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劫山匪

第六章 夜劫山匪

楚凌疏默默無言,盯著昏迷的苦難兄弟,自說自話:「我什麼時候才能走。」

好無聊。

兩兄弟當然不可能回她。

早知道是這麼一份苦差事,楚凌疏可能就要猶豫一會兒了。

臨下山時,楚互曾暗下囑咐過她一句話。

他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眾眾必非之。

沒有站住腳跟前,不可鶴立雞群、不可孤高自傲;有實力也不可危害蒼生、不可忘恩負義。當然,作為楚互的孩子,他的驕傲也不許楚凌疏妄自菲薄。

楚凌疏牢記在心,實際卻沒行動起來。

這才剛下山沒多久,她就幹了一票,進土匪窩不說,更是把自己給嫁了出去。

也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有沒有真如他所說,揚名天下,懲奸除惡。

如果有名氣,那遠在玄武也是能偶爾聽見他的大名。楚凌疏打算有時間四處打聽打聽。即使不碰面,也至少應該知道南宮問舟是不是還活著,過得怎麼樣。

遠在朱雀軍營的南宮問舟最近幾場戰爭勢如破竹、銳不可當。玄武軍營的北庭將軍被皇上緊急召回,玄武失了主心骨,邊疆小城被南宮問舟逐漸削薄收刮。

……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洞房不大,楚凌疏靠在床欄上,不到兩米處躺著兩個不省人事的人。這一刻,她出奇冷靜,對未來產生規劃。

南宮問舟起碼還有一塊玉佩,靠著這個能找到自己的身世。她什麼也沒有,唯一的線索就是當年裹在她身上的襁褓。

襁褓經過十幾年的風化磨損已經破的不成樣子,查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楚凌疏穿越過來時兩歲,到如今已有十三年,過了豆蔻時期,迎來及笄年華,照理說可以成親了。

南宮問舟也算「大齡剩男」。

楚凌疏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丈夫,那次是和南宮問舟闖了禍,在堂內跪著思過,無聊時找的話題。

南宮問舟十分神氣的說:「我這麼優秀,將來的妻子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楚凌疏戳破他的幻想:「你這是喝了多少?」

南宮問舟跪累了,朝門外看看。此時已是深夜,守著他們的婢女已經睡著了,南宮問舟大膽地躺在地上,揉了揉跪麻的膝蓋:「你呢?」

楚凌疏認真想了想:「溫柔的,善解人意的,蓋世英雄。」

南宮問舟嗤笑:「我看喝多了的是你吧。」

楚凌疏就知道他說不出來什麼好話,南宮問舟話沒說完,楚凌疏的自創鐵砂掌就已經落在他身上。

那一晚,南宮問舟的叫聲尤其凄慘,驚醒了門外的婢女。

……

「走水了,走水了!」

「快來救火!」

「大王、二當家和兄弟們都在裡面!」

楚凌疏被一聲聲「走水」喚出回憶。

「怎麼不見人兄弟們跑出來?」

一人焦急:「他們都喝大了!快救火!」

「你們幾個,跟我一起衝進去把兄弟們救出來!」

楚凌疏聽到喝大了這幾個字,就知道蒙汗藥起作用了。不然不可能沒有人跑出來,即使醉了也知道輕重,遇到危險就躲是人的本能。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燒得越來越大。

