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轉學

夏季七月。安城東區市中心。

林子櫻正穿著厚厚的玩偶服發傳單。

「先生您好，玩具城正在做活動，有興趣的話……」

「不用了。」

話總是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地打斷，手中的傳單也沒能發出幾張。

下午兩點天氣正熱，玩偶服像個蒸籠，林子櫻覺得自己有點氣短，汗珠不斷滾落，但她卻不敢脫下衣服休息，自己的學費還指望這份工資。

脫下頭套，灌入清涼的水，林子櫻咬咬牙，再次戴上，繼續厚著臉皮向路人介紹。

五點半，成功送出最後一份傳單，林子櫻如釋重負地長舒出一口氣，「終於發完了，這學期的學費終於有保障了。」

雖然說每個月已經離異的父母都會打來生活費，但是數目並不多，只能保證每月房租的上繳。

況且她即將年滿十八周歲，以後還要上大學，需要更多的費用完成學業，那時無法保證父母還會定期匯款扶養費，為了讓自己未來所以要趁課餘多攢些錢。

五點四十，林子櫻下班，脫下玩偶服，快速趕回家，簡單沖了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又趕往下一個兼職地點——網吧。

這家店的店主是個長相很欲的短髮小姐姐，人溫柔又漂亮。不少顧客挑這家店，都是因為想要個微信勾搭勾搭，可惜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但依然不影響欣賞美女養眼的心。

今天是店主小姐姐跑異地戀見男朋友的日子，店裡另一個員工生病來不及了，林子櫻就成功被這個月工資加300的交易來代替她值夜班。

六點半，林子櫻準時來到店裡，店主小姐姐給了她一個愛的抱抱，「小櫻太感謝你了，等姐姐修成正果，一定請你!~」

「不必了，小宋姐記得給我加工資就好了。」林子櫻回了一個抱抱。

「啊，談錢傷感情，不行，我得去見見我可愛的男朋友才能治癒，小櫻加油。」店主小宋姐姐邊臉心痛捂胸口，邊向林子櫻告別撤離。

林子櫻望著遠去的歡快背影，不由感嘆不得不說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網吧內吵吵鬧鬧，不少都是高中生一起逃課開黑打遊戲，有不少咒罵對手，泄憤敲打鍵盤的聲音。林子櫻在前台坐下，打開電腦點開淘寶，化身客服，時刻待命。

一刻鐘左右，網吧和電腦都沒有新客戶。

「咔噠。」店門被推開，林子櫻抬頭看去，兩個男生走進來，都穿著白體恤黑色工裝褲，很有少年感。

「活過來了，還是店裡涼快。怎麼樣?我就說這附近肯定有網吧。」頭髮略帶不羈卷栗色發男生感嘆。

另一個男生充耳不聞，眼神也沒施捨，徑直走到前台「你好，兩個人，包夜多少錢？」

「請問兩位成年了嗎，這裡不接受未成年人，除非有大人攜帶小孩一同。」呆著網吧兼職也有半年了，林子櫻很是熟稔地問道。

男生的手明顯僵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這個小網吧居然還要查未成年，他垂了下頭，看向前台一本正經的小姑娘。

林子櫻心裡沒由緊張。

「哈哈，付翊然，上網吧還是需要我帶你來啊，未成年的小?朋?友。」栗捲毛男生湊過來，搭上付翊然的肩，故意咬重後面三個字。

付翊然收回目光，冷漠把手拍掉，栗捲毛男一臉笑嘻嘻毫不在意，沖林子櫻道「美女加個微信吧，我轉賬給你。」

「不好意思，我不是店主，錢是要直接轉給店主的。「林子櫻婉拒，指了指前台貼的二維碼「左邊是微信支付，一共90元。」

「好吧，果然美女都不屬於我。」栗捲毛男當然聽懂了他的意思，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嘀——」

