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傲嬌的人也會怕被逼婚的
皇城。
有處樓高七層的寶閣,名為天機閣。
江湖傳聞,天機閣埋藏了眾多消息的地方,若是問事尋人,天機閣都能給予答案。
只是,天機閣向來只看銀兩辦事。
「我要尋一個秘密。」
埋首記賬的谷平聞聲,抬起頭,見來人一襲玄衣蒙面。
谷平倒也不覺稀奇:「一萬兩黃金。」
來人只露出一雙圓大眼睛:「先生為何如此輕易出價?也不瞧瞧我要的是甚麽秘密?」
了無情感的臉一口氣把話道盡:「江湖平聞五百,民間懸案一千至萬兩不等,達官暗鬥數萬兩有餘,宮中秘史無價,至於閣下想買的消息,一萬兩已經不能再低。」
來人想了想,覺得合理,可是摸摸錢袋,自己有多少銀子,自己最清楚不過:「能典當嗎?」
谷平把玩著身上的木質項鍊,思考道:「那就要看你能拿甚麽。」
黑衣人從?里拿出東西,想也不想的遞給谷平:「實不相瞞,我身上最值錢的只有這個。」
谷平銳目一側,態度瞬間和善起來:「看來你是忠良之後...這樣吧,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族,我谷平也是能敬上三分,你若押上此物,我算你八千可好?」
「我沒有八千。」那人言之鑿鑿,並無半點隱瞞。
谷平想了想,最終還是在抽屜里拿出空白捲軸:「先把委託之事寫上吧。」
那人拿起筆墨,在雪白的捲軸上寫字。
待那人寫好,谷平拿在手裡看了看,筆直眉頭一皺,另一手拿著的印章停了半天,也遲遲不蓋上,潔白的臉一僵,略有難色:「這交易,怕是要你自己去找,天機閣賺不得這粧生意。」
那人既不胡鬧,也不耍賴,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隱藏著急切與渴求:「先生可否通容?」
谷平搖搖頭:「天機閣有天機閣的規矩,你若徹查固中隱事,只能從將軍府下手。」
那人倒是不傻,聽得出谷平故意放水:「先生今日恩情,他日必定奉還。」
「小姑娘,多謝就不必了,他日若是發財了,可別忘了先生我。」
慶國境外。
就在一望無際的荒地上,站著個手持烈酒的男子。
曾經血流成河的塵土在烈日底下暴晒,龜裂的泥土撕開了縫隙。
那男子把烈酒斟酌在地以祭英魂,玉液瓊漿滋潤了寸草不生的荒土,香醇的晶瑩瞬間被吸收得不流痕迹。
忽然,灼熱的黃土上出現了一道人影,男子抬頭一看,來者便是個身穿玄黑行衣的少年。
那少年長得瘦削,個子比男子矮了一點點。
年過十八的少年恭敬地遞上捲軸,半是稚嫩半是雄厚的聲音一揚:「公子,聖上傳來密旨。」
身穿暗藍錦服的男子似乎一早便發現少年的氣息,並無感到意外。
他氣定神閒地接過捲軸內的書信,凝神俊雅的眸子看過內文,緩緩道:「聖上龍體不適,命嚴家軍返回皇城候命,可是…」男子欲言又止,少年自然不懂其意:「可是甚麽?」
「情報是假的。」
唐百木霎時瞪大圓眼,毫不忌諱地看了看信函上的筆墨:「這分明是陛下的筆跡啊!屬下絕不會認錯!」
「密旨是真,情報是假。」
少年難以置信:「假的?」
「聖上打算以龍體不悉為藉口召我們回朝。」
男子緩緩踏上回營的路,靜默半響,
才說出心底話:「也罷,此仗一打便是五年,早些日子總算是把北漠蠻子趕出境外,將士們思鄉心切,我雖有意為聖上收伏萬里河山,倒也不是個不懂情理之人。」
唐百木皺眉道:「為何陛下不直接把我們叫回去?」
「當今聖上政權不穩,若然大病的消息傳了出去,有意奪位之人必然有所行動,到時候嚴家軍一到,即使不費一兵一卒,聖上便可助立威信,藉機剷除逆賊。」
「公子為何斷定陛下是假病?」
雅緻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若是真病,來信的便不會是陛下本人了。」
「這次回去,御史大人肯定找你說媒去。」
凌厲目光冷冷瞪了唐百木一眼,只見唐百木忍不住掩嘴偷笑!