山匪沒有主心骨,亂作一團。但畢竟經歷過大風大浪,不出幾時便整齊一致起來,被指揮著滅火的滅火,救人的救人。

這火不會無緣無故燒起來,十有八成是江失的手筆。楚凌疏想。

果然。

「報——!衙門打上來了!」

「官府怎麼這時候來添亂,火是不是就是他們放的!」

「這可怎麼辦?偏偏這時候來!」

「防守防守,一隊兄弟們留下來滅火,二隊三對跟我去殺狗官!」

楚凌疏見形勢大好,打開窗戶口觀察一番,發現沒有人注意到她,翻窗而去。

後山石子路徑,彎彎繞繞,不熟悉的人有很大可能會迷路。楚凌疏顧不得那麼多,她的包袱里有許多金子,還有她看得比命重的草藥。不知道珍貴的藥材有沒有被破壞。

後山藏著虜來的女子和財寶,她的包袱十有八九也在那裡。

以往後山重兵把守,如今出了亂事,匪寇東奔西走自顧不暇,楚凌疏很容易就混進去了。

她披著小匪的衣裳,疾走在山林間。

此時已是深夜,濃重的夜色給她蓋上一層保護膜,就這樣誰也沒有發現異樣。

山匪大多是無家可歸或作惡多端之人,無處可去所以佔山為王。他們中智商平平之人大有人在,聰明除軍師、武功除張冠,外人不足為懼。

後山有個山洞,是張冠專門為收藏寶藏所建。地勢低洼,走兩步一個坑。楚凌疏借著僅有的月色努力辨別地面。

前幾天下了場雨,水坑反光的還好,有的坑水風乾了,看不清路。於是楚凌疏磕了好幾跤,火紅的喜服磕破一個洞。從盜匪那裡扒出來的衣服太大,跑太快容易絆倒,楚凌疏只好扔了衣服。

山洞處有四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因著這裡地處偏僻,尚未得知前山發生的事。他們精神抖擻,不同於看守楚凌疏的兩人,彪形大漢虎虎生威。

不怎麼好對付,得分開打。

楚凌疏躲在樹后,亮晶晶的眼睛窺視四漢。

她撿起一塊石頭掂量掂量,重量適中。

楚凌疏用力一擲,石子飛出,在西邊落地,發出碰撞聲。

四個大漢警惕看著西方。

「那邊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其中一個地位最高的說:「我和老二去看看,你們兩個在這裡守著。」

「是。」

二人小步往前走著,向西方那邊查看。

楚凌疏趁他們走遠,在叢叢樟木的掩護下繞到老三老四身邊,那兩人極為戒備,四處打探。

楚凌疏內力不高,但凌針飛花這門功夫已是爐火純青。

所謂凌針,就是暗器。可針灸可殺人,楚互這招當年名動天下。凌針飛花,斃命后看不出任何異樣。穿過人的腦皮膚,留在腦顱中。銀針極細,不留痕迹,練至大成甚至連血跡都看不出。

楚凌疏現下一次只能發一根針。而楚互,只要能拿得了,多少根針都可以,且針針斃命。

銀針楚凌疏都貼身帶著,以防萬一。這次就派上用場了。

銀針飛出后在空中掀起極小的波瀾,除非內力高強,不然誰都逃不過。

但是凌針飛花只能遠程攻擊,適合法師一類。和張冠的打鬥中,兩人間隔太近,加上楚凌疏被制約,使不出這招。

楚凌疏掏出針包,抽下四根銀針。

這時探查情況的兩人已出去有一會了,不知何時回來。她將一根銀針置於兩指之間,集中精力對準其中一人。那人一直左看右看,在他腦袋面向背方的時候,楚凌疏看準時機,銀針甩手飛出。

分離的時候小臂暴露被另一人看見,那人沒看清楚凌疏甩了什麼,但發現了她。

「三哥小心!」

那人一驚,驚慌出口,為時已晚。

楚凌疏沒想殺死老三,只道射中他的暈穴讓他熟睡一會。他一開口,老三下意識就想回頭,銀針正中眉心,連慘叫都沒有,老三瞪大眼睛緩緩倒下,死無生機。

凌針飛花,如此悄無聲息的殺人,老三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甚至於老四目睹全過程的人更是不知道楚凌疏到底用什麼殺的老三。

老四驚呆,頓后慘聲大叫道:「三哥!」

楚凌疏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山洞口,直接和老四對上。他的叫聲很大,怕已驚擾西邊的兩個大哥,恐生變故,楚凌疏必須速戰速決。

在老三倒下去的瞬間,老四無措地接過抱著他的屍體。

楚凌疏近身戰吃虧,但老四已經看見她的招式,不能先發制人必遭急兔反噬。楚凌疏一襲紅衣完全鋪開,輕功從天而降,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謫仙。

他們四個看守寶庫已有一段時間,彼此有些感情。老四僵硬著放下三哥屍體,吼道:「我要你給三哥償命!」

匪盜們燒殺掠奪,但對兄弟之間的感情看得還是比較重的。他們沒有家,猛虎山的所有人都是共同生活過的兄弟。老四也是急了眼,毫無防備就要衝上來。楚凌疏沒必要多造殺孽,只打暈即可。