「美女我付款了。」

「好的。」林子櫻確認后露出招牌微笑「二樓還有空位，兩位請便，如果有什麼需要可隨時下樓找我。」

栗捲毛男點點頭，拽著付翊然飛奔上樓「走吧趕緊上號，好久沒玩了。」

付翊然在轉角處瞟了一眼前台的林子櫻，兩人眼神碰撞，林子櫻抿了抿唇，低下頭。

查未成年....自己也沒有成年吧……

他無聲扯了嘴角，跟上腳步。

「叮——」電腦傳來顧客諮詢提示音，林子櫻也來不及多想那眼神的含義，敲起鍵盤迴復。

八點半的時候，網吧西南角突然發生躁動，林子櫻立刻起身查看。

「臭小子，你說誰玩遊戲垃圾呢，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敢到老子面前囂張?」頂著一頭黃毛的男子怒氣沖沖地將酒瓶摔在桌子上，玻璃渣撒了一地，他把支離破碎的那頭直指鄰座的用一身黑給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少年。

「怎麼，自己遊戲玩的差還不讓人說?那你還就聽好了，我說你玩遊戲真?差?勁。」少年絲毫不畏懼，安穩地坐在原位，挑釁地看他。

「你是不是想干架，今天老子不打得你哭著喊爸爸，老子就不姓李。」一番話把黃毛徹底激怒，說著，揚起破碎酒瓶就往少年砸去。

身為代理店主的林子櫻自然不能坐視不管，猛地衝過去，一把鉗住黃毛的手，拿出標準微笑「這位先生，有話好好說，或許我可以幫你們調解一下。」

黃毛不滿地想要甩開林子櫻的手，奈何嘗試幾次竟無法掙脫，嘴硬地喊道「哪裡來的的小丫頭，不要多管閑事，趕緊滾開!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大哥，別生氣，我是代理店主。」秉承著網吧管理的職業操守，林子櫻好聲相勸「大哥冷靜啊，這如果真的動了武，傷了人，可能不僅要去警察局和喝杯茶，還可能去醫院做做客，何必呢！」

「這樣你看在我們老闆娘的面子上別動武，我給您送一小時行嗎？」

黃毛想了想貌美的網吧小姐，摸著下巴思索，趁著這個空擋，林子櫻一把奪過破碎酒瓶后藏到身後，鬆開他的手，笑眯眯道「大哥別著急，慢慢考慮，只要不動武，都好說。我馬上幫你把這裡清理了。小劉!快來打掃一下!」

事情最終以林子櫻的提議告終，儘管黃毛看一身黑少年的臉色還是很臭，到底是沒有再鬧事。

一身黑少年在兩人交談之際沒我再挑釁黃毛，卻意味不明地望向林子櫻。

待林子櫻察覺到被盯住時，他早已早一步收回目光。

樓梯轉角處，付翊然和他的栗捲毛堂哥付佑涵看完這一場鬧劇，不禁嘖嘖稱讚「看這姑娘出手，是練過的啊。手勁不錯。」

「嗯。」付翊然淡漠收回目光，轉身上樓。

付佑涵連忙跟上「唉，別跑啊，翊然，你說你和他比比誰更厲害...你怎麼不說話啊……

林子櫻重新在前台坐下，喝口水壓壓驚。

看店也不容易啊...這回必須讓小宋姐漲工資。

九點半，網吧基本爆滿，許多熬夜打通宵的人都點了外賣，因此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當然也有願意用泡麵將就的。

「前台小姐姐，來三桶湯達人泡麵!」

「小姐姐我也要！」

「前台小姐姐，我要兩瓶可樂和雞爪!」

林子櫻有條不紊地把東西送過去，順便記賬。

當然也有一些奇葩，比如現在站在前台的兩位。

「小姐姐，我們時間還沒到，能不能先去吃個飯，再回來接著計時。」

付佑涵本就生了副好皮囊，一雙含情桃花眼，倜儻風流。

「？？？」林子櫻迷茫抬頭，還能有這種操作？

付翊然看出林子櫻的為難，正欲出聲打消這個想法，付佑涵卻不待他開口繼續說道，「美女幫個忙，我們很快的，再多加十塊，你幫我們把位子也看住，行？」說著立刻掃碼轉賬，笑容燦爛地拉住付翊然往附近酒店走。

一切發生的太快就像龍捲風……林子櫻腦子重新聯網時，兩人腳步已經踏進對面大酒樓，無奈，林子櫻只好認命地上樓兩電腦設置時間鎖定。

十點一刻，二人磨磨蹭蹭地回來，一人手中還提著一大袋零食，路過前台時，付佑涵將一盒蛋撻丟給林子櫻，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美女剛剛多謝了，這是感謝禮。」

