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五十一

當車子明顯的在向東行駛而不是津港市北方時，關宏宇有點疑惑。

他知道他哥和韓彬曾經連續幾天都滯留在津港北部一個相當偏僻的地區，就是那種基站都很稀少的地方。而直到剛剛，他在推演他哥的安排時，也依然把那個滯留的行為判定為他哥及其打手在看守、審問黃山。

所以黃山應該在北方，那現在他們往東去，這是幹什麼？

「誒，林大小姐，你說咱倆是去抓黃山的，是吧？」這時候，關宏宇的座位靠背已經調直起來，關宏宇兩手抱著膀子，質疑地看著林佳音，「你這不是又蒙我呢吧？」

林佳音通過墨鏡的縫隙瞥了一眼關宏宇，想通過神情揣測一下對方的意圖。

關宏宇時常被他們欺騙，其實也不能說是欺騙，應該說是明目張胆的欺凌——關宏宇知道他們沒說實話，也對他們各種支配他的行為都看得很透，他只是，拒絕不了，阻止不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心軟，也知道他的軟肋，更知道他對他哥的命令並不敢肆無忌憚的公然違抗，所以在有關他哥的事情上，關宏宇在心知肚明對方有貓膩的情況下，被迫淪為了任人魚肉的食物鏈最底層，被這群心硬手狠的人精們霸凌——但那並不意味著他真沒腦子。

關宏宇時常迸發出的火花以及窺伺人心的能力都讓林佳音心懷忌憚——當然，如果倆人目標一致，關宏宇的聰明才智和勇往直前，林佳音倒是挺欣賞的——因此在回答這個疑問時，她特別小心。

從身體語言上看，關宏宇似乎在懷疑林佳音要去搶黃山這事兒的真實性。

這事兒確實是真的，只不過這任務沒關宏宇什麼事兒，其實離開向陽區她就可以放了關宏宇——要跟蹤已經跟上了，要擄劫也已經下手了。黑警不太可能跨區行動，畢竟同時搞定好幾個地區的首腦太過張揚和明顯，而且跟這麼久林佳音也不會發現不了。只不過是因為林佳音擔心把他放在任何一個藏身的地方都阻止不了他亂跑，所以索性就綁在身邊了。但其實她也在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絕對安全——按照關隊的判斷，此刻黃山在押地應該只有該犯一人。但萬一有反應快的對手呢？現場是個什麼狀態，這還有需要求證的空間——或許把關宏宇放在劉音，不，放在高亞楠，不不，還是劉音那裡最好。

但這個擔憂可解釋不了關宏宇那懷疑的來源。

他懷疑什麼呢？

「那你覺得我正帶著你幹嘛呢？」林佳音反問道，希望能從對話中挖掘出點端倪。

「我也想知道。」關宏宇冷冷地說，「是不是我哥想把我往東支使我不知道，但是黃山不應該在北面山區嗎？」

黃山應該在津港東部。

但是北面山區？

關宏宇知道什麼了？

他又為什麼誤會黃山在北郊？

林佳音心裡一突。

關宏宇這錯位的理解里，大概只有把他支使開這個認識是靠譜的。

但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

「我從關隊那裡得到的消息，黃山現在在津港東部。」那就只好按照慣例，一切都往關隊身上推。不過這種方式也不算是個完全妥當的辦法——雖然關宏宇絕大多數時間不敢跟他哥叫板，但也曾經出現過關隊被他氣到心臟驟停的情況。回答完畢，林佳音心裡惴惴不安著。

「那我哥跟韓彬在北面山區幹什麼呢？」關宏宇緊接著追問，「別說不知道，你也去過那麼多次。

」

關宏宇不知道林佳音去過北邊沒有。

他沒來得及查。

說真的他並不反感林佳音去保護他哥——在關宏宇自己力有不逮的時候，他特別贊成此事，所以他也不會特地去查林佳音跟他哥的距離——但換成那不知所以的韓彬？不行，那傢伙靠不住啊。他太危險，跟他哥根本不是一路的。

這會兒為了詐林佳音的話，關宏宇確實是謊稱自己查了林佳音，但這麼說他也算理直氣壯的——林佳音必然參與了他哥的事兒，這還用想嗎？

林佳音思忖著如何應對。

跟關宏宇一起實在太心累了。

他怎麼跟十萬個為什麼似的呢？但最讓人為難的是，他的問題，通通是不方便據實以告的。

其實也難怪關宏宇一直在問——從來都沒人肯跟他說句真話，所以他滿腦子都是疑惑。

當然這次還是可以推到關隊身上去。

不過如果真這麼做，稍後關隊真的打來電話的話——林佳音希望這種情況發生——那恐怕這哥倆還得吵起來。

現在關隊身邊可沒人，更沒醫生。

「那是個黑診所。」林佳音咬了咬牙，決定在某種程度上實話實說，「前幾天關隊生了場病。」

這是真的。

關宏宇從林佳音說話聲的音調里就能判斷出來。

而這邏輯上，也就是說，從關宏峰同志的邏輯上捋也他媽像真的——當年他臉上劃了一刀，他就沒告訴關宏宇；他得了黑暗恐懼症，他也沒告訴關宏宇。直到兩年之後需要住在一起，他才不得不在入夜前一刻因為要開燈的緣故而輕描淡寫地跟關宏宇首次提起這個數次幾乎要了他命的病情。

