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結局
酆城。
嚴軍府上的白燈籠還沒拆卸。
盡責的小方仍守在嚴家大門。
「唉…公子是個大好人,怎麼就那麼短命...」小方垂頭喪氣地守著嚴家大門,一臉沒精打采。
放眼整個酆城,自從老百姓得知嚴燁的死訊後,大家都為曾經熱衷家國的卓越男子抱打不平,本來有喜事的人家也不敢鋪張,本該吶喊的叫賣聲也漸漸變得無聲無息,就像是默默為嚴燁捍衛屬於他的寧靜。
寒風一吹,刺骨的感覺從表皮凍入心扉,小方揣揣手,不禁打了個顫慄。
倏地,有一紫衣道長經過,悠然步伐忽然停下,俊逸容顏一抬:「把白燈籠拆了,換些大紅燈籠上去吧。」
小方左右回顧,難以置信問:「道長是在跟我說話?」
俊雅道長微笑點頭。
小方可不認同:「公子走了還不到四十九天,況且…咱們也沒甚麼該慶祝的事。」
年經的紫衣道長別個身,漸漸走遠的平仙之人緩緩說道:「福從北至,喜從天降,緣定三生,白頭偕老。」
小方聽得一頭霧水,正想多問幾句,卻又不見那道長蹤影。
晴空萬里的天空忽然下雨,行人紛紛躲避雨水。
街道上,只得一名年輕道長瀟灑走路,盡管旁人狼狽躲避,氣度不凡的道長仍不躲不藏,乍眼一看,整齊潔淨的紫衣道袍竟未曾沾上雨水半分。
「掌門!總算找到你呢!!!」
年輕道長聞聲,見來者是熟人,於是冷淡回應:「無涯,我已經把塵拂交了出去,再也不是掌門了。」
白衣少年說:「掌門,長老們都等著你回去...他們說,那件事是他們不對,還請你老人家氣消了便回去。」無涯拉著紫衣闊袖,卻被道長一甩:「為了阻止慶北兩國交戰,我只不過是改了那小姑娘的命格,他們那些食古不化的,還說我逆天改命,真是頑固至極。」道長輕易把手一揮,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個身高八尺的風雅道長便瞬間消失在眼前!
無涯揉揉眼,驚訝地追上去,可最終也沒打到道長蹤影...
無涯別個身,欲回去,剛巧見著個七八歲的道童正吃著白糖糕,於是跑上前與那道童搭訕:「小友,你可有見過一名老伯伯…呃不對,是大哥哥,穿紫衣道袍的大哥哥?」
身穿灰白短袍的童搖搖頭,無涯見道童長得可愛,臉蛋圓圓胖胖的,忍不住住孩童臉上一捏:「小友,你哪個道觀的?我怎麼看見你就覺得眼熟啊。」
道童凌眼一瞪!揑著孩童的手便麻痺了...
又過幾天。
嚴燁在北漠大難不死的消息傳遍慶國,小方得知此消息後,便想起幾天前的那個道長。
小方高高興興地把白燈籠拆掉,然後把紅燈籠掛上。
其他守衛看了,也不曉得小方為何掛起紅燈籠,小方只笑了笑,也沒辯解。
直至眾人從北漠回來後,便解除了眾人的疑惑。
大紅燈籠高掛,嚴燁看了,甚為喜歡,於是賞了小方一顆金元寶。
翌日,康寧公主拉著文軒,帶上厚禮跑到嚴府門前,守門的小方記得,公子曾下過一道命令,不讓任何人出入嚴府,猶其是康寧公主。
小方摸摸下巴:可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也不知道公子會否讓門客進屋。
小方向康寧和文軒恭敬行禮:「長公主、駙馬爺請留步,公子吩咐,任何人出入將軍府皆有請柬。
」
康寧天真地眨眨眼:「請柬?今天是甚麼日子啊?」
「呃…在下先找公子通傳一聲,還請長公主、駙馬爺稍等片刻。」
康寧一臉委屈巴巴。
文軒自然不懂她的心思:「怎麼了?」
「康寧出入皇宮也未曾通傳,慶國之大,也沒人真敢擋康寧半步,我們只不過是探望一下嚴大哥而已,也要通傳來通傳去,康寧不開心。」
溫潤男子用指尖撫平皺起的眉眼:「公主,這裡不是皇宮,倘若我們以朋友的身份來探望嚴大人,咱們理應入鄉隨俗。」
康寧聽了,覺得文軒有理,便乖巧點頭。
「咱們在這裡等等吧。」文軒一笑,看得康寧天花亂墜。
另一廂。
守在寢室門外的唐百木見小方前來,便悠閒地整理頭上髮髻:「慌張啥呢?」
小方是個老實人,也不忘往屋內的男子稟報:「公子,康寧公主和駙馬爺在外求見。」
身為嚴家軍的首席行使唐百木卻耀武揚威起來:「公子今天只招待崔大叔、冷軍師和洛神醫,其他人都不見,你腦子進水了?。」
小方說:「康寧公主是公子的老熟人,雖然公子曾下令,凡是長公主要來,都不能讓她進門,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覺得…還是要通報一聲。」
唐百木聽了,彎下腰,從鞋底裏拿出一百兩銀票,眼裏冒出無比鬥志:「敢不敢賭?」
小方自信挑眉:「我賭公子會見長公主。」
「上回被長公主破門而入,公子早已對她起了防備,若然公子當真請她入內,那公子的腦子肯定進水了。」
此時,嚴燁剛巧在房內回應:「叫康寧酉時再來,現在還沒到時候。」
唐百木一聽,傷心欲絕地把一百兩銀票遞給小方:早知道就不賭那麼大了!
