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圖和黑貓
泣血城北郊，某一座老舊的院子。
蘇圖在紅褐色的大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將臉上的汗跡和灰塵洗去，又用干布將臉和手擦乾。
把水瓢掛在木牆上，走下台階，站在庭院，看到角落裡慵懶曬著太陽的黑貓。
黑貓體態嬌小，只有成年人巴掌那麼大，通體毛髮漆黑，沒有一絲雜色。
彷彿注意到蘇圖的目光，黑貓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紅寶石般的眼珠子露出一絲嘲諷，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再次閉上眼睛，繼續享受這春日的暖陽。
蘇圖嘴角微微一抽，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忍住。
他看了眼朦朧的天空，看到一金一藍兩個太陽。
還是不太習慣這種奇特的天象，如果哪天醒來藍日突然不見，那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是的，蘇圖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來到這個世界，或者說他醒來，看到這片有兩個太陽的天空已經三年了。
記得清醒之前，他在那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世界里，勤勤懇懇加班加點，為生活勞碌奔波。
但在某天夜裡，因為趕報告加班到凌晨兩點，下了班走在寂寞黑暗的大街，四周沒有一個人影。
他覺得很冷，想要打個車，結果一抬頭，看到漫天星火飛落……
然後他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次醒來，人在荒野，失魂落魄，到處都是妖魔。
若不是老爹及時出現，估計早就被荒野妖魔當夜宵給啃了。
每當回憶起那些前塵舊事，蘇圖很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哪部分記憶是真，哪部分記憶是假。
又或許……
所有的記憶都是假的。
……
「喵~」
黑貓不知何時醒來，扭著屁股慢悠悠走到日常發獃的蘇圖身邊。圍著他轉了一圈，又晃了晃腦袋，似乎覺得這傻小子有些可憐。
「你就不想知道那些人找楊老頭幹嘛？」
黑貓開口問道。
童音，趨於中性，分不出男聲女聲。
這個世界貓能說話，不只是貓，像那些狗呀豬呀雞呀鵝呀，也有會說話的，雖然不常見，但偶爾會出現異類。
按照老爹的說法，這些會說話的動物，是因為體內有了「魂」。
這個世界的「魂」，不像那些恐怖小說里飄來飄去的魂，而是真實無比，且漫山遍野的存在。
荒野上的魂，又被稱為原生魂。
那些所謂的荒野妖魔，其實就是原生魂以及所有原生魂的衍生物。
那原生魂又是什麼？
蘇圖按照自己世界觀理解，覺得原生魂應該算另外一種形態的生靈，他們既能獨立生存也能夠依附實體生靈甚至是物件生存，是一種介於虛與實之間的生物。
……
「喂，小子，你有沒有在聽本尊說話？」
不耐煩的聲音響起，黑貓不知何時跳上蘇圖肩膀，咧著嘴露出雪白尖銳的獠牙。
它不喜歡別人無視它的存在，經常說這是在藐視它的威嚴，是要千刀萬剮的。
一隻貓蹭吃蹭喝的貓能有什麼威嚴，蘇圖很想和這不怎麼講道理的貓講講道理，不過覺得和一隻貓講道理好像有失為人的身份，於是便選擇了順從。
「聽著呢，聽著呢。那些傢伙找老爹，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圖掏了掏耳朵，瞥了一眼兩年前在城門口撿回來，卻不怎麼待見他這個恩人的小傢伙。
說實話，