唐百木記得,每當嚴燁班師回朝之際,各個大臣都想把女兒嫁進嚴家,而當朝御史大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想到要應付眾大臣的逼婚,嚴燁開始頭痛起來:「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公子害羞了?哎呀、公子!等等我!!!」
嚴燁連日趕回皇城,還沒等到天亮,便換上紅衣官服,與將領們一同上朝。
他從宮門直入,唐百木也不卑不抗跟著。
嚴燁也沒直接走到大殿,反而從荷花池的方向走去,嚴燁記得,當年初次進宮當伴讀時,便與當今天子的二哥打了一架。
深邃墨眸定睛凝視他最熟悉不過的路,官鞋一停,莫名往書齋處走去,停在一棵桃樹之下。
唐百木也不解其意,只好靜靜在他身後走著。
從嚴燁身旁走過的臣子漸漸把腳步變得急促,身後的唐百木輕聲逆道:「公子,時候不早了。」
嚴燁這才回過神,理了理官服,便與之一同上朝。
壯麗宏偉的宮殿內,文武百官並列兩旁。
時辰一到,老太監旺二福便抖抖肥胖身軀上前,中氣十足道:「上朝一一」
群臣俯首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一」
身穿明黃龍服的天子依然與往日無異,精緻眉眼往嚴燁處一落:「平身。」
「謝陛下一一」
早朝才開始不久,那個看上去禽畜無害的帝皇果真下旨誅殺數名謀反的臣子。
墨眸不經意地往龍椅上一瞧:嘖,每次借刀殺人也是用這招。
戰積彪炳的男子在心裡琢磨,與其在宮裡明爭暗鬥,倒不如在戰場上明刀明槍來得痛快。
鉉璟帝與嚴燁年齡相近,樣貌也同樣不輸當世美男,精緻臉孔傳承了母親之美,從政手段亦不比先帝遜色,只是...
臉色比常人蒼白了些。
當年嚴燁進宮當伴讀時,兩人既是同窗,又是至交,還記得當年先帝冊立太子之時,嚴燁也在冊封典禮當中。
那場看似喜慶的冊封大典,暗地裡卻經過一場皇位之爭,兄弟反目。
時日飛逝,任誰也猜不透,這皇位最後給了四位皇子當中最不靠譜的老四。
不過,幸好是老四。
也幸虧是老四。
朝堂上,古肅老派的聲音在嚴燁耳邊起伏不絕,五年來不曾聽聽大臣們說話,如今再次領教,俊朗臉孔一移,偷偷打了個呵欠。
明天還是告病吧。
嚴燁若無其事似的把官帽扶正,面對百官的唇槍舌劍,他倒也沒把心思放在這兒。
好不容易熬過早朝,嚴燁啥也沒說,白白站了兩個時辰。
外族平定了不久,朝中又除去數名亂臣,聖上大喜,便設宴款待,也賞賜了不少金銀財帛給為國捨力的將士們。
入夜,嚴燁只穿著平日的暗藍錦服到宮內赴宴。
宴會中歌舞昇平,舞姬姿態如蝶,美酒佳餚滿席,眾臣子互送美言之餘,也不忘把自家兒子女兒推銷出去。
「嚴大人吶,咱們家靜靜可想你了。」御史大人搖搖酒杯,笑眯眯的走過來。
嚴燁腦門一痛,本以為能逃過朝堂上一劫,可最終,要來的,終究會來...
當朝御史韓方政是個老奸巨猾的瘦老頭,為了女兒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老父親也是拼了命也要把女兒嫁給嚴燁,才肯善罷甘休。
「御史大人客氣,末將還有婚約在身,父母之命,不敢違背。」
「嚴大人若是不嫌棄,不妨讓老夫代為處理退婚事宜?」
這個老狐狸,為了退婚還是蠻拼的。
「這樣吧,嚴燁以茶代酒,還望御史大人見量。」
御史大人灌了幾杯水酒,便開始發飆:「嚴大人,慶國與北漠為了這場仗,打了五年,我們家靜靜便等了你五年,你今天要是不給老夫一個交代,老夫便每天都去你家賴著不走!」
偶然有幾個識得大體的臣子走過來:「韓大人,你喝多了。」
「不就是,我們家淑賢不也等著,嚴大人正眼也沒瞧過我家閨女呢。」
「坊間傳聞,一見嚴燁誤終身吶...」
這下嚴燁倒是尷尬:這話說得...難不成要我整天呆在家裡不出門?