小方倒是樂意收下:「唐大人,咱們鬥了這麽多年,我連宅子也買了好幾間,你怎麼還不死心啊?」
唐百木板著臉:「還不快滾!不然我投訴你擅離職守!!!」
小方抬頭,今天青天白日,萬里無雲,是個花開並蒂的好時光。
寢門的裏頭,嚴燁換上一身紅服,靜靜看柳霜坐在銅鏡前梳頭。
柳霜才梳了兩下,明眸目光一移,剛好對上深邃墨眸:「嚴燁,你別一直盯著我看,我…好不自然…」
嚴燁主湊上前:「我怕你又走丟了。」
「也不至於從北漠回來到現在也跟我寸步不離吧?」柳霜兜著粉唇,嚴燁忍不住親了口,惹得柳霜頓時臉紅耳赤!
鏡前的小美人羞怯得掩面控訴:「嚴燁!你別動不動就親上來!」
俊逸不羈的男子揚起嘴角壞笑:「不然,你來主動親我?」嚴燁把食指碰碰俊白的臉頰:「這裡這裡。」
「嚴燁,你說這話害不害羞?你堂堂…」
說是遲那時快,嚴燁又親了親她,又道:「直呼夫婿名字,該罰。」
柳霜的臉蛋紅得一塌糊塗:「你又欺負我!」
嚴燁生怕她要動怒,便把她抱入懷中:「霜兒,你能回到我身邊,我感覺好不踏實…好像做夢一樣。」
柳霜自個兒生悶氣:「又想吃我豆腐!」
嚴燁把臉貼在她耳珠:「幸好你當日把毒血丸的母丹解藥放在天機閣,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喜歡的是我。」
「小臭美。」柳霜想了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說起來,我怎麼覺得…你跟天機閣是一夥的?上回在客棧,我看見你賞了那店小二一顆金豆子,而谷平給我的,也是金豆子。」
英朗眉宇自信一挑:「也不過是巧合吧,現在皇城都在流行金豆子呢。」
柳霜扭頭,與嚴燁對視:「不對。」
墨眸倒是心虛躲過她的目光:「咱們家還有金葉子呀金瓜子呀甚麼的,光憑一顆金豆子,又怎能把我跟天機閣拉上關係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把東西放在天機閣?」
嚴燁把臉枕在她的肩上:「好吧,不瞞你說,我跟那樓主交情不錯。」他的言語漸漸散落在她的耳畔,與其說是跟她答話,卻更像是在勾引她。
「你沒騙我?」
「怎麼,你不信為夫?」
「我們還沒拜堂。」
「過了今天,你可不能再用這個藉口了。」
柳霜皺眉:「嚴燁...」
嚴燁替她糾正:「是夫君。」
柳霜故意與他唱反調:「我不叫。」
墨眸眨了眨,說得理直氣壯:「你就不怕我親你?」
柳霜笑著掩嘴:「不叫不叫!」
嚴燁突然失落起來:「我想聽你說…」
這句話…我可是等了好久。
好久…
柳霜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在意,小手一摞,緊張得捉緊裙子:「夫君…」
嚴燁心中一甜,靦腆合手,心滿意足地向她彎腰行禮:「夫人有禮。」
偌大的院子裏,嚴歡停在樹下。
黑白分明的目光凝視被颳了兩道刀痕的樹身。
以前卓雅還留在將軍府的時候,他曾為卓雅量量身高,那時候的他與卓雅身高相約,卻偷偷替自己畫得比她更高的量度。
「卓雅,聽哥哥說,你快要回家了,對不對?」
卓雅點點頭,嚴歡又問:「你回去了,也不知道我們甚麼時候會再見。」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無比真誠:「我們還會再見的。」
黑白分明的目光一怔:「如果…我們長大了…不如…我去北漠找你可好?」
美麗的眼睛一彎:「好呀,一言為定。」
多年後,曾經埋藏在樹下的諾言,如今他履行了,可這次從北漠回來,實在是九死一生。
俊逸少年思前想後,也不知當日被完顏晟曦捉住時,卓雅是否知情。