她抬手和老四對上。

能看守寶庫的定然功夫不低,但再怎麼高也不可能有張冠厲害,一個兩個楚凌疏還是能對付的。

老四心緒已亂,只按照內心早已熟練的招式出招,心底一片怒火,這樣的心情更容易中招。不一會兒楚凌疏就找到破綻,劈手一剁將他打暈。正在此時,西去的二人回來了。

他們離得遠,只看到老四緩緩倒下,疊在老三身上。

大哥叫道:「誰在那裡!」

說道就疾走過來,看清是一個女子。楚凌疏背對著他們,聽到聲音轉過身。大哥氣沉丹田,手中長刀橫起:「吃我一招!」

楚凌疏側身躲過,大哥反應很快,刀身改變軌跡,橫劈著砍向她。

老二也站不住了:「大哥,我來助你。」

他的武器是鎚子,鐵匠鋪量身定做,錘身龐大。老二大喝一聲,和大哥有默契的一起進攻。

楚凌疏左右兩手各一根銀針,踩著大哥劈過來的長刀飛起來。老二鐵鎚太大,掄起來費時間,在鎚子又要錘向楚凌疏時,長刀卸力,她敏捷的又踩上鎚子,藉此升得更高。

「得罪了。」楚凌疏默默道。

她左手發力,直中老二身上某處穴位。凌針飛花招式太快,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老二悶哼一聲,仰倒下去,鎚子打在地上震天響,不出片刻發出勻稱的呼嚕聲。

楚凌疏緩緩落地,老大和楚凌疏硬對幾招,見勢不好,長刀掃射后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撒向楚凌疏。

楚凌疏袖子一擋,待風沙過去復看,老大已經逃遠。

是要去搬救兵的路線。他不知道的是,前面亂成一鍋粥,哪裡還有心情管後山?

沒了阻擋,楚凌疏從老二腰間取下一串鑰匙,走到山洞前,逐個鑰匙試鎖孔,試到第三個的時候,門鎖吧嗒一聲開了。

楚凌疏取下鎖打開門,門裡的情景驚呆了她。

不大的山洞左右兩側火棍閃耀,吐著火舌。只見左側牢里關著十幾個姑娘,個個面瘦肌黃渾身青紫傷痕。被抓的早的瘦成骷顱架子,晚來的還能看出人模樣。冷風從山洞門口擠進來,她們擠在角落裡渾身打著哆嗦,沒有一個衣服完好,有冬衣有夏衣。楚凌疏已經能料想到,她們被抓來時穿的什麼衣服現在就穿的什麼衣服。不知多久沒洗澡,濃臭味很重,讓人聞之作嘔。她們瑟瑟發抖,瞪大眼睛驚慌的看著楚凌疏,生怕今晚被派去給誰「服侍」。

而右側又是一個牢房,不同於左側,裡面裝的是十幾箱金銀,還有散落在地的珠寶無數。箱子呈打開的狀態,珠寶耀眼,讓人眼饞。

這都足以讓楚凌疏驚訝。最讓她震驚的是,在山洞盡頭暗黑角落,火光死角,微弱視物,她看到了一個人。

微醺酒氣,端正坐在椅子上。那人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楚凌疏眯眼聚焦,聽到聲音時恍然大悟,是軍師!

她手中凌針蓄勢待發,全身進入戒備狀態:「不出意外,軍師現在應該在前山,被困於火場。」

軍師輕呵一聲,語氣很慢:「承蒙姑娘照拂,走運逃於一死。」

「即使這樣,你是如何比我早到的?」

楚凌疏行走一路,並未察覺身旁有人跟隨。

軍師不卑不亢:「鄙人不才,僥倖猜到,快姑娘一步。」

楚凌疏直覺此人不簡單:「你不是張冠的軍師。」

「姑娘猜的不錯,鄙人確實不是。」

「尚平。」

幾乎就在一瞬間,楚凌疏把他和刀疤臉聯繫在一起。

「是的,我是尚平尚大人的門生。」

有這一層關係,再加上聽到的零零碎碎的話,楚凌疏拼起來劇情:「戶部侍郎尚平貪圖財物,偷竊銀兩。你為他出謀劃策,藏在深山老林,任誰都無法猜到。張冠長於猛虎山,在京城與尚平認識之後,尚平雇傭張冠來看守銀兩,張冠把銀兩藏在自己長居的山頭,自己也漂泊回家繼續當大王。這件事本身天衣無縫,奈何被尚平自己給說出來。」