站在一邊的唐百木痒痒腦子:五年前才趕走一個康寧公主,現在又來了個韓靜靜,公子的桃花當真的是走到哪,種到哪。
目睹這一切的鉉璟帝見韓御史發酒瘋,也沒有?手旁觀,畢竟兩個朝廷大臣在宴會上傷了和氣,攤子便難以收拾。
「來人,傳朕口諭,把韓御史送回家中,韓卿家喝多了。」
嚴燁也好趁機請辭回府,免得再來十個八個御史大人:「啟稟陛下,臣一路從酆城趕至,實在疲憊,懇請陛下容許臣等先行打道回府。」
當機立斷的帝皇想了想,終究是允了。
唐百木見嚴燁跑了,也只好一同隨行。
唐百木學著韓方政的嘴臉:「嚴大人吶,咱們家靜靜可想你了。」
嚴燁微笑道:「百木,最近俸祿給多了吧?」
「公公公子!屬下...」
嚴燁得意挑眉:「嗯?」
「奴才!奴才!!!奴才為公子盡孝盡忠,公子大人有有量,別扣奴才的俸錢吧...」
嚴燁指指地下:「在這裡罰站三個時辰。」
唐百木立馬肝腦塗地:「奴才甘願受罰!」
入夜,晚風微涼。
嚴燁獨自坐上一頂樸素的軟轎。
半路中,大手驀然掀起幕簾,觀看繁華夜色。
墨瞬往外一瞧,才發現路上皆是才子佳人泛湖賞月,詩詞歌賦朗讀不斷,有說有笑。
睿目遙看明月,銀光悄然踏入繁華,五光十色的燈火看得人醉。
雖然五年來不曾回府,嚴燁卻從沒忘掉歸家的路。
軟轎才走了半盞茶的時辰,嚴燁卻道:「停。」
雙足邁出軟轎,嚴燁整理身上衣衫,獨自閒逛路邊夜市。
走著走著,冷凝的目光卻停留在一處正在吃圓宵的普通人家,小孩一邊慢吞吞地吃圓宵,一邊嘟囔著要看皮影戲,父親一臉嚴肅不準,母親卻笑著緩和氣氛。
我們嚴家...也很久沒有一齊過七夕了...
嚴燁記起,父母曾在戰火中雙雙送命,修長大手把拳頭一摞...
五年來,他為國耗盡心力,卻負了家。
「哥哥,不要走...歡兒要與你一同殺敵!」
當年離家的情景在他腦海里浮現,嚴燁記得,家裡唯一的弟弟就在他跨出門檻之時死死抱著大腿,生得明亮的大眼睛嘩啦嘩啦地痛哭流涕。
歡兒...也應該長高了不少吧...
思及此,嚴燁心裡像缺了一口般,空蘯得分外冰冷。
也許是報應吧。
嚴燁暗自慨嘆,惆悵步伐變得更加沉重。
從燈光璀璨的青石板大街逛了一圈,躊躇的腳步忽然停下,墨色瞳仁愕然看著佇立在嚴家大門下的孩童和侍女。
那孩童生得白皙,與嚴燁長得有幾分相似,微胖的小手正提著五角燈籠等他回來。
這一等,彷彿等了五年。
「哥哥!」梳著小髻的童子滿心歡喜的朝著嚴燁跑去,奔得棕色短袍飛揚,隨後的侍女也跟著童子走來。
嚴燁心中一暖,親暱地摸摸童子的頭:「歡兒長高了。」
「哥哥是騙子!出去五年也不曾回來…」語罷,孩童猶如把多年的鬱結盡訴而出,眼淚汪洋地抬頭看著比他高挑的兄長,一臉委屈地放聲大哭。
伴在身旁的侍女比嚴燁早一步俯下身子安撫道:「歡兒莫哭,嚴大哥不就回來了嗎?」
「哥哥說,待歡兒背熟了三字經便回來,可是歡兒把千字文、論語、詩經全都背熟了,哥哥也沒有回來…哥哥是個大騙子!」
嚴歡委屈的哭聲放得更大,嚴燁聽得甚是心酸:「歡兒乖,哥哥不走了。」
孩童的哭鬧並沒有停止,陪伴在旁的侍女哄然道:「歡兒不是說要跟嚴大哥去看梧桐樹?錯過了時辰便要等到明年才可以再看。」
嚴歡聞聲,頓時停止哭泣,扁著小嘴不再吵鬧。
「梧桐樹?」英朗眉目往侍女一看,看得那侍女不由得臉上發燙,含羞道:「就是、月老廟的那棵…」
「時候也不早了,紫檀還是先回去吧,歡兒有我看著。」
紫檀本想跟著,但嚴燁有意支開她,即便是神女有心,也只能默然退下。
「哥哥為何不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