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貸款的事

「我問了他的司機！」衛小毛顯得有些得意。

原來衛小毛就按照衛向東所說的，站在信用聯社大門口守株待兔，到了下午四點多，果然看到一輛綠帆布蓬吉普車駛進院子。

他立即湊了過去，卻看到車上下來只有司機沒有別人。

衛小毛一下傻眼了，這怎麼辦？

不過他不死心，看到司機蹲在廊檐下抽煙，他就湊了過去搭訕。

司機一看這人就是農民愛理不理，但衛小毛臉厚，上去又是發煙又是吹捧，最後兩人竟然聊了起來。

衛小毛趁熱打鐵說起自己的來意，司機告訴他說黃主任剛才去辦了點私事，讓他先回來。

就在這時候，衛小毛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禿頂男人夾著一個黑色人造皮革包匆匆走進院子，向二樓走去。

「他就是黃主任，你們要辦事就趕緊來，過下我們還要出去！」司機悄悄說道。

嚇得衛小毛趕緊問了黃主任具體在哪個辦公室，一溜煙趕緊跑了回來。

哎呦，真的在大門口站了一下午？

衛向東心裡挺佩服。

「不錯嘛，腦子活套！」衛向東說完提著禮品匆匆出了旅店。

趕到到信用聯社上了二樓，衛向東剛準備敲門，一個禿頭中年男人提著公文包開門，看到門前站在兩個青年頓時嚇了一跳，皺眉問道：「你們找誰？」

「黃主任，我們是前進公社衛曹大隊四隊社員，我叫衛向東，是為了我們生產隊辦繅絲廠貸款的事情。」衛向東趕忙解釋，又補充了一句：「就是縣革委會羅主任特意簽字審批的那個項目。」

不知道是衛向東最後補充的這句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看到他提著禮品，黃主任讓他進了屋。

「小同志，你們那份貸款我還沒看，你不知道，我工作很忙的。」黃主任說話態度到很和藹。

「我知道，我知道，不急，不急」衛向東趕忙點頭：「黃主任您日理萬機，我今天是進城辦事，順便來看望您。」

說著，從網兜里掏出煙酒放在桌子上。

黃主任掃了一眼。

大前門煙、寧宣特曲。

當然比不上中華茅台，不過他也清楚，就憑對方這身份拿上錢也買不到！

這兩種可以說是普通群眾能在市面上買到的比較好的煙酒了。

咦......不錯嘛。

有的社員跑到這裡求人辦事，竟然拿的是九分錢一包的合作社和五毛錢一瓶的寧宣二曲！

你以為是找你們大隊幹部辦事啊？

真是。

遇到這種情況，他都是臉一板說，說在我這裡不興這一套，然後連人帶禮物統統趕走！

這個小伙不錯，看上去挺順眼。

這個貸款項目本來不符合要求，最關鍵是現在沒有抵押！申請書里竟然寫將來工廠辦成之後用廠里資產抵押。

這典型的借雞生蛋啊。

不過羅主任批的項目他也不敢頂著不辦，只是想拖上一段時間。但看到今天對方來的人誠意挺足，於是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搖了幾下撥出一個號碼，說了幾句。很快一個女員工拿著一沓材料走了上來。

