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投票

公社書記演志剛和社長吳志軍的到來讓衛向東有些意外，和村上領導趕忙迎上去，除兩位領導之外還有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副黑框眼鏡，脖子上還挎著一台海鷗牌照相機。

「來，給大家解釋一下，這位是《寧宣日報》記者鄭文軍同志。」演志剛指著這個中年男人說道：「他專門負責報道包產到戶試點工作，我就推薦他來你們四隊.......這位就是四隊隊長衛向東同志。」

這麼年輕？

雖然鄭文軍已經提前聽演志剛介紹說四隊的隊長非常年輕，但看到眼前這張還略帶稚嫩的面孔，心裡還有暗暗有點吃驚。

不過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而是略帶幽默的口氣說道：「衛隊長，你不會不歡迎吧？」

我當然不歡迎！

本來現在這事上面沒有定性，這種事最好是只干不說，這倒好，經過你們記者這麼一張揚誰知道會帶來什麼麻煩？

但衛向東心裡吐槽卻一臉笑容，很熱情雙手握住對方的右手：

「哪裡哪裡，你可是大記者，無冕之王，歡迎歡迎！」

呵

他也無冕之王也知道這個詞？

無冕之王」的提法最早出現在19世紀的英國。當時，《泰晤士報》被稱為英國上流社會的輿論權威，主筆辭職后常被內閣吸收為閣員，地位很高。人們就稱這些報紙主筆是「無冕之王」。

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弗遜認為，人民有權監督政府最主要最經常的中介就是報刊，這個思想後來被引申為：報刊是行政、立法、司法以外的國家第四勢力或第四種權力。

當然這個詞在國內還沒流行開來，他一個小社員怎麼知道？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演志剛又給鄭文軍介紹了別的村上領導幹部，大家一一握手后簇擁著公社領導到主席台就坐。

衛向東看看來時間差不多，就宣布社員大會開始。

既然公社領導來了，當然要講話，演志剛用熱情洋溢的口氣，號召廣大社員群眾從如何能增加集體和百姓收入的角度出發，認真考慮投上自己的神聖的一票。

公社領導講完大隊領導講話，最後才輪到衛向東發言，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又強調一遍這次社員大會的投票規則。

按照早先公布的投票方案為了能充分表達社員意願，體現公平，今天投票分兩個步驟：首先是投票是否贊成或者反對包產到戶，如果贊成包產到戶超過一半，然後再進行第二輪投票，贊成還是反對分桑園。

呵？

果然如演書記所說的，這個衛向東年紀輕輕但想法很多啊。

站在旁邊手拿照相機的鄭文軍心裡又是一驚。

他已經參加了三次關於包產到戶的社員大會，但分兩輪投票還是第一次見到。

今天此行不虛！

從衛向東公布的投票方案中，讓鄭文軍隱隱感到衛曹大隊的做法代表著一種聲音。

就在這時原本有些吵雜的院場突然安靜下來，衛海濤首先作為本隊社員站起來向投票箱內投下自己的一票，緊接著是衛向東等幾個生產隊幹部，社員們手裡拿著一張紅色的紙，一個接一個向主席台走去。

站在院場旁邊的鄭文軍以記者職業的敏銳迅速抓拍到這個場面：一個穿著舊棉襖，腰裡還系著一根草繩滿臉風霜的農民，正用他那粗糙的雙手，小心翼翼將紅色的紙塞進投票箱，神情是那麼莊嚴和肅穆。

這張黑白照片後來發表在皖省日報上，立刻引起轟動，最後成為共和國在這個偉大歷史時期的珍貴印象，當然這是后話。

第一輪投票，通過唱票、驗票、計票，最後以98%社員都贊成實行包產到戶！

會場上立刻發出一片熱烈的掌聲。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第一輪投票高票能通過是鐵板釘釘的事，關鍵在於第二輪投票：是否保留生產隊原有的桑園、荒灘地？

對於荒灘地不關心，反正又不能種莊家分回來有啥用？

最重要還是桑園！

全隊有四百多畝桑園，平均下來每戶就有五畝多，這可是大頭！

甚至有人已經想好如果桑園分到戶里，立刻挖掉桑樹種上糧食，先填飽肚子再說！

就在大家各懷心思的時候，第二輪投票開始了。

依舊社隊領導開始，但從他們的臉色上看遠沒有上輪投票那麼輕鬆。

半個小時候，第二輪投票結束，現在進入關鍵的唱票計票階段。

「反對一票」

「反對一票」

「反對一票」

.....

.....

剛開始連續五張反對票頓時引起場內一片嘩然，大家把目光紛紛投向衛向東。

社員們其實都知道，是他力促不分桑園！

衛向東坐在主席台上，臉色平靜如水，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坐在他旁邊的李江紅可有些急了。

這開始兆頭不好呀。

這傢伙怎麼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呢？

連續八張反對票之後，開始出現贊成票，很快贊成和反對票交替上升，兩邊的「正」字，逐漸開始持平。

隨著被統計的票數越來越多，兩方的「正」字競爭進入白熱化，細心的社員發現，贊成和反對的票數差距，不超過一個「正」字，也就是不超過五票！

現場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社員們都停止了議論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黑板上畫著一道道橫線。

坐在主席台中間位置的演志剛似乎也被這氣氛感染，突然感到一絲莫名的緊張。

自己這是怎麼了？

他感到好笑。

其實作為公社領導，無論分不分桑園，都已經算是包產到戶，3個試點大隊一共21個生產隊經過社員投票，全部贊成包產到戶！

羅主任交給的任務，第一階段順利完成。

可是，從內心中他還是希望衛向東提出的方案能通過，他記得四隊提交的方案中有這麼一句話：

「包產到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只要能激發廣大社員群眾的積極性，提高集體和社員的收入，任何法子都可以試試！」

只不過，他的計劃能實現嗎？

想到這裡，由不得側頭望了望衛向東。

此時的衛向東臉色平靜，其實內心也感到緊張。

泥煤的！

早知道私下像競選隊長一樣拉拉票呢。

雖然不可能全部聽他的，但總有一部分能接受他的意見特別是那些還沒有決定到底投贊成票還是反對票的社員。

這是黃鳳蓮和李江紅偷偷給衛向東出的主意。

不過他拒絕了。

只是利用各種場合宣傳集體管理桑園的好處。

難道今天真有點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