微風輕拭潔白衣衫,曾經頑劣的孩童早已長得一表人才,風姿綽約得光彩奪目,就像一把被珍藏許久的名劍一樣,稍有名劍出銷之風。
嚴歡轉身,背對著過往的回憶,驀然道:「也罷,我與她是世仇,我被完顏晟曦捉去,她又怎能站在我這邊呢。」
嚴歡從腰間拿出一束鈴鐺,當年唐百木說,有一個朋友會去北漠,還問他有沒有東西想送給卓雅,最後他想也沒想,便送了卓雅一個鈴鐺。
其實,那鈴鐺本是一雙,只是,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
直至最近,他看見卓雅還戴著當年的鈴鐺時,他有點喜出望外。
甚至連自己的任務一下子全都拋諸腦後。
那時候,他只匆忙看了她一眼,那眉眼,一下子全都塞在腦門,那道清脆而動聽的鈴聲,每一響都能刻入心頭,可是有一點,任由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為何…卓雅會出賣他?
還是…當中有些誤會?
握著鈴鐺的手一顫...
在遠處跑來的唐百木往樹下大喊:「歡歡,吉時快到,還愣著幹嘛?」
嚴歡把鈴鐺放在背後,匆忙隨音聲跑回正廳。
到了酉時。
門口的守衛才肯請康寧夫婦入內。
嬌小的公主拿著一串糖葫蘆與文軒並肩而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高掛的大紅燈籠和喜慶的掛飾,鮮艷的雙喜剪紙大大的貼在門口,連見慣宮中喜宴的康寧也讚嘆不已:「哇,這裡好漂亮啊!」
文軒一下子懂了:「怪不得要等到酉時才放行。」
康寧規規矩矩與文軒步入正廳,一雙花燭點燃,堂前坐著個老漢,而嚴歡、冷戚戚與洛雲桑則立在一旁。
唐百木從門外跑到正廳,與老者說話:「崔大叔,吉時快到!」
穿著得宜的崔范整理衣衫,點點頭,示意開始。
小方氣喘如牛地跑到新房門前:「啟稟公子,有客人。」
嚴燁牽著柳霜,準備步入正廳:「誰?」
小方依照客人意思傳話,嘴巴支支吾吾了:「夏…夏侯璟鉉來了。」
牽著柳霜的手一顫,柳霜說:「讓他進來吧。」
「下屬現在就請他進來!」
嚴燁撇撇嘴:「我不想見他。」
「他是你的兄弟,雖然他出賣你,可現在我不是好好的?」
嚴燁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好啦,一會兒見到陛下,不要板著臉。」小手捧著他的臉微笑:「這麽帥的臉,板著不好看。」
嚴燁抿抿唇:「好,都依你。」
鉉璟帝換了一身橘黃錦衣,進了屋,眾人正要下跪行禮,精明帝皇只道了聲:「都免禮,這裡沒有君臣。」
康寧也感到意外:「皇兄,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來,是想探望好友,沒想到,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鉉璟帝望向一對新人。
嚴燁也沒他客氣:「開始吧,免得誤了吉時。」
鉉璟帝忽然道:「老嚴,對不起???當年是我不對,我不該把小霜霜交給完顏晟曦...」
嚴燁沉默了片刻,鉉璟帝見他不答,倒也明白自己所作所為也真真是糊塗至極,今日不請自來,與其說是想討一杯喜酒,倒不如是來討一個原諒。
血色稍淡的瞼努力揚起一抹體面的淺笑:「既然你不歡迎我,我回去便是。」身為天子,鉉璟帝放下了身段,那聲看似簡單的「對不起」,其實也在心裡說了千萬遍,而他也罵了自己好幾萬遍,就在這般喜慶的日子,身份無比尊貴的人卻卑微到極處,回想起來也是可笑。
鉉璟帝別個身,緩緩步出廳門,驀然,向來桀驁的人說道:「喝了杯喜酒再走吧。」
鉉璟帝就像個得到寬恕的孩子,高興地轉個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