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地上很涼，我想起來
韓易宸捂著肚子，抬頭看了一眼還在捂嘴驚恐的女孩，皺了皺眉。
剛想示意對方報警或者叫救護車，卻不想女生只是看了看自己，貓腰鑽出了樓梯間，留下了一句「你還好吧？我去叫救護車」，然後就一路小跑著快步消失在了韓易宸的面前。
「就這？」
韓易宸呆了呆，看著遠去的背影，心裡五味陳雜。
他也有些明白，報警之後肯定會交代整件事情的始末，有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女孩的身份。
韓易宸心裡嘆了口氣，有失望嗎？後悔嗎？
如果一切重來，蕭知凡覺得自己還會上，只是結果可能會不同。
坐在樓梯口，背後依靠的牆壁很涼，透過脊背的涼意讓他渾身都是冰冷。
天色漸漸昏暗。
肚子上不停的向外流淌著血液，哪怕用手緊緊的捂著，作用並不大。
失血過多讓臉龐變得有些蒼白，韓易宸覺得自己要掛掉了，就這麼死了是不是有點憋屈？
努力了很久，顫抖的手才摳出了兜里的手機，他不甘心，想要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
手指抹去屏幕上的血污，想看一下時間，屏幕上顯示時間的位置已經被血液滲入，被大團血紅色遮擋，完全看不出顯示的內容。
屏幕不停的變換著異樣的色彩，已經開始有了花屏的跡象，不時的各種條紋和斑點在屏幕上不停的閃爍著。
蕭知凡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趕緊拇指點向通話鍵，連著點了幾下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屏幕依舊還亮著，照亮了漸漸被黑暗吞噬的樓梯口，也照亮了韓易宸慘白的臉。
關鍵時刻掉鏈子，這流傳至今的句子，還是有它的道理的，比如，現在。
韓易宸有些慌了，想要呼喊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一動血液就會湧出來。
按說之前的動靜不小，女孩又叫的這麼響，總會有人聽到吧。樓上的住戶和鄰居也該好奇出來看看才對，可等了這麼久居然沒有任何人過來看一下。
用力咳出了幾口血沫讓喉嚨舒服了一些，喘著粗氣蕭知凡低頭看看身下深褐色的血液像是一條條小蛇蜿蜒曲折的爬向遠處，好幾股相會合併成了一股再繼續沿著不平整的水泥地面流淌著。
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心裡想著，韓易宸用手撐地想要站起來，用盡全身的氣力也沒能拖動沉重的身體，卻讓刀口感覺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無奈的雙手只能繼續捂住刀口，暫緩被撕扯的疼痛感。
扭曲了的臉龐，額頭滾落的汗水，以及嘴角的血污讓這個原本還算有些清秀的年輕人變得有些滲人和慘不忍睹。
努力了幾次過後，蕭知凡只能靜靜地等待著，期盼有鄰居下來，或者路過的行人。
正在喘息中，落在腿邊的手機突然傳來一聲消息提示音，已經花屏的屏幕也隨之點亮，韓易宸低頭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消息提醒，個別字的位置已經無法顯示，屏幕的字體已經扭曲錯位，可蕭知凡還是看懂了。
尊敬的韓易宸先生:您當月的花唄賬單已出，為了您更好的使用以及體驗花唄服務，請您儘快……
「咳，咳咳……」
韓易宸劇烈的咳嗽著，吐掉嘴裡的血，有些苦笑，仰頭枕著牆壁露出了一絲苦笑，是自己錯了嗎？
二十七歲的年紀，正是滿懷對未來無限憧憬的年紀，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對美好未來打拚的勇氣，
他也是如此。
生長在十八線小縣城的自己，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的普通家庭，從小學習不好也不壞，普通的小學和初中，再後來上了當地一所普通的高中。
他覺得自己不曾偷懶滑皮過，可學習就是這樣的結果，最後也只能勉強上了一所三流普通大學。