雖然相處了兩年多，一起度過了幾百個日夜，但他依然摸不清這黑貓的底細，哪怕連這貓是公是母到現在都還分不清楚。
有一次，他想趁黑貓睡著時翻過來檢查一下，不過被驚醒的黑貓抓花了臉，半個月不敢出去見人，從那之後他對黑貓的性別就不再感興趣。
管它是公貓還是母貓，會說話不撓人的貓就是好貓……
「哎呀！」
蘇圖捂著臉，臉上多了幾道血線，對跳開的黑貓怒目而視。
「讓你藐視本尊，忘了這些年是誰教你做人了嗎？」
黑貓挺著胸膛，高傲的揚著嬌小的頭顱。
被一隻貓教做人，蘇圖覺得很慚愧。
但老爹整日吃喝那啥賭，除了要錢根本懶得管自己死活。
自己關於這個世界的許多知識，包括現在說的語言，這一身不俗的武藝，可都是貓教的。
所以，沒法子反駁啊！
「咳，大爺……」
蘇圖清清嗓子，想要安撫安撫這敏感的小黑貓。
「叫本尊小夜。」
黑貓瞪了他一眼。
蘇圖嘴角又抽了抽。
他還是覺得「小夜」這名字只適合這位爺的外表，但配不上它的脾氣，不過人家既然對這名字情有獨鍾，那他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又不是貓他媽。
「咳，小夜。」
蘇圖又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庭院另一側幾間木屋。
木屋門口有兩個壯漢守著，壯漢不時看向這邊，雖然綳著臉，一臉嚴肅。但他們關注蘇圖和貓的次數太多，足以說明內心並不像表現的那般平靜。
「說吧，本尊聽著。」
黑貓舔了舔爪子，身下毛髮濃密，什麼都看不到。
咳。
蘇圖理了理思緒，說道：「那些人氣度不凡，應該是有些來歷。以前聽老爹吹牛，說二十年前他是這泣血城第一獵魂客，我猜那些人應該是要請老爹出山，要麼是讓他當嚮導，要麼去荒野捕捉原生魂。」
荒野原生魂即是妖魔，也是財富，在人族世界，有人專門高階收購。
「膚淺。」
黑貓投來一道蔑視的目光。
蘇圖懶得反駁，靜靜的看它表演。
「本尊以為，」黑貓眯著眼睛，踱著小碎步，開始表演，「那些人的目的不只是原生魂那麼簡單。」
「哦，何以見得。」
蘇圖坐在台階上，順手拔了根雀絲草叼在嘴裡。
雀絲草苦中帶甘，入葯能夠提神醒腦，通經活絡，固本壯元……
好吧，主要還是嘴裡閑得蛋疼，想要嚼點東西。
「首先，活捉原生魂雖然不易，但這泣血城的獵魂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除了他楊老頭，還有大把人能幹。」
黑貓分析道。
「有道理，繼續。」
蘇圖懶洋洋靠著台階，眯著眼睛望著天空。
「其次，楊老頭這兩年都幹了些什麼你這當乾兒子的最清楚，就算當年真像他吹噓的那般牛掰，現在招牌早就砸光了。若是沒有特殊原因，誰會找他當嚮導。」
黑貓看了蘇圖一眼。
這兩年它一直在慫恿蘇圖單飛，不要跟著那沒用的糟老頭子混吃等死。
但是這傻小子總是說欠債要還，何況欠了老頭子一條命。
命是還不了了，但幫這老頭子養老送終還是可以的。
反正蘇圖有時間，大把的時間。
黑貓恨鐵不成鋼，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心安理得的跟著在這裡蹭吃蹭喝。
「特殊原因……」
蘇圖沉吟片刻，忽然眼中精光一閃，坐直了身子。
黑貓滿意的點了點頭，老氣橫秋說道：「你還不傻，能夠猜到他們要去那個地方。」
蘇圖深深吸了口氣。
他當然不傻，知道黑貓口中的「那個地方」指的是哪裡。
那個地方是老爹當年救下他的地方，據說當年他們十幾號人，最後只有老爹一個人活著回來。
回來后，老爹才開始意志消沉，借酒度日，不再干那些獵魂勾當。
難道他們真想去那裡？
不怕死嗎？
蘇圖皺著眉頭。
這時，庭院對面門開了，幾位貴客走了出來。
楊老頭點頭哈腰跟在身後。
看到蘇圖，楊老頭腰板挺直了些，笑眯眯的招了招手：「阿圖啊，過來過來，老爹給你找了一份好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