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吃「泡湯」

果然正如衛向東所料想的，紅星繅絲廠後面又去縣絲綢廠交過兩次生絲，都是按照2A等級收購，再沒虧他們。

在飄飄洒洒的飛雪中，1978年悄然過去，70年代最後一年姍姍來臨，整個中國大地都開始悄然改變，準備迎接著一個偉大時代的到來。

在AH，小崗村的十八戶村民已經在一份承諾書上按下「紅手印」，決定冒著殺頭坐牢的危險，開始分田到戶。

在四川，寧江機床廠、重慶鋼鐵公司等6家企業進行擴大自主權試點經營，在全國悄然拉開國有企業改革的序幕。

而在南坪縣南部不起眼的衛曹大隊四隊里，也感受到這種悄然而來的變化。

今天寒風料峭，天氣顯得格外的冷，但一大早生產隊院場里就聚集一堆社員，大家跺著腳，搓著手，議論紛紛，彷彿過著重大節日。

因為，今天是生產隊分紅的日子！

「出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只見緊閉的會議室門突然打開，幾個生產隊幹部拿著一疊紅紙笑容滿面的出來。

大夥蜂擁而上，都想知道自己辛苦半年，究竟能拿回多少錢？

「別擠啊.....別擠，等張貼好。大夥慢慢看，慢慢看！」

衛富貴和黃鳳蓮趕緊維持秩序。

衛海濤和衛向東跳上廊檐上的桌子，臉盆裡面全是剛熬好的漿糊，拿著掃帚將一張張紅紙貼在會議室外面的牆壁上。

「哎呀！我們家是3656個工分，329塊1毛錢！」

突然，一個人頭上包著頭巾穿著花棉襖的女人發出尖叫，把大夥嚇了一大跳。

是曹紅勇的媳婦唐彩雲。

只見她雙手抱著臉，望著紅紙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丟人現眼！」曹紅勇就站在自己媳婦邊上，看她這失態的樣子忍不住低聲罵道。

但他心裡卻也是震驚不已，記得去年年終分紅全家才得了200多塊錢，今年就變成了300多？

就是因為婆娘去繅絲廠幹了三個月活？

如果今年干滿一年的話，那收入？

曹紅勇暗暗高興之餘突然又有些煩惱，媳婦成了家裡的主要掙錢勞力，那不是真要騎在自己脖子作威作福？！

現在已經開始在自己面前寧次了。

哎......

就在曹紅勇暗自煩惱的時候，人群中聲音此起彼伏：「我家484塊！」

「我家365塊！」

.....

....

聲音此起彼伏，充滿興奮。

等把全隊社員所有紅榜公布完畢，衛海濤站在桌子上大聲說道：「每家每戶社員的工分隊上都有詳細記錄，如果誰覺得有問題，事後可以來隊上查啊.....」

查？

有什麼好查的？

衛海濤公正廉潔，這一點連和他不太對路的曹家一些人都不得不承認，別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何況，今年可是大豐年！

細心的人發現，不僅自家工分總數比去年漲了，連一個工分也比去年值錢了！

從去年的6分錢錢直接漲到9分錢！

「如果沒問題，大夥就去向東那裡領錢啊......別急，排好隊，一個個來.......」

直到晌午，全隊89戶人家年底分紅全部結束，一共發出去了5萬多塊錢。

「累死了。」衛向東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了踱凍得有些發木的腳。

這南坪明明是南方，冬天依舊怎麼怎麼冷？烤火盆都不起作用。

「富貴叔，向東，我家今天殺了豬，去我家吃泡湯！」衛海濤笑著招呼道。

所謂「刨湯」是一年一度的「殺年豬，對於這個物質缺乏的年代，一年到頭殺一頭豬那可是大喜事，雖然大部分豬肉都會賣給供銷社換成錢，但總會留出一部分自己吃，也會高高興興地請有些四鄰好友來吃。

既然衛海濤這麼說，衛向東當然不會客氣，連一向不苟言笑的衛富貴也笑著說那還要準備好酒，沒酒我可不去。

「富貴叔，寧宣二曲，任你喝！」衛海濤大笑道。

三人收拾好東西，鎖門以後就高高興興向村子里走去，還沒進衛海濤家院子，就看到裡面已經有十幾個人，肥豬已經開膛破肚掛在院子中央，旁邊還架了一個大鐵鍋，裡面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海濤哥，你這是準備大搞啊？」衛向東驚訝道。

「呵呵，今年收入不是多了嗎？就多叫幾個人來熱鬧！」衛海濤笑道。

衛海濤的父母還有兩個哥哥、嫂子侄兒還有家門中的人，整整坐了兩桌子，邊吃邊喝，本來他的三叔——大隊支書衛昭貴也來，但聽說氣管炎犯了咳嗽的厲害，最後只是三嬸過來。

這年頭因為各家都比較窮，吃「泡湯」葷食並不多，算得上高級的就數「血旺子」—主要是新鮮豬血做成，其餘豬肉大部分都要出售給供銷社換錢，剩下的放到春節吃。

所以通常上點肉也屬點綴性質，數量很少，炒在菜里或者漂在湯里，只能讓大家嘗嘗，哪容你敞開肚皮吃個夠。

但儘管如此，這年頭能夠吃上血旺子，就是打牙祭，親朋好友也都挺滿足、挺高興。

不過今天衛海濤可是下了血本，鮮嫩可口的血旺湯、豌豆尖炒豬肝、干煸肥腸、炒肉絲，還有帶著泥土芳香的蘿蔔湯、青菜湯和折耳根……

男人們坐在堂屋裡，主要是拼酒，媳婦小孩們的桌子則按在廚房裡，吃的嘰嘰喳喳就像過年一樣。

衛向東對喝酒不感興趣，除了必要的應酬平時滴酒不沾，他覺得喝酒還不如喝茶。

沒來這個時代之前對喝茶很有講究，特別喜歡工夫茶，但現在沒這個條件，能喝上最便宜的茶葉根做成的粗茶也就心滿意足，他現在的主要精力集中在那些豬肝豬腸上。

以前擔心膽固醇高不敢吃，現在可以大塊朵頤。

男人們聊天的話題一般都是當年的收成如何，今年多了個繅絲廠所以很快就聊起來。

「我......我和向東商量過，爭取明年咱們的繅絲廠再購買三十到五十台繅絲機，將生絲產量翻.....翻一翻！」衛海濤喝的滿臉通紅，說話舌頭都有些不清楚。

又翻一翻？！

在座的男人都吸了口冷氣，幹了三個月效益都這麼好，如果幹一年那不知道收入多少？

「所以.....所以說只要種好桑樹養好蠶，再加上這個繅絲廠產生絲，咱們的生活絕對比那些種糧食的光景好！向東說了，再過幾年這糧食就不值錢！」

糧食不值錢？！

你沒看到現在忙活一年都不是為了吃飽飯？糧食咋能不值錢？要不是衛曹大隊耕地不好灌溉，早就把桑園毀了改種水稻！

儘管如此，還有許多人要求改種玉米，這玩意是粗糧但是也能填肚子啊。

但上面不同意，衛曹大隊乃至整個南坪縣是桑蠶養殖基地，聽說國家把蠶絲做成綢緞出口創外匯呢。

所以聽到衛海濤這話，大夥都搖搖頭不太信。

向東這娃子能幹是能幹，但還是人年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