關宏峰生病的話，從來也不會主動跟關宏宇說。

那他媽得，關宏宇得，拿出找秦始皇寶藏的精神深挖，才能尋著點蛛絲馬跡。

「你們都他媽想什麼呢？怎麼不早告訴我？！」他的聲音控制不住的拔高，還帶著點鼻音。幾乎把身子整個轉向駕駛位方向，關宏宇的拳頭攥得死緊。「他現在怎麼樣了？」

「告訴你有什麼用？」林佳音冷冷地問，「你是會治病，還是能護理？你他媽把自己護理好都不錯了，讓你過來犯渾吵架添亂分你哥的心嗎？」說到這裡，腦海里回想起當初的險狀，這脾氣實在不算溫順的前女警火氣也上來了，她用力按了一下喇叭，把一位正在違規橫穿馬路的中年婦女嚇了一跳，買菜的小拖車幾乎都沒撒手扔了，「我告訴你關宏宇，我想打死你都不是一次兩次了。」

真是心有靈犀——關宏宇想打死林佳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懂個毛線啊？」關宏宇火冒三丈地道，「如果見到我哥生病，我可能跟他吵架嗎？你他媽少廢話，我哥到底怎麼樣了？」

「那現在我也沒見你表現得很聽關隊話，能讓他安心的樣子啊。」林佳音冷笑道。「你他媽有一分鐘，別難為你，就一秒鐘，能讓關隊放心的嗎？」

關宏宇一時語塞。

這是個事實。

他不能，總是不能贊同他哥的安排。

就算知道他哥生著病，關宏宇也不能贊同。

「如果讓我哥開心放鬆就，就只有聽他的話，他每句話，這一種辦法，那我做不到。」他深吸了一口氣，不似剛剛那麼暴躁，但是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我哥，還有你們，你，周巡，你們每一個人都只想要破案，都他媽只關心破案，沒人在乎我哥的死活——我知道這也不怪你們，誰讓他自己尤其不在乎呢？行，你們可以，但我可做不到啊。我他媽不可能看著你們就這麼糟蹋我哥而無動於衷。對，我跟他確實吵架，而且也沒法統一意見——在他看來，破案，維護什麼他媽的公義，保護你，周巡，甚至保護一個根本就他媽不認識的王八蛋，都他媽比他自己重要，我不一樣，我就想讓我哥平平安安活著，怎麼了？錯哪兒了？跟你們不一樣，我不想讓他死，你說，我錯哪兒了？！」

林佳音的呼吸一滯。

她說不出關宏宇錯哪兒了。

她認為他很對。

但同時，她也認為關隊沒錯——他也正確得毫無爭議。

她沒法回答，只覺得胸口發酸，眼眶發熱——戴著墨鏡真是今天最英明神武的選擇了，林佳音想。

「我就想……就想在我哥身邊，看著他，照顧他，遇到危險幫他擋一擋，遇到困難幫他扛一扛，有甘我們哥倆一起享，有苦我們哥倆一起吃。林佳音，我錯哪兒了？」

關宏宇不明白，好幾十年了他始終沒想明白，他錯哪兒了呢？

「如果他順風順水，意氣風發，那行，見不見的我都無所謂，反正他過得好我也不惦記。可問題是，我哥現在都落到這種田地了，腹背受敵，危機四伏，朝不保夕的。不管你們怎麼想，就他媽死我也得死他身邊兒——只要有我在，我哥這輩子的坎兒我都不會讓他一個人過。無論是吵是鬧，還是和平相處，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他孤單。」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已經由爭執變成了自言自語的低喃。

關宏宇不想再分對錯，也不在乎別人是否理解和認同。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就這樣了。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二十日，早七點三十五分。

從那刻起，這緣分已經是上天註定。

風風雨雨走到今天，可以算造化弄人。

而結局，也該輪到由心做主了。

心之所向，才是天命所歸。

林佳音把車靠向左側路肩。

「後座有大衣，」在緩緩剎車的時候她說，「18604312359。你他媽趕緊給我下車。」

這個世界的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的。

也不是說每場爭論都能分出對錯。

林佳音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有時候正確與否已經不是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她能否承擔得了隨著自己選擇而帶來的責任。

這一次她願意承擔——她不想因為怕錯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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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油和醋-2019/09/1601:30'，'醬油和醋'，'回復了'，'小關加油啊！要是周巡也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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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立涯-2019/09/1521:30'，'楊立涯'，'回復了'，'是大關的電話？小關可以定位了！天啊大關你可別再扔卡了'

'Utsubushi-2019/09/1520:28'，'Utsubushi'，'回復了'，'小關……能來得及阻止大關的自我獻祭嗎(┯_┯)'

'猛禽雪鴞-2019/09/1520:15'，'猛禽雪鴞'，'回復了'，'快見一面吧。。最後一面。。'

'辛夷-2019/09/1518:44'，'辛夷'，'回復了'，'啊啊啊啊終於要見面了嗎？！激動！！！'

'bytransparent-2019/09/1517:28'，'bytransparent'，'回復了'，'林佳音是放小關去找大關了！'

'海夜-2019/09/1517:01'，'海夜'，'回復了'，'別啊……讓大關順利做完要做的事，別讓小關插一下一急……就怕就沒那麼好運氣還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