畢業之後就開始不停的四處求職，明明自己的實踐能力很強，卻在這個只認畢業證的年代處處碰壁。
家裡的父母沒有能力幫到自己，只能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跪著前行。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勉強糊口的工作，居然談到了個還算漂亮的女朋友，這讓蕭知凡覺得老天還是待他不薄的。
他也很捨得為女孩子花錢，總覺得自己苦點不算什麼，不能委屈了跟著自己吃苦的女人。
為了滿足女友的虛榮心，只能拆東牆補西牆的拼湊著。
只是到最後，到了兩個人談婚論嫁的時候，蕭知凡既沒車也沒房，也掏不出對蕭知凡來說算是天文數字的彩禮錢。
女友大義凜然的離他而去，嘴裡還咒罵著「人渣，渣男」。女友沒有了，債倒是欠了一屁股。
自己做錯了什麼呢？不該來這個冰冷的城市？還是不該羨慕虛榮的最求美好未來？
韓易宸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漸漸失去，就這麼躺著便好。
想起剛收到的消息，突然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自己命都搭進去了，為了那個逃跑的女孩，傳說中的英雄救美就這結局？傳說中的好人有好報呢？
自己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吧？！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學渣而已，除了小時候踢球踢碎了鄰居家玻璃，小學時，學著課本里的內容在書桌上刻了一個大大的『下課』而叫家長。
大學里，一時興起喝了兩瓶啤酒就去跟同班妹子表白，對方直接告訴了班主任，而寫過的平生第一份檢討書以外，自己好像再也沒有什麼惡劣事迹了吧。
就是這麼一個單純如同白紙的年輕人，韓易宸回憶起了種種，為自己的一生做著總結，任勞任怨，矜矜業業，年輕有為，等等，好像自己並沒有什麼作為，心裡又嘆氣了起來。
沒權沒勢的普通人，想要翻身，真的是太難了。
普通家庭走出的孩子，終究還是會歸於平靜和普通吧。
心裡想著這些，他並沒有埋怨自己的出身。父母疼愛自己，並不溺愛，只是把能給予最好的給自己。
雖然在其他人眼中幫自己的不多，但是他明白，這已經是父母他們能給予自己最好的了。
想到父母，韓易宸很內疚，原本父母已經到了安享晚年退休的年紀，可為了自己，父親又跑去工廠里做工，母親也在飯店裡打零工補貼一點家用。
只是為了多積攢一點，為了自己在這個虛榮浮躁的城市裡有一套房子，一個家而繼續辛勞著。
韓易宸腦海里浮現出了嚴厲的父親和慈愛母親的面孔。
父親總是帶著嚴厲的批判主義，滿是人生大道理的哲學。可依然在看到他突然回家時，開心的像個孩子跑上街去買他最愛吃的菜肴。
母親也心有靈犀的偷偷藏起來飯桌上原本擺放著的鹹菜，做一桌可口的小菜讓自己和父親聊聊天小酌兩杯。
母親吃不得油和腥，當家裡有偏油膩的肉魚，母親總是以此為借口，他心裡明白，沒有人不喜歡吃好的。
看著自己在意的人多吃一些，比自己吃到嘴裡，會更幸福一些吧。
不知道父親手上的老繭又厚了多少，母親頭上又添了多少的白髮，自己已經好久沒回過家了。
「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韓易宸閉上眼睛，鼻子有些發酸，眼角，有晶瑩淚滴閃過。
他不恨所有人，不怨恨這世態炎涼，不恨拋棄他的女友，也不恨奪路而逃，撇下自己的女孩，只是痛恨自己，沒能報答父母的恩情，沒能施展自己的抱負，沒能做的出些成績。
如果有來世，我，我不想再這樣活了！
腿邊的手機屏幕又悠悠的亮起，血液的滲入，終於不堪重負的壓垮了它，屏幕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顏色，色彩斑駁陸離，來回閃爍了兩下終於永久回歸了黑暗。
這些韓易宸已經看不到了，身軀也在這一刻停止了動作，雙眼帶著憧憬緩緩的合併。
只是，有一滴依舊帶著滾燙溫度的熱淚，劃過滿是血污的臉龐，沿著下巴滴落，哪怕沒有陽光，四周黑暗，可依然是那麼晶瑩剔透。
「咦，這裡有個人，快來人啊！……」