軍師輕嘆一聲走出黑暗,與楚凌疏隔空對視。這時候從他的視角來看,楚凌疏處於燈火通明之中,眼角拓下一小片陰影。正如陽城他第一眼所見,血海通天中,楚凌疏變成吸血鬼,吸了張冠的血,毀了他所有。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後,楚凌疏繼續將猜測講出來:「你被尚平安排在這裡看守銀兩,謹防張冠監守自盜,也正是因為你是尚平的人,所以張冠對你尊敬有加。照這麼說,我下藥的酒你一點都沒喝,對吧?不然你根本就不會逃出來。你早就發現我了。」

軍師點頭,捋了捋蒼白的鬍鬚,緩緩道:「在後廚,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不,更早。」楚凌疏否決,「張冠把我虜回來的時候你就讓他謹慎提防,奈何他本武將,腦子一根筋,沒有聽從你的勸告,這才倒了霉。但我有一件事沒想明白,你為何沒有推開后廚那扇門,將我揭發?」

「因為他本意並非如此。」

楚凌疏一驚,回頭看去,是江失。他換了件白衣,衣服沾了血,殺敵不久,血跡未褪,一身血腥。

月上朦朧,公子如玉。

軍師認識江失,這時候也不必裝了,恭敬跪下喊道:「草民叩見江大人。」

「不必多禮。」

江失的手在空中虛扶,這一動作撩起寬大衣袖,露出冷白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楚凌疏笑了起來:「恩公。」

江失略分餘光看她一眼,淡淡點頭算是回應。

軍師得到允許後站起來,弓著腰仍是恭敬,不敢逾越半分。

江失平靜地說:「你遇人不淑,雖滿腹經綸宏韜大略卻無處施展,苦惱無人看見你的抱負。於是你掠走楚二姑娘的包袱,就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企圖利用她揭發這一切。另一方面也希望我能看出端倪。」

「大人所言極是。」軍師回道,「小人也要謀生計,討口飯吃,無奈聽命於尚平,卻實在不甘於做這些蠅營狗苟之事。」

既然有了江失,楚凌疏就不用猜測這些勾心鬥角之事,她拿著鑰匙給左側牢房開了門,眼睜睜看著女子們的慘狀於心不忍。她從小被寵著,沒有經歷過這些,無法感同身受,不知該怎麼安慰,側身留開門澀澀地說:「你們……可以回家了。」

回家,在平常人看來多麼平常的字眼,對這些姑娘們來說卻是多麼不可求。當場就有人哭了出來,一個人哭就有兩個人,兩個人感染第三個人,到最後都怯怯哭了起來。在可以走的時候,她們最先感到的是痛苦而不是欣喜。

失了身,就算回家,下半輩子也栽了,還能有什麼盼頭呢?

她們中有人的爹娘為了保住她們不被搶去而死,有的人爹娘失去孩子后鬱鬱寡歡而死,有的人爹娘一夜白了頭,還在家中等著她們。

楚凌疏啞口,靜靜站在門邊。

那邊,江失已和軍師一來一回說了好幾句話,都是文縐縐的句子,講的是天下大勢。江失在測試軍師的謀略,軍師對答如流。

江失看人眼光極准,他道:「你的確足智多謀,堪當大任。但協助尚平偷運大量銀錢,雖改過自新,卻功不抵過。尚平需帶回京城聽候陛下發落,銀兩也全部押送入京,我命你擔任這次總指揮,將功抵過。你可願意?」

軍師又是一拜:「謝大人寬恕,小人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楚凌疏看他們好長時間沒有接話,才小聲插嘴道:「恩公,猛虎山的人怎麼處理,女孩們怎麼辦?」

她想確定這些少女們是不是有一個好去處,壞人有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江失總算是正眼瞧她一下,楚凌疏有種用完了被拋棄的感覺:「所有燒殺掠奪財富充公。搶回來的女子遣散,各自回家。」

「嗯。」

楚凌疏還莫名其妙回了一個「嗯」。江失清冷高貴,生得長居高位的王者氣質,令她下意識折服,他說的每個字都恨不得細嚼慢咽吞吐一遍。這種感覺就是兩個人聊天,她不想讓江失的話落在最後,與此寧願自己說個「嗯」,即使知道他不會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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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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