭。」
:「人算不如天算啊。」
張凜感慨道,好像自己也經歷過這種經歷。
李穆「噢」了一聲,說了下去,
:「夏天的夜晚是炎熱的,
且因為緊張,我的汗水打濕了後背的衣服,
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晚上十點五十了,
隨即立刻離開了現場。
整個離開的過程應該只有三四分鐘,估計不會被姐姐懷疑,
最後就開車返回家中,一到家我就結束了與姐姐的通話,由於犯罪時太過緊張,我便倒頭睡了過去。」
李穆結束了他的供述。
:「好了,審訊結束了,感謝你的配合。」
張凜舒了一口氣,站起身準備離開。
秦青也關上了他的筆記本。
臨走時,張凜轉過身,
:「你還是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動機嗎?」
不出所料,他沒有等到回答,
於是便離開了。
出門右拐,便遇見了一個半百的老頭,
兩鬢斑白,右半張臉嚴重燒傷毀容,不過現在已經癒合。
:「小張啊,動機審出來了嗎?」
:「王局,犯人嘴硬的很,怎麼樣也不肯說。」
面前的老人露出了些許驚訝,隨即重歸平淡。
張凜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麼人,於是小聲對王局與秦青說,
:「這件案子疑點甚多
一:李穆在供述中說自己是看到唐山逃獄於是起了殺心,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拿菜刀等可以作為兇器的工具殺人,而是撿了塊隨處可見的石頭去實施殺害。
二:審訊中李穆及其重視動機,怎麼也不說出來,
我認為他的動機極有可能是為了被唐山殺害的人報仇。
三:李穆在審訊中說他提前知道了唐山會去的地方,明顯他與唐山有某種聯繫。
四:李穆對自己的犯罪過程記憶極為清楚,
雖然他中間有過幾次停頓來回憶,可是我覺得有點像是裝的。
按理說犯人在會議自己的犯罪過程中容易漏掉細節,
尤其是犯人在犯罪過程中及其緊張時,
可李穆卻沒有漏掉任何細節。
如果他是已經偽造好了口供,
這個案子的性質就不簡單了。
李穆他不僅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也需要嚴謹的邏輯思維,
這種人不至於會把自己的紐扣留在案發現場。
案子的疑點實在太多,
我決定申請進一步的調查。」
:「很好,反正這個案子本來就是特地留給你的,放手去做吧!」
:「是,定不辜負您的信任。」
說完,張凜敬了個禮,去辦公室整理審訊資料了。
:「為什麼說這個案子特地是留給張哥的啊?」
秦青不解,請求王局解惑。-
:「因為,唐山就是他親手抓捕的,
你應該知道的,
唐山他殺害並侮辱了一個只有十三十四歲的小姑娘,
在抓捕他的過程中,由於張凜手下警員的疏忽,
被唐山成功逃走了。
而現在唐山死了,
所以張凜他對本次的案件極為上心,
這孩子,很有責任感,也經常會勉強自己,
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多幫助他啊。」
秦青點點頭,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隨即走去了辦公室,
:「張哥,李穆那件案子,有能用到我的地方你就說,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
辦公桌上的張凜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好!那麼我們就先從李穆的動機入手,他的動機很有可能是為了報仇,
現在有兩種情況,
一是他為了那個被殺死的小女孩報仇,你就先調查這種情況吧,可以去找洛秋水,我會給你她的地址,查一下她最近與李穆是否有交集;
二是他單純與唐山有仇,這種情況可能很大,我會去調查這種情況,
大概要從李穆姐姐那裡入手才能調查出什麼吧,
畢竟李穆他肯定是不會說的,
他的口供中也提到他與姐姐關係很好。」
:「那個,問一句,洛秋水是誰啊?」
:「哦!」
張凜輕敲了一下手掌,
:「忘了跟你說了,洛秋水是那個被唐山殺害的小女孩的母親。」
秦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