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覆滅
一陣黑霧撲天蓋地的襲來,天兵們迅速退離到遠處,視線在一瞬間變模糊。
阿炫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我要你們——陪葬!」
他要那些自稱的所謂正義的化身,所謂天下正道,那些沒有原由就濫殺無辜的天神,灰飛煙滅。
遠處的天兵隱約看見阿炫渾身開始發光,無窮大的力量一瞬間炸裂開來。無盡蒼穹中有人沉著發令道,「等一下,大家先別慌。他的法術我似乎在哪裡見過,我記得施用這個法術,被攻擊的會是同族的人。」
「這是三界禁術——輪迴!以在場所有同族為祭品,短時間內來提高自己的靈力!」有人驚叫。
一個聲音回道,「不對不對!為什麼魔族的人沒有事!」
「救命啊!救命啊來人啊。」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從天族一方漫延開來,天界眾人才終於明白,「去他媽的——這個人是天族的!!!被獻祭的是我們……」
「用不了靈力了,這霧氣有毒!」
「撤退!趕快撤!」
一瞬間暗下來的天空猶如墜入黑夜,濃重漆黑的霧氣中隱約瀰漫出血腥味。此起彼伏的倒地聲和打擊聲混在一起。有人驚叫著,有人嘶吼著,卻不知道兇手在哪裡,恐怖迅速漫延。
來來回回只有自己人不斷死亡的聲音……還有,
遲炫壓抑著的幾近癲狂的輕笑。
魔界的所有兵民都轉移走了,只剩下天界如同待宰羔羊的天兵們。
……
大雪落盡的時候,整個渭水河畔只剩阿炫一個人了。他一個人抱著一把大祭司開戰前塞給他的劍,目光炯炯地笑望著前方,前方只有堆成山的,被他一個一個斬殺的天兵屍首,大祭司已消散在漫天冰涼中。
阿炫坐在無窮天際的屍堆上,笑著笑著突然就哭了起來。
為什麼一定要有人犧牲。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只不過不斷剝奪本來就會逝去的生命。他從那天起被魔君收養,一直被大祭司照顧。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他知道他們終究都會逝去,他知道魔界終究有一天也會慢慢衰亡。
可是不應該以這種方式,他視如親父的大祭司不該這樣為他獻祭而死。不該這樣灰飛煙滅。他生活的魔界不該這樣突然毫無解釋的消亡,就算他什麼都知道,但是當魔界真的滅亡時他才後知後覺感到心慌,才發現魔界對於他早已成了故鄉。
其實大祭司已經到了風燭殘年,儘管他早就做好了大祭司要死了的準備,可是真正到了這天,悲傷遠比他估計得要來得猛烈。
他也時常想,那些為權勢擠破頭的天界的人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為這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殺人,殺幾十萬的人。
只是一場戰爭,上千萬的靈魂就如此泯滅,如同根系也腐爛枯死的樹木,再不生長。
嘗聞人間有四季七苦,存世多年,他未曾知曉。
今日一戰,他來不及一一體驗,死亡、分離和失去所有的痛苦便如山一般壓了過來。
————————————天界
聖女躲在南將軍的身後,猛然回頭望向西南渭水的方向,在那裡有她的阿炫哥哥,他的血的氣息。她突然激動起來,渾身的魔氣戾氣散發出來,並以極快的速度衝到門前,拼了命般撞門。明澈正坐在桌前,端著一杯茶。只淡淡望了一眼,從指尖彈出一滴血珠,彈到聖女的後腦勺。女孩很快安靜下來,只默默跪在門前,不言不語。
明澈身旁憑空出現一個女人,她一身書卷氣,一手拿書,一手放在前胸。
面容高貴靈秀,神情昂視。髮髻庄潔,一身素白鵝黃的衣衫飄飄欲仙。
她不緩不急的走了幾步,道:「長炎,你打哪兒帶回來的小東西。」
南將軍端著茶,看著聖女道:「路上撿回來的。」
「撿回來幹什麼?」
「養。」明澈似乎不想多說,走過去把趴在地上一臉痴傻的聖女牽起來,牽到茶桌前坐下。「雪兒。」
「長得水靈靈的,長炎,我牽牽去逛逛可以吧?」女人笑著走來,要牽聖女的手。「小傢伙跟姐姐去玩好不好。」
「……」明澈只是淡淡望著聖女突然激動的臉,看著聖女齜起牙對著女人伸出的手。
「呦呵,還挺凶。小傢伙我今天還非要帶你走了。」
……
南將軍正一本正經的閱覽古籍。不知哪裡傳來女人的驚叫「長炎!你撿的什麼玩意兒回來!還會咬人啊!!」
「不知道。」明漫不經心的答道。
「長炎!這小東西眼睛怎麼不對勁,她看不見東西啊!長炎她怎的看不見。長炎,我們要救這小東西,她怎麼這樣小就看不見了。」
「我知道。」
……
「啊……小傢伙你幹什麼呢!不要亂動啊,這都是媧皇留下來的不能亂抓啊。南將軍!長炎!明澈!你聽見沒有?喂,她撕你書呢!長炎……她好像耳朵也有問題,根本就聽不見我說話……長炎這孩子怕是個慣犯吧,怎麼破壞東西那麼熟練?!」
