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還活著
講武堂鴉雀無聲，氣氛稍顯凝重。
李青稞沒有入座，一來沒有人邀請，二來大堂中也沒有為她準備座位，再者以她現在的處境，似乎坐哪都不合適。
論身份，她是懷王之女，永安少主，當坐主位。
論權勢，她無兵無錢無糧，連普通鄉紳都不如，更別提在座這些要麼手握實權，要麼富甲一方的大佬了。
最重要一點，她和徐東征關係如何，在座這些老狐狸心知肚明，因此也沒有人肯為她出聲。
甚至還有不少暗自埋怨，覺得這位「少主」就不該出現在此，免得壞了復國軍之間難得的團結。
一屋子的老狐狸各懷心思，一道道隱晦的目光落在門口這幾個不速之客，連站在後方的阿芸都感覺到了壓力。
陳鐵兵更是皺著眉，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李青稞垂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了些，卻依舊面不改色。她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那位邀請自己前來的男子身上。
但這位號稱金銀之主的大城錢莊掌柜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悠哉悠哉的品著茶，並沒有為她解圍的意思。
叫蜓兒的妖嬈女子站在掌柜的身後，低著頭把玩著玉蔥般的手指，神情頗為玩味。
李青稞心頭微沉，悄無聲息將目光移開，終於落在此間真正主人身上。
她輕笑一聲，開口道：「徐叔叔近來可好？」
此言一處，大堂中的目光齊刷刷轉向那位低頭品茶的徐叔叔臉上。
徐東征吹了吹茶水上的熱氣，低頭抿了一口，沒有接話。
整個講武堂鴉雀無聲，空氣幾近凝固，只有徐東征喝茶的聲音在刺耳迴響。
在座諸位，唯有那位大城錢莊掌柜有資格也有能力打破這尷尬且危險的局面，但這位掌柜的卻乾脆閉上眼，慢里斯條的轉動著手中一枚奇特的玉戒，任由眾人脆弱的神經不斷繃緊。
「托天城一別已有小半月，如今世道大亂妖魔橫行，徐叔叔在外征戰，餐風飲露，青稞甚為挂念呢。」
李青稞臉上掛著笑，表情真誠，看不出一絲作偽，彷彿托天城那些齷齪從沒有發生過。
徐東征放下手中茶碗，看著站在廳堂中央的女孩，臉上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欣賞這個女孩的轉變。
「原來是阿稞來了，怎麼站在門口？快點進來。」
他一臉和藹笑道。
接著臉一沉，對著身後下人斥喝道，「都瞎了眼嗎？杵在這裡做甚？還不快給阿稞看座？」
一開始帶李青稞他們過來的白衣少年愣了一下，接著答應一聲，連忙下去準備。
其他那些緊張吃瓜的永安遺老遺少也都鬆了口氣。
他們還真怕這名義的「少主」和握有實權的徐侯當場撕破臉，到時候逼著他們站隊那可就為難了。
雖說現實如此選擇也不難，但畢竟誰都不想平白背個賣主求榮的罵名不是。
既然雙方心照不宣還要維持這表面的和諧，大堂中原本降到冰點的氣氛便漸漸開始熱絡起來。
「哎呀，這不是小阿稞嗎？都長這麼大了？來來來，趙叔這邊還有位置，快過來坐！」
一個滿臉橫肉頭髮花白，一幅暴發戶模樣的老頭朝李青稞招手。
李青稞對這老頭有些印象，好像叫趙登，以前和老師程仲文同朝為官，也是一方大員，後來永安亡國逃到了托天城，做起了木材生意，如今也算富甲一方。
「呸，
老趙你還要點臉不，阿稞是什麼身份，能和你坐一起？」
又一個矮個子老頭跳出來罵道，接著又對著李青稞，笑眯眯道，「阿稞啊，還認得老夫么？老夫和仲文兄是八拜之交，以前去找仲文兄喝酒，還經常看到你呢。」
李青稞只知道這老頭子姓陳，有一段時間確實經常去找老師，但求辦事居多，和老師關係也就那樣，還曾被老師攆出府去
除了這兩位，那些永安舊臣也紛紛過來套近乎，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再沒一人稱呼她為「少主」。
至於徐東征那些心腹，直接裝傻充愣，埋頭喝茶，更有牧陵君、袁白狗之流，毫不掩飾心中的敵意。
李青稞面不改色，一一應對，最後走到那位相貌平平卻富可敵國的大城錢莊掌柜面前，微微欠身，「見過金先生。」
金滿堂終於放下茶碗，目光在這女孩臉上停留片刻，又轉向此間主人，道：「此次乃金某擅作主張，邀李姑娘前來議事，侯爺該不會見怪吧？」
徐東征呵呵一笑，「金先生說哪裡話。阿稞身份特殊，理當參加今日議事，先前是徐某疏忽了。」
「侯爺雅量。」
金滿堂抱了抱拳，又對著李青稞，「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坐金某旁邊吧。」
話音剛落，身後的蜓兒已讓人搬來凳子，那些成精的老頭子很自覺騰出空位。
李青稞道了聲謝，在金滿堂身旁落座，陳鐵兵和阿芸則站在她身後。
「既然人都到齊，侯爺可以開始了吧？」
金滿堂又道。
徐東征點頭，隨後起身，臉上和藹的笑容慢慢收斂，冷峻的目光掃視著在座諸位。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大廳噤若寒蟬，再無人敢隨便言語。
「今日召集諸位至此，主要有三件事。」
「其一，復國軍擊敗南曜，光復長樂王都，了我軍之夙願，壯我軍之聲威。我與金先生都以為，此事應廣告天下，以振奮人心。」
徐東征道。
在座諸位紛紛附和，就連李青稞都忍不住暗自點頭。
這些年，南曜收蠻族滅永安，又將東虞大軍打的丟盔棄甲，給太多人留下不可戰勝的印象。
若是能讓大家知道，如今的南曜大軍不過是外強中乾，說不定會有不少仁人志士亂世梟雄揭竿而起，到時候無論他們投不投靠復國軍，都能極大分散南曜那邊的精力和兵力。
百益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見在座的都不吭聲，徐東征擺了擺手道：「既然都無意見，那這一條就這麼定了。後面還要請金先生和諸位掌柜多多費心，將這裡的消息放出去。」
金滿堂頭端著茶碗點了點頭，其他大小掌柜也紛紛拍著胸口保證。
「第二件事。」
徐東征瞥了一眼坐在金滿堂下首的李青稞。
李青稞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這老狐狸笑得這麼陰險，准沒有什麼好事。
果然，只聽這位徐叔叔皮笑肉不笑說道：「復國軍成立這麼多年，雖然規模越來越大，但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徐某以為，有必要對復國軍進行重組，清除某些不穩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