林子櫻接過，有些意外和溫暖，愣了兩秒，才小聲說道「謝謝。」

付佑涵不在意地拜拜手，「這蛋撻還是我未成年人?美心善的小堂弟特意給你挑的，說是剛才的事讓你為難了……唔唔……」

話還沒說完，付翊然一把捂住付佑地嘴，將人拖上二樓，恨恨的語氣「讓你送你就送，怎麼就這麼大嘴巴呢？！……」

林子櫻多看了一眼付翊然，打開蛋撻地包裝盒，拿起一個放入嘴中。

這是她第一次吃，以前都沒捨得買，不過味道……不錯……

十一點，網吧依然燈火通明，吵雜喧囂，這些人大多是都是包夜打遊戲，議論爭執更是不絕於耳。林子櫻淺眠，但凡別人翻身都能睡不著，這樣的環境下更是不可能睡覺。

「叮——」手機提示音響起，林子櫻以為是淘寶顧客諮詢，結果卻是一通未知號碼電話。

電話在猶豫中接通，「喂？您好請問您是？」

「……林子櫻？」另一頭傳來不確定的女聲。

「是我，請問你是哪位？」林子櫻再次看向電話顯示，的確是未知號碼，疑惑更甚。

有誰是她不認識但卻認識自己的人嗎？

「我是蘇慧。」聽到這個名字，林子櫻的腦子一瞬間空白。

蘇慧……蘇慧是她生母的名字。

可惜這個名字在她七歲乃至往後很多年都從林子櫻的生活里消失了。

她也曾撥打過蘇慧的電話，聽到的永遠都是「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不死心的她在初一家長會那年拿著年級第一的成績單坐上通往煙海城的火車，長途跋涉一整天，等到的卻是蘇慧塞給她一把錢，讓自己什麼也不要說的趕緊離開。

那現在，這通電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喂？還在聽嗎？」蘇慧的聲音透露出隱隱不耐煩，卻又有求於什麼而刻意壓制著。

「在，有什麼事嗎？」林子櫻整理好小情緒，平淡地問。

「是個好消息，我打算把你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這邊教學質量好，升學率也更好。」

林子櫻默了一瞬，「……為什麼？」

「你要高三了，高考對你很重要，這些年你也是自己一個人生活，我……也想在你成年之前盡作為母親的最後職責。」蘇慧自認為這些話足以打動林子櫻，可她卻聽見電話那頭不屑地輕嗤。

林子櫻目光冷冷盯著電腦首頁彈出來的熱搜，一字一句說道「蘇女士，話說的冠冕堂皇。難道不是您的現任丈夫要進行市長競選不能有污點，怕被人挖出來如今妻子在十年前拋夫棄女的醜聞嗎？」

蘇慧沒想到林子櫻反應得這麼快，臉氣得通紅，卻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

最終只留下一句「你說的沒錯，但到底你也是從我肚子里掉出來的一塊肉，我這麼做也是對你好。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有辦法讓你過來。」

說罷利落地掛了電話。林子櫻面色沉沉，很想反問蘇慧為什麼她覺得她為她好，十年前把撫養權丟給父親也是這麼說，十年後將她接回身邊也是這樣說，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的意見。

付翊然拖著困的睜不開眼的付佑涵下來時看到的就是小姑娘眼尾發紅，一副有點委屈又硬生生憋著的倔強模樣，突然不知怎麼開口提前退錢離開。

或許是駐立的時間有些長，林子櫻也從自己的情緒中出來，注意到前台的二人。

拿出職業微笑，問「有什麼事嗎？」

付翊然指了指趴在自己身上打盹的付佑涵，「他太困了，嚷嚷著要到酒店睡覺。能……退錢嗎？」

「可以的。兩個人總共計時五個小時，一共退您30元。請您收好。」林子櫻從前台櫃里拿出兩張票遞給付翊然。

收了錢的付翊然沒有著急離開，再次拿出一袋栗米條，放在小姑娘的桌上，「心情不好時吃點甜的更容易開心。」

林子櫻想拒絕，付翊然拖著打盹的付佑涵快步離開。

看著桌子上沒吃完的蛋撻和未開封的栗米條，林子櫻眼睛滾燙卻彎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