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夜校

如果讓衛向東聽到這話，肯定會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沒整過那事就不知道？這是科學！」

當然他已經騎車踏著月色往廠里趕，聽不到這話。

「小毛，我的工作還沒做的不細啊…..」衛向東想到剛才曹梅花長跪在地的樣子，心裡很感觸頗深。

在這個時代，知識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叔，你做的已經很好了，還不細？」衛小毛邊騎車歪過頭看著衛向東，不解問道。

「我決定在隊上定個規矩，凡是誰家子女考上高中，根據家境情況給與適當補貼！考上大學也是！」

「大學就算了吧？我聽說上大學國家給學生錢呢。」

「現在給將來未必會給，我的理想是咱們衛曹大隊所有社員的子女，從上小學到大學，自己不花一分錢全部由集體出！」

「天啦，那要花多少錢？」

「所以我們得好好賺錢！」

很快，四隊管理委員會出台一項政策：凡是本隊社員子女上高中或者大學的根據家庭情況一律給與適當補助！一句話，不用為交不起學費而輟學！

公告還是貼在大隊會議室外面的牆壁上，多數人表示贊成，但也有少部分不高興。

娃都是自家養，憑啥他家娃上高中大學就讓隊上掏錢？

結果被衛向東懟回去：「與其在這裡發牢騷還不如趕緊回去教育你家娃好好學，連個初中都考不上還在這裡逼逼？」

兒不教父之過！

1980年秋天，四隊一共有4名學生考上高中，隊上根據其家庭情況給與不同的補助。

不過讓他遺憾的是，別的隊都有考上大學的唯獨四隊還沒有。

於是他又放出話來，如果誰第一個考上大學，生產隊直接獎勵2000塊錢！敲鑼打鼓送到家！

2000塊啊…..

城裡職工一年工資也掙不到一千！

於是那幾個剛剛升高二學生鉚足了勁，一個目標一定要考上大學！

為自己也為家爭光。

同時，繅絲廠夜校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地點就在繅絲廠內，衛向東讓臨時修建的三間平房。

辦夜校，在這年代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特別是五六七十年代，全國各地的農村，每個生產小隊修建文化室。

晚飯後，全體男女老少集中文化室，聽村小學老師或識文斷字的人講課認字，當時叫做「掃盲」，每個村民臉上既驚喜、又興奮的神情，顯露出人民當家作主的幸福感。

為了配合全民掃盲，國家還出版了《農民識字課本》，各地農民上夜校識字的消息經常在《人民日報》等國家、省級報刊上出現。

衛向東那時候還小，沒有都少記憶，但聽自己的老爸和大哥說過，

除了白天下地干農活，晚上都自備本子、鉛筆，晚飯後不約而同地集中到生產隊的會議室識字。

在煤油燈下，牆壁上掛一面小黑板，村小學的老師像教小學生一樣，教父老鄉親認字。男女老少面向黑板，看著「共產黨萬歲」「***萬歲」等生字，跟著老師，舉起右手臨空點數生字筆畫，嘴裡念著「點橫豎撇捺」，十分執著認真。

自己的老爸衛長工就是這樣擺脫了文盲睜眼瞎。

不過紅星繅絲廠夜校教授的內容比較特別，全部是工廠生產管理方面的內容。

早上，衛向東召集廠里中層領導開會專門商議此事。

「培訓班學習時間為一年，

每周上課不少於三次，周末或者晚上。」衛向東說著自己的打算：「學習內容呢，主要是三部分：工廠管理、銷售和財會知識。」

「銷售還需要學？不就是賣個東西嘛，誰不會？」坐在前排衛小毛嘴裡嘀咕了句。

沒想到被坐在他邊上的曹曉芬聽到，頓時不高興起來。

她現在是供銷科科長，這不是明顯擠兌人嘛。

「衛小毛，你什麼意思？！」

「我說錯了嗎？銷售就是把蠶繭拉倒縣絲綢廠去賣，誰不會？！」衛小毛反駁道。

「你？！」

曹曉芬氣的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相對於廠里其他科室，供銷科是比較輕鬆的，收購蠶繭不用自己上門，各隊會自己拉過來，只要公平公正把好質量關就行。

出售蠶絲呢？用拖拉機拉倒縣絲綢廠。自從第一次交蠶繭，因故意壓低繅絲等級，結果被羅明山知道嚴厲批評之後，後面拉去繅絲，絲綢廠絕對是按照質量收購不用你多操心。

就因為這，其他忙碌的科室特別是廠辦的人經常抱怨，特別是這個衛小毛！

下面的兩人的爭執，衛向東聽得清清楚楚，平時有些人也在自己面前擠兌曹曉芬他們供銷科，其實究其根源，繅絲是統購統銷產品。

可我們將來要生產的東西未必都是統購統銷啊。

而且，衛向東清楚，將來實行統購統銷的產品會越來越少到最後絕大部分商品徹底放開。

要未雨綢繆啊。

他剛準備說兩句，結果趙明華先開口道：「小毛哥，你這話有點偏頗，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銷售對於一個企業來說非常重要，甚至可以決定這個企業的生死！東西生產出來賣不出去怎麼辦？」

「當然，咱們繅絲廠不愁這問題，但以後辦別的廠呢？我在收音機里聽到，說粵省沿海地區企業競爭很厲害的，產品銷售不出去就會倒閉！」

嗯.....

果然不虧是高中畢業，有見識！

衛向東滿意點點頭。

他這個同學不像衛小毛這樣喜歡獻殷勤巴結人的，但工作很努力，更值得稱讚的是喜歡學習，善於思考！」

衛小毛聽到趙明華反駁，立刻不吱聲。

你沒看見，衛向東已經對趙明華點頭了嗎？

衛向東贊成，自己咋能反對？

這只是個小插曲，會議繼續進行。

衛向東又宣布了學員要求，本著貴精不貴多的原則，第一批培訓班只招收40名學員，凡是繅絲廠的職工都可以踴躍報名，根據其崗位、平時工作情況擇優選取！其中管理和銷售由他來上課，而財會知識則由衛富貴來教。

開始夜校的通知貼出去之後，報名的人趨之若鶩。

好多人都看出來了，上夜校好啊。

一方面能多學些知識，另一方面，衛向東教課，那麼這四十個學員就是他學生，嫡系！

將來一定會重用！

管他將來學懂學不懂，報名再說！

就在三隊院場邊的一處土坯瓦房裡，一對夫妻在堂屋商量這事。

「興琴，廠里辦這個夜校，你說我報名怎麼樣？」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瘦瘦的男人。

女人聽了撇撇嘴：「你報名？衛向東能要你？你沒聽廠里職工說，這是衛向東在選嫡系！就憑你哥是曹大榮，衛向東要你？！」

他就是曹大榮的親兄弟曹小榮！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可沒幹過對不起原來東風繅絲廠的事！」男人忍不住反駁。

「誰信？衛向東信？為啥把你原來副廠長職位抹了？把你弄到供銷科，還要讓曹曉芬那丫頭管！你可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畢業生！」

曹小榮張張嘴，卻沒說出什麼。

「安分點吧，能讓你呆在繅絲廠領工資就不錯了。」媳婦勸慰道：「你沒看見廠子被衛向東弄過去后，別說你們幾個廠領導，就是什麼科長啊人家幾乎都不要，只要原來的一線工人！」

哎.....

曹小榮聽了媳婦的話，長長嘆口氣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