施了結界的明澈,專心致志的看起書來。不一會,一身狼狽的女人帶著孩子出現在偌大的宮殿里,一臉菜色。
明澈抬起頭來,解了法術,疑惑的望著她。
「我琉璃從出生到現在只被媧皇打過一回。但是今天,我被這個小東西……打成這樣。」琉璃說著指了指自己散亂的髮髻,腫起的臉,氣沖沖說,「你管不管。」
「自作自受。」
「護短是吧……長炎你才認識她多久啊。媧皇的書也被她撕了,你說說怎麼辦?媧皇留下來的啊!」
明澈低頭看著聖女,發起神來。
「……」見他沉默了,琉璃有氣也只有憋著,等著明澈說話。
「書撕了,抄就是。」明澈沉默半晌道。「那你自己抄去,我可不管。我要去找我的太子哥哥去了。」
明澈接過琉璃扔出來的書。
「……雪兒過來。」明澈向聖女招了招手,又想起她看不見。過去抱起瘦小的聖女,一同坐在書桌前。握著聖女的手,一筆一劃寫起字來,「一同抄書。」
突然被人抱起,聖女從來沒有和人這樣親近接觸過,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周身都是暖洋洋的,環繞著一股陌生的氣息。
———————————————崑崙
「小芙蕖?」琉璃晃著晃著不知怎的就到了崑崙,在山頂上坐著亂叫。
「幹什麼。」芙蕖從琉璃頭頂的一棵樹上道。
「你在這兒啊!芙蕖,我來找你算賬來了,你說好的去了上清酒宴就可以和太子殿下……兩情相悅了嘛。」
「啊,怎麼了,不是嗎?他沒有和你說話嘛?」芙蕖躺在樹枝上,晃著自己的小酒壺。
「說是說了……還對我笑了,可是……他對我說『姑娘你是?』」琉璃一臉無語。
「……噗——」芙蕖一下子嗆得咳嗽起來。
「還笑?」琉璃的髮髻里猛地豎起一隻紅棕色毛茸茸的大耳朵,身後也長出一隻大尾。齜著牙,對著樹上大笑的芙蕖一揚手。芙蕖急忙一躲,從樹上摔下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怎麼不還手?」琉璃俯視著摔在她面前的人。
「女媧娘娘養出來的,誰敢欺負啊。而且我不打女人」芙蕖揉著腰扶著樹站起來表情還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聞言琉璃轉身一變,變作一翩翩公子,道「來打。我本來就沒有真身,不分男女。」
「嘖,你這人怎麼比南將軍還要犟。」芙蕖無奈看著她,「說了不打就不打。」
「那你說為什麼太子不喜歡我。我都見了他那麼多次了,他還不認識我。」琉璃也坐下,變回原身,搖著毛茸茸的尾巴。
「那九重天的太子的心思我怎麼知道。說不定人家打小就不喜歡女的呢。」芙蕖又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巧的酒壺,仰頭喝著。
「不喜歡女的,他喜歡男的?對呀,我今兒個去找他,聽見他在派人打聽長炎的喜愛,知道我身份后還問我,怎麼做才能討長炎歡心。」
聞言芙蕖又是猛一口酒噴出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望著琉璃,「你在說些什麼?莫要再叫旁人聽了去,太子……怎的也不可能……不可能……」芙蕖說不下去了。
「他要是真喜歡長炎,我就跟長炎說去,長炎這直到腸子里的性子,不把他打到他姥姥都認不得。」
「這九重天敢肖想南將軍的人,怕都是些吃了豹子膽的。」
「芙蕖,你快給我算算,看太子是不是喜歡長炎。」
「不算,你剛剛打我。」芙蕖挪了幾下屁股,故作一臉委屈,靠著樹躺下。
「我又沒真打著你。」
「那是我自己機靈,身手敏捷。這樣,你叫我一聲兄長,我就考慮考慮。」
「叫你兄長?長炎我都沒叫過幾次。」琉璃說著耳朵又豎了起來。
「南將軍?雖然南將軍跟你都是女媧娘娘養大的,可是他跟你隔著幾輩呢。他活了兩千多年了,你叫他兄長?」
琉璃一臉菜色看著他。
「別跟我扯年齡,我不會算……叫你算命你算不算。」
芙蕖看著琉璃無奈的笑了,說:「太子是九重天的寶,是天帝的心窩窩,他的命格有真龍守著,有天帝護著,哪裡是我們一個閑野仙人算得了的。要是太子的命格是人人都想算就算想改就改的,這天宮暗流涌動,他怎的長得到這樣大。」
「那你算長炎的!看看太子是不是對他有不該動的念頭。」
「南將軍?這個我更是不敢了,你這不是要我去老虎面前拔鬍子嘛。再說了,明澈的命格有媧皇護著呢。還有啊,明澈他自己就是上古天神,哪個敢算?你忘了南將軍一千年的事了?屠神如削泥呀。」
「哼!你騙我,南天門出軍攻打魔界時,你明明給他算過。」
「我……」
「那一次是我事先跟他申明的嘛,而且他也沒有反對啊。」
琉璃聞言耳朵又耷拉下來,眼淚汪汪望著芙蕖。
「好好好,你哭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