正是今天早上見到的那個圓臉姑娘。

黃主任拿起資料翻了翻，很快就簽上自己的大名：「小楊，馬上去辦！」

「好的，黃主任。」姑娘拿起資料向外走去，忍不住看了衛向東一眼。

這小子挺有能耐啊，竟然把主任說動。

不過看到放在一邊的煙酒頓時明白什麼，假裝沒看到匆匆離開房間。

「好了，小衛同志，你下去到信貸課去辦手續。」黃主任說道。

「多謝，多謝。」衛向東趕忙站起來，一臉感激：「黃主任，今晚有時間嗎？請你吃頓便飯。」

「呵呵......今晚我有事，改日改日.....」

衛向東千恩萬謝出了房間，長吁了一口氣，終於辦成了！

「走，趕緊下去，下班前一定要把這事弄完！」衛向東邊下樓梯邊低聲說道。

「叔，晚上你真想請客？」衛小毛緊緊跟在後面。

「請個屁！我兜里現在只有兩塊四毛錢，交了住宿費還剩八毛，難道請人家吃面？！」

衛小毛頓時大驚失色：「剛才如果黃主任答應吃飯怎麼辦？不是露餡了？」

「不會！人家可是信用社主任，架子大著呢，你一個普通農民能輕易請到？我這麼說只是表明個態度，以後沒準還要有求人家呢。」衛向東耐心解釋。

「叔，你能耐大！」

衛小毛心裡很佩服。

剛才看到衛向東又是買高檔煙酒又是請客，心裡吃驚這得花多少錢，沒想到後面只是虛晃一槍。

虛虛實實，厲害呀！

兩人下了樓直奔信貸室，有了領導簽字外帶叮囑，這事情辦起來就是快，終於在下班之前貸款搞定，八萬塊人民幣進了生產隊的賬戶。

「今晚就在縣城裡住一晚上，明天一早給錦繡廠匯款！」看著西邊的太陽，衛向東感覺天氣似乎也沒那麼炎熱。

衛小毛當然沒意見。

縣城，那可是花花世界啊，求之不得呢。

「叔，晚上咱們去看電影吧？聽說最近上演《漁島怒潮》好看的很！」衛小毛湊了上來。

「你掏錢？」衛向東瞥了他一眼。

「叔，你知道我兜里一分錢都沒有。」衛小毛訕訕道：「你不是還有八毛錢嗎？電影一毛錢一張票，剩下六毛，晚上吃碗面，明天的車票......足夠了！」

呵？

算盤打的挺精。

「不行！」沒想到衛向東臉一綳：「這是公款，咋能私用？要看自己掏錢去！」

衛小毛碰了一鼻子灰，沒敢再說什麼。

其實，衛向東主要是對看電影不感興趣，這麼熱的天電影里既沒空調也沒電扇，坐在裡面純粹是活受罪。

還有那片子，《漁島怒潮》。

一聽就知道演什麼內容，沒勁。

兩人晚上吃完飯，衛小毛說自己要到縣城溜達溜達，衛向東也沒管他，他兜里沒錢能翻出什麼花樣？

八月份的天氣還是相當悶熱的，衛向東一個人街頭漫無目標溜達著，不賣又不買實在沒啥意思，突然看到鐘樓附近有個新華書店，想了想走了進去。

裡面並不大，有一排掉了漆的櫃檯，就像供銷社裡賣貨的一樣，書架都整整齊齊放在櫃檯後面，你看到什麼書，售貨員就從書架里給你取。

除了書籍，新華書店還賣各種偉人標準畫，就貼著西側的牆壁上。

衛向東沒指望淘到什麼好書，這年頭除了課本貌似只有《保衛延安》、《紅日》《林海雪原》《紅岩》《敵後武工隊》《海島女民兵》《金光大道》等有限幾本。

這些，以前那個衛向東好像上學的時候都偷偷看過.....

正當他漫無目的湊著書架上的書的時候，突然愣住了，竟然發現《基督山伯爵》《傲慢與偏見》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普希金詩集》幾本外國名著！

怎麼回事？

衛向東感到莫名其妙。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就是今年（1978）年5月1日，那個特殊年代遭禁的35種中外文學名著重印出版，經由全國新華書店統一銷售！

衛向東雖然談不上是文青，但上大學時候誰沒看過幾本名著？對，還有哲學，有時候純粹是為了裝逼用。

他要了一本《純粹理性批判》翻看起來。

他曾經在大學里看過這本書，這多年過去了現在重新翻起，有一種更深的感觸。

突然，感覺有人好像在注視他，抬頭一看竟然是位穿著淡綠色